“你這個瘋子！你難道是有病嗎！”賀清氣急，“教裏都已經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了……”

  “就是因為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了，我才應該出去。按理說，短時間裏，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們還不會直接來到這裏。但若是他們抓到了安南和陳衍，定會借此大張旗鼓一番，這樣事情才麻煩了。我不會去很久的，這段時間裏，你隻需要弄清楚教中忠心於左護法的人有哪些，然後能除多少算多少，最主要的還是——”沐言繞過桌子起身，隻留下一句，“保重自己。”

  知道自己的勸不住他，賀清隻是有些氣惱地冷哼了一聲。

  陳衍回去的時候碰到了陳又年。

  陳衍本來想要裝作看不到對方擦肩而過的，卻不料被陳又年拽住了。

  “你若現在放下魔教弟子的身份，我便不計前嫌。”雖然陳又年的口氣很沉穩，可心裏卻忍不住打鼓。

  陳衍隻是很淡很淡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陳又年看著他這個態度，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忍不住道：“你這小子回來若隻是為了找安家那個女子的話，我勸你還是放棄吧。各個門派都在追殺魔教的人，你自己好自為之。”

  陳衍聽罷知道頓了頓腳步，又走了。

  季家和龍家都被翻了個頂，兩家近些年來幹的各種事情都被抖摟了出來。龍靖從還好，有姚皙川的庇護倒也沒有受到什麽真的傷害，倒是可憐了季長青，狼狽地躲著各路仇家或者所謂正義之人。

  安南找到了季長青的那天，季長青的手臂受了傷，正捂著傷口坐在那邊的樹旁。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還沒等找到一個完美的話題，追殺的人又來了。

  “你受傷了，快走。”安南擋在了季長青的前麵。

  季長青冷笑出聲，“弄成現在的局麵難道不是因為你嗎？”

  安南的身子一僵，下意識地反問道：“是我逼季信明屠殺我全家的嗎？”

  季長青隻是沉默地站起了身。

  衝過來的那些人自然不會管兩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沒一會兒便殺了起來。

  “看那邊，一會我們從那邊殺出去。”季長青大喘著，氣息不穩地開口。

  安南來不及思考，擋下了一刀以後點了點頭。

  然而，等到安南真正殺出去的時候，一回頭卻發現季長青被困住了。那邊發現了他的人便又砍了過來，她一走神，注意到的時候也隻是側臉側身，肩上硬生生地挨了一刀。

  她忍了忍，想要再衝過去把季長青帶出來，卻被身後一隻手帶走了。

  等走得足夠遠的時候，陳衍才放開了安南。

  安南捂著肩上的傷口，額頭布滿了細汗，臉色也難看的很。

  “你再衝進去是找死嗎？”陳衍嗬斥道。

  安南被陳衍的怒氣弄得一懵。這麽多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陳衍這麽的生氣。

  陳衍歎了口氣，意識到是自己話說得太過了，便放緩了口氣：“過來，我先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安南這才回過神來，一時間也顧不上自己的傷，有些急切地開口：“不行，我得去救長青！”

  “你這是去送死！”

  “那又怎樣！”

  比起一瞬間的憤怒，陳衍未想到，湧上心頭的更多的是憤怒過後如潮水般洶湧澎湃而來的悲哀。

  陳衍的嘴唇動了動，看著站在他麵前幾近瘋狂的安南，他突然發現他自以為對她深沉而長久的，把他壓得喘不過來氣的感情仿佛像是此刻嘴邊的話一樣，都硬生生被他吞了下去。

  “你不能帶著傷去。”

  安南也冷靜了一些，“可是——”

  “我替你去。”

  看著有些發怔的安南，陳衍又重複了一遍：“我替你去救他，你在這裏休息。”

  安南的那句“謝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陳衍便離開了，隻留給了她一個瘦削而冷淡的背影。

  那一刻起，安南才發現，陳衍已經離開她了，在不知不覺中，永遠地離開她了。

  季長青被圍堵得水泄不通。多虧了幾個之前季家的下屬找到了他，幫他擋了幾下，他才僥幸沒能這麽快就喪命。

  陳衍再次趕了過來。礙於對方的人手實在是太多，他衝進去的時候也不免不輕不重地挨了幾刀。

  季長青看清楚了來人，也來不及跟對方說話，隻是知道自己的勝算大了許多，便更加奮力地迎戰了。

  漸漸的兩個人落了下風。

  陳衍看著這樣耗體力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便殺到了季長青的身邊，問道：“知道那邊有潭溪水嗎？”

  “嗯？”

  “安南在那裏等你。”

  “你說什……”

  陳衍拉過季長青，擋了一刀以後一借力，把對方推了出去，然後繼續陷入混戰。

  季長青來不及思考太多，隻能回想了一下剛剛陳衍的話，離開了。

  在房頂上坐了很久的沐言隻是沉靜地看著他們對打。

  陳衍的身上已經多處負傷了，其中最厲害的是腹部的一刀。那些人看出了他已經體力不支，見也沒有其他人來，便也打得更狠了。

  還不到時候。若想要刷到他想要的好感度，沐言必須要在最關鍵也就是陳衍最脆弱的時候出現。她在等，在等後麵的那個致命之擊出現。她默默握緊了拳頭，坐直了些，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沐言盯著局勢的眼神更加認真了。

  陳衍眼前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他有些吃力地迎著對方好幾人的攻擊，使勁握了握手中的劍。

  倒地的那一刻，陳衍覺得再也沒有什麽時候讓他覺得比現在更加內心豐富了。他的腦子裏各種事情胡亂一團，以各種各種各樣畫麵的形式浮現於眼前。

  年少時的安南長大了，她已經不需要他的庇護，有了季長青。他那個武林盟主的老爹已經不複年輕，可他卻無法回報他那希冀的眼神。所有的事情都開始變得遙遠，他突然覺得自己過得很累。

  不知道為何，最後他的眼前竟然浮現出了沐言的臉。那個人笑意淺淺，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想要擋住他步伐的人一個個倒下去死了。他緩緩地在他的麵前蹲了下來，伸出手，歎了口氣道：“早知道他們打得這麽慘，我就早點出來了。”

  直到沐言把他橫抱了起來的時候，他還有些搞不清是虛幻還是現實，隻是恍惚間想起了第一次見麵的情形。也是這樣，他重傷，被沐言橫抱起來，對方用的是蹩腳的理由：

  “這樣走得比較快。”

  陳衍的心情被攪得一團糟，最後沉沉地睡了過去。

  抱著陳衍的沐言心沉了沉。她還是沒有忍住在最後一擊時出現。沐言心軟了，在看到陳衍的眼睛時候突然就心軟了。

  “我還以為這次，你不會來了。”

  沐言帶著受傷的陳衍去了就近的客棧歇息。

  暮色四合之際，陳衍終於從昏昏沉沉中醒了過來。他感覺到身上生疼，動一動就開始氣喘籲籲。

  沐言剛從門外進來，提這個盒子拎著隻雞，隨手點上了燈。

  “沐言……”

  “醒了？”沐言放下手裏的東西，然後去給他倒水，“藥我給你上好了，你動的時候注意點別再把傷口崩開。”

  陳衍看著沐言拿著水的手伸過來，有些無語：“你先扶我起來。”

  沐言“哦”了一聲以後，便小心翼翼地錯開他的傷處把他扶了起來。

  “報救命之恩，你是不是應當以身相許？”沐言笑吟吟地問道，眼睛裏閃過了幾分狡黠。

  陳衍：“……”

  “你這是要反悔？”

  “我答應過嗎？”

  沐言又笑起來，不緊不慢道：“是，你答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