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責罰(二)
作者:朱顏1999      更新:2020-12-31 07:39      字數:5631
  在依博爾屋裏,她在燈下看自己和永琪一起寫的秦少遊的《鵲橋仙》。每年七夕,他們倆都要在在珊瑚冷金描畫絹上寫這首詞。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珊瑚冷金描畫絹是一種胭脂紅色上印黑色花鳥紋的絹紙,凸顯濃情蜜意。

  旁邊放著永琪今天送給她的明代灑線繡鵲橋相會圖經套。和一般的鵲橋相會圖不一樣,這經套以顏色深沉豔麗的京繡技法,繡著牛郎和織女分別作為天庭的星宿,踏著黑色祥雲,冉冉下降,在鵲橋相會。織女穿紅袍,牛郎穿綠袍,戴著高冠,二人均神情端莊,雙手抱笏,身後各有一小童高舉著掌扇,身邊各一小童掌燈,赫赫威儀。賦予了這個千百年來的傳說一種不同尋常的身份。

  然後她看看書桌上的五彩花鳥詩文筆筒,這是太後賜的康熙朝舊物,外壁以五彩繪菊花爭豔,青竹傲立,墨葉茂盛,山雀立於枝頭,畫麵生機盎然,背麵印著行書“獨淩霜雪伴,芳心空自知”。而蘇軾亦曾有“野菊生秋澗,芳心空自知”的名句,與此筆筒畫菊之題材頗為合配。

  接著拿起書桌上的白玉酒壺來倒了一杯酒,一仰而盡。潘嬤嬤在一邊隻覺得氣悶,說道:格格,少喝點兒,阿哥難得回來,哪有讓去別的屋的道理,讓去了還自己喝悶酒,您就是太大方,也沒見落個好。依博爾對她一笑,走到院子中央,仰望頭頂的漫天星海,心裏平安喜樂。

  第二日起床後,赫朱伺候永琪穿上月白色泰西紗馬蹄袖常服,再係上腰帶,扣上桃紅色碧璽帶扣,掛上他素日係著的黃地粉彩纏枝花卉紋葫蘆式齋戒瓷牌,又教陶嬤嬤拿了一個盒子出來。永琪見是金黃色緞地平金銀彩繡五毒活計一套,看著赫朱。赫朱道:這是端午節宮裏給所有阿哥的賞賜,那時候阿哥因為胡格格和哲哲沒出門,臣妾覺得還是戴著好,雖然阿哥都是穿常服去衙門,不說可以擋災,東西放著也可惜了,阿哥挑吧。

  這套活計共九件,其中荷包三件、煙荷包一件、表套一件、扇套一件、鏡子一件、粉盒一件、名姓片套一件。每件的顏色和紋樣相同,均為阿哥服用的金黃色,通體以金線、銀線和五彩絲線繡五毒和“大吉”葫蘆紋。“五毒”為蛇、蟾蜍、蠍子、壁虎和蜈蚣五種有毒動物,配以“大吉”字樣和葫蘆紋樣相組合,寓意以毒攻毒,以惡鎮惡,驅邪免災。永琪便拿了一個圓荷包一個煙荷包。赫朱又蹲下來給他掛在腰帶上。

  永琪教鄭英打點東西,赫朱吩咐把新雨服拿去,又教帶上一個寶藍色掐絲琺琅福壽雙全小冰箱。二人一起用了早飯,永琪才回去衙門,走的時候,還抱了一下吉寶。陶嬤嬤十分欣喜地對赫朱道:奴才真為您高興!赫朱雙頰暈紅,低頭撫弄著貓兒,道:謝謝嬤嬤!

  陶嬤嬤見這樣的情形,總算鬆了口氣,隻要永琪對福晉好,大家太平。自那日容妃召她入宮後,她已將心思轉到防止不才之事上去了,接著便把那年是依博爾和胡嘉佳串通自己讓赫朱好起來的事說了。赫朱十分感動,為自己曾疑依博爾更感慚愧,抬起頭來,道:原來,她們對我這樣好的!你去叫小格格來,我有話要對她說。

  陶嬤嬤出去後,赫朱看著牆上掛著的唐寅《桐陰清夢圖軸》。這圖軸高二尺,寬一尺,用水墨白描手法,畫梧桐一株,桐陰坡石處一人仰麵閉目,坐於交椅之上,神情生動自然。構圖簡潔,用筆洗練,風格灑脫,韻致清逸,是唐寅白描人物畫佳作。行書自題七絕詩一首:“十裏桐陰覆紫苔,先生閑試醉眠來;此生已謝功名念,清夢應無到古槐。唐寅畫。”鈐“吳趨”朱文圓印、“唐寅私印”白文方印、“唐阿大”朱文方印。雖未署年款,但從題詩內容可以看出,此圖是他在科場案受打擊回蘇州後所作,看破塵事,不再追求功名,從此幽居林下的寫照。

  唐寅唐伯虎,為人性情疏朗,生活放誕,許多關於他的傳說故事廣為流傳,婦孺皆知。他的詩、曲、書、畫均頗有成就,尤以畫名為最著,題材廣泛,山水、人物、花鳥、竹石無一不精。永琪很喜歡唐寅的作品,說其嚴謹秀逸,此圖便是他所贈,此時又細看,愈加覺得心愛。

  這畫下的小香幾上,放著綠哥釉橄欖尊,精小雅致,做成一個立著的橄欖形狀,通體翠綠,鮮嫩欲滴,予人鮮妍明快之感,這是她的嫁妝,是當年先帝賜給鄂家的。永琪也說配水墨好看。

  依博爾來後,赫珠便說,永琪和自己的意思是叫依博爾和胡嘉佳去主理當鋪的事,但胡嘉佳現在還在休養,先偏勞依博爾,有需要拿回來可找胡嘉佳商量。依博爾笑應了,便要出去。赫朱道:等等。依博爾於是問道:福晉還有什麽吩咐?

  赫朱凝眸熟視著她,誠懇地道:謝謝你。昨晚上,是你叫阿哥來我這裏的吧。依博爾還是一笑,搖搖頭道:阿哥怎麽是我叫得動的,福晉想多了。赫朱點點頭,道:你去吧。依博爾走後,赫朱把吉寶抱起來,對著它粉紅色的小嘴親親,再對陶嬤嬤道:嬤嬤看見了吧。陶嬤嬤不明白她的意思,問道:主子想說什麽?赫朱歎道:別人是怎麽待我們的。陶嬤嬤忙道:是,主子,奴才明白了,奴才再不亂說話了。赫朱點點頭。

  依博爾走後,赫朱便叫婢女去請胡格格來,接著商量七夕王府教南府戲班來唱戲的事兒。

  和之前一樣,令妃一直沒有不適,協理宮務漸漸上手,就在眾人正感欣喜之時,九月下旬的某天早上,她起床後突然小產,胎兒已過四個月,整個太醫院張皇失措。下午,為她看診的三名禦醫,並兩位守月姥姥,包括儲秀宮的太監和宮女和李玉,在儲秀宮院子裏跪了黑壓壓的一片。魏湄躺在裏屋床上,閉著眼睛,淚流滿麵,傷心不已,皇帝也很傷心,容妃在裏麵勸慰二人。

  皇後那拉氏得了消息,扶著珍兒,和慎嬪一起過來看,見皇帝的神情,心裏刺痛,勉強說了幾句安慰的話。魏湄無法起身,隻是流淚不語,而皇帝似乎充耳不聞,容妃忙教彩雲端凳子給那拉氏坐了,說已差人去暢春園給太後報訊,人回來說太後也十分傷心,教令妃好好調養。

  那拉氏更覺刺心,略坐了一陣,便告辭了。回到承乾宮後,珍兒便道:娘娘,不過就是小產,她又沒事,又不是忻妃那樣。而且她不是沒孩子,都生了三個了。瞧皇上那傷心的樣子,那時候五格格……也沒見皇上這個樣子,好像就她那孩子是孩子。

  那拉氏默然不語,袁春望哼了一聲:又要她生皇嗣,又要她理宮務,看來是不成了,這六宮啊,還是要交還給主子娘娘了!外甥打燈籠,照舊!太後也沒法子嘍!珍兒道:原來是這樣,我說呢,皇上那是什麽神情啊!見那拉氏還是不說話,便道:娘娘,您要是心裏不痛快,要說出來,憋在心裏,是要憋出病來的!那拉氏一笑,道:有什麽可不痛快的,袁春望說的對!珍兒搖搖頭,知道那拉氏心裏因為皇帝剛才的樣子十分難過。

  容妃見魏湄睡著了,便和李玉一起,將皇帝勸回了華滋堂,教跪著的人都散了。然後親自服侍皇帝更衣再躺到床上,自己坐在床邊,拉著皇帝的手,低聲說道:皇上,傅恒大人和納蘭夫人就快回來了。皇帝“嗯”了一聲,不說話。

  容妃又道:照愛莎說的,算算日子,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她們倆懷著的孩子應該就七個多月了,沉壁覺得,有葉大夫一路,一定平安。皇帝還是閉著眼睛不言語。容妃輕輕撫摸他的手,又道:皇上,細君和守月姥姥都說昨兒還是好好的,您不要多想,臣妾相信,等魏湄身子養好了,很快就會再懷皇嗣的,您多去她那裏不就行了?

  皇帝搖了搖頭,道:那時候她要逞強,朕就應該攔著她,便不會發生這事兒。她定是怕皇額娘和朕失望,操勞太過,朕不想她再有孩子。容妃笑道:您的意思,是要她專心辦宮務?依沉璧看啊,您不去她那裏,不給她孩子,她才會傷心呢!沉璧知道,您為了之前那事兒對她愧疚,覺得她小產了,和那事兒也有關。皇帝歎了口氣,道:難道不是嗎?

  容妃道:沉壁看不是,那都過去多久了,她一直好好的。而且聽張院判劉太醫今天說的,毫無征兆就小產,應該是本來就著胎不穩,等葉大夫回來了,您再宣他來好好問問,好好給魏湄調理調理。皇帝又嗯了一聲,道:你對朕太好了!容妃道:您又來了,沉璧當然應該對您好了,如果您真是感謝沉璧,就別再傷心了,好不好?不然沉璧還得勸您。皇帝握住她的手,道:好。你叫李玉去傳旨皇後,調查此事,再傳旨給德保,太醫院也得查。

  容妃出來後,李玉在外麵鬆了口氣,說多得娘娘了,又說還是她有辦法。容妃搖搖頭,低聲道:其實,我看皇上還是掛心納蘭夫人,見令妃出了這事兒,就更加擔心,她在外麵一路不安定,這麽久了都沒音信,金川和回疆還發生了那樣的大事,教皇上怎麽不擔心她和傅恒大人。皇上今年又不去圓明園,連秋圍都取消了,說隻去南苑,真是沒有心情。她不是給皇上寫信的嗎?怎麽沒寫?

  李玉道:奴才覺得是不好教人送,之前皇上和她的閑話傳得到處都是。容妃道:送給我不就行了?李玉笑起來,道:您真是大度,雖說您都知道舊事,可再怎麽說,您和皇上是夫妻,她定然不會這麽做的。容妃歎了口氣,道:誰知道他們會去這麽久,若早知道是這樣,她走以前,我就教她將信送給我。然後將皇帝要調查此事的意思說了。

  李玉吃了一驚,容妃看著他,微微點頭,李玉歎了口氣,將之前舒妃說是皇後告知了魏湄關於令妃的舊事那件事說了,問道:您覺得是皇後娘娘嗎?容妃不置可否,道:就聽皇上的吩咐吧。李玉忙答應了去了。

  其實離開金川後,瓔珞不是沒再給容妃寫信,但隻在伊犁寫了幾個字“問她身邊的人”,且未署名。而那日從霍城回伊犁後,愛莎便給容妃寫了一封信,也沒提金川之事,隻說了自己和瓔珞懷孕的事,自己很高興雲雲。所以容妃將此事告訴給了皇帝。

  而皇帝這邊之所以知道了金川事故,是因為當日,四川總督開泰接到朝廷八百裏加急,立刻便去調查了金川最近的動向,自然要將巴旺土司綁架傅恒之妻和莎羅奔兒媳女兒這等大事回報,雖然他不知道莎羅奔之女原是白教聖母女婿是白教法王,又說莎羅奔父子不經請示朝廷,膽大妄為,已經私下裏處置了平措父子,問皇帝怎麽發落?皇帝想了一日,又讓劉統勳擬旨給開泰,然後說晚上在乾清宮開家宴,教和聲署的西洋樂隊奏樂。

  這西洋樂隊當年由舒妃獻計高貴妃組建後,皇帝常要其演奏,但今年這還是第一次傳,李玉覺得皇帝終於心情好了。家宴太後說嫌吵沒來,令妃無法出門,舒妃身體不適,皇後說自己想早點兒歇息,皇帝和眾姐妹隨意。其他大小妃嬪均來出席,也有不少人嫌吵,但都不敢言語。容妃和武貴人卻很喜歡。後來皇帝喝得醉醺醺,容妃便叫武貴人侍奉皇帝去景仁宮歇下,說明兒不要叫皇帝早朝,托婭自是感謝了容妃。

  令妃小產後第二日,便傳出皇後生病的消息。皇帝這日本在輟朝,聽說後去承乾宮探視。珍兒回說,前日又在神武門給甘肅逃荒來的流民施粥和舊衣,人太多,娘娘堅持親曆親為,昨兒就覺得不舒服,但娘娘說皇上正傷心,不叫聲張,今天實在起不來床,才請的太醫。

  皇帝問道:賑濟甘肅災民一向不都是弘晝在辦嗎?珍兒忙道:是,袁春望說,和親王是派人去維持了秩序,秩序挺好,就是人太多。兩人正說著話,小宮女來回,說是皇後娘娘醒了,請皇上進去說話。

  皇帝進了寢室,那拉氏坐在床上,皇帝於是坐在床邊,問道:你還好吧?怎麽弘晝沒有提醒一下皇後?人如果太多,就適可而止,下次再派。皇後怎能不顧身體?

  那拉氏溫柔地一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道:您從令妃那裏來的吧?其實臣妾沒事。昨兒您還沒吩咐,臣妾便已教孫方去查了。但臣妾想,沒有誰這麽大膽子吧。今早上本宮問了太醫,說是令妃還好,皇上放寬心,臣妾會好好照看她的。皇帝不說話。

  那拉氏於是轉言道:前兒和親王是叫臣妾看著太監們派,臣妾一早叫他回軍機了。那麽多可憐的流民,臣妾看著不忍,多一個人,就多派一份。和親王下了值,又來勸了臣妾一回,是臣妾自己不肯走,您不要怪他。皇帝點點頭,看著那拉氏略顯蒼白的氣色,道:皇後辛苦了,好好歇息。說著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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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巧農曆七月七日夜(或七月六日夜),穿著新衣的少女們在庭院向織女星乞求智巧,稱為“乞巧”。據說,七姐是天上的織布能手,舊時代婦女向七姐“乞巧”,乞求她傳授心靈手巧的手藝。「乞巧」是一種隱含祈願內容的七夕風俗,形式比較多種多樣。常見的有穿針這樣的動手項目,養蜘蛛通過結蛛絲的疏密判斷的占卜項目,還有直接用瓜果設祭台這樣的祈願項目……這些項目在不同時期流行不一,但也常見一起舉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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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巧樓:宮中以褰Y成樓殿,高百尺,上可以勝數十人,陳以瓜果酒炙,設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嬪妃各以九孔針、五色線,向月穿之,過者爲得巧之候。動清商之曲,宴樂達旦,士民之家皆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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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蛛絲卜巧:帝與貴妃,每至七月七日夜在華清宮遊宴。時宮女輩陳瓜花酒饌列於庭中,求恩於牽牛、織女星也。又各捉蜘蛛閉於小合中,至曉開視蛛網稀密,以爲得巧之候;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民間亦效之。

  ——《世說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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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代的穿針引線、蒸巧饃饃、烙巧果子、生巧芽以及用麵塑、剪紙、彩繡等形式做成的裝飾品等亦是乞巧風俗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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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計清代滿族習俗,特別喜愛在腰帶或領襟之間的鈕扣上佩掛各類日常隨手可用的小雜品,如荷包、扇套、表套、搬指套、香囊、眼鏡盒、褡褳、檳榔袋、鑰匙袋、靴掖等,通稱“活計”。這些活計既很實用,裝飾性也很強,並往往根據節慶時令的變化而佩掛紋樣形製不同的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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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回金錦新疆地區名產,為清時新疆貢品。由三組經線與三組緯線分別進行交織,這在織錦中是極少見的,織造工藝難度頗大。黑、白、金的配色方法和傳統紋樣至今仍流行於新疆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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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禦題畫詩墨塊即內務府作的墨塊,正麵印名家名畫,包括沈周,吳曆,文徵明等的畫作,背麵是乾隆題寫的禦詩。一盒裏麵有很多墨塊,而且做成不同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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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璽碧璽有許多顏色。慈禧太後特別喜歡粉紅色。但早在乾隆年間,其母崇慶皇太後便用著粉紅色的碧璽朝珠。現在認為顏色越深的價值越高。月白色是很淺的藍色,不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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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齋戒指在祭祖、祭天或其他祭祀儀式前清淨身心,節製嗜欲之禮數。大典前三日,便要行齋戒之禮,沐浴淨身,禁食肉,禁飲酒,禁情|欲以及禁五葷。齋戒牌材質多樣,常見材料有玉、竹、畫琺琅及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