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魔(六)
作者:朱顏1999      更新:2020-12-31 07:38      字數:4697
  赫朱三十晚上禮佛到半夜暈倒的事,必然驚動慶妃和容妃,太醫說五福晉情誌抑鬱,兩人都吃了一驚。於是大年初一她們將兩位格格叫來問話,兩人也說不出什麽,隻說永琪不怎麽和福晉一處。二人並不奇怪,便在第二日一起去看赫朱,並叫她屋裏的嬤嬤宮女都下去。赫朱見兩位母妃親自登門,不覺羞愧,又無法下床請安,隻是流淚。二人見她這樣,都不禁唏噓。

  容妃道:孩子,嫁了人,不比在家做女兒的時候,你心裏若有委屈,信得過我和慶母妃,可以和我們說。慶妃觸動了心事,對她道:五福晉,很多事想開些,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入了宮,更是如此,不要為了這些就不顧自己的身子。赫朱聽她二人話的意思,是將永琪冷淡自己視為尋常,更加傷心起來,始終不說話。二人見無可勸慰,隻能吩咐她的嬤嬤宮女好生照看。

  之後,二人便叫永琪一起上杏花春館,要他多看望赫朱。永琪道:二位母妃,我每天都去看她的,但和她實在無話可說,並不是故意冷淡於她。容妃道:赫朱是大家閨秀,應該是很守規矩。永琪明白她話的意思,道:依博爾和嘉佳也都是大家閨秀,永琪並無偏見。我覺得她是因為西林家的事,在我麵前……但我也不便說些什麽。她很敏感,我說的話她更會多想。慶妃搖頭道:終是性格,永琪確實不好說什麽,聽說皇上還在重用她的父親,等她自己想通罷。容妃點點頭,道:永琪,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每天去看看她。

  永琪答應了,道:二位母妃,這都是兒子不孝,讓你們倆為兒子的家事操心。永琪走後,容妃道:要不,讓她不要喝避子藥了,反正她已十六歲,若有了孩子,她便好了。慶妃道:她身子不爽,要真有了孩子,所有人會更擔心,太後第一個就不同意。而且她這個身體,怎麽養孩子。

  容妃點點頭,轉言道:姐姐,皇上和你……慶妃道:多謝妹妹關心,就順其自然吧,我早就想開了。容妃點點頭,道:福康安本來姐姐也在照顧,都是我……

  慶妃笑道:妹妹,福康安本來就是傅恒大人給你養的。容妃驚異地看著她,不知她是如何知道的。慶妃道:福康安入宮時,納蘭夫人教乳娘給我帶了一封信,在信裏說過,隻是因為那時候妹妹住在外麵的寶月樓,不是太方便,便讓他和五阿哥一起歸在永和宮。容妃點點頭,瓔珞既這麽說,看來傅恒一早便將福康安給了自己,心裏不免歡喜。慶妃接著說道:我本有五阿哥,他們將福康安給你,定是有考量的,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妹妹千萬不要多我的心。

  容妃道:謝謝姐姐!慶妃道:是我應該謝謝你!若不是你,皇上不會上我的門。容妃道:姐姐,皇上他……慶妃道:我明白,後宮這麽多女人,他是顧不過來的,我經常想,他也不容易。如今,我和他這樣已很好,皇上能來和我說說話,晚晚便滿足了,並無其他奢望。入了宮,若存了強求的心,便是自苦。希望五福晉也能明白。我離得近,會常常去開導她,妹妹不要擔心,你侍奉好皇上吧。

  回了天地一家春後,彩雲便感歎五阿哥本來一切順利,就是這福晉沒娶好,要是愉妃娘娘知道了,得多擔心。容妃笑道:你也和五福晉一樣,鑽上牛角尖了,你瞧慶妃姐姐,對她我是很佩服的。彩雲道:慶妃娘娘自是有涵養,奴才當然比不了。但您就不擔心五阿哥嗎?容妃道:有皇上在,沒什麽好擔心的。

  彩雲詫異道:皇上?容妃道:五福晉是皇上定的,他自然有用意。彩雲這才點點頭,道:主子既這麽說,那奴才就放心了。容妃對她微笑道:很多事,要走走再看,不能著急,他們都是些半大的孩子。說著,翻開了古蘭經。彩雲也微微一笑,心知這主子性子十分的好,不急不忙,但自有計較。

  春和園請了五阿哥一家初十來看戲,海氏自然歡喜莫名,雖然到時候在場麵上隻說她是春和園的靜離,但終於可以和永琪說說話,又能看看他婚後的情況,於是興奮地睡不著覺。小福不明白,便告訴了瓔珞。瓔珞便勸她好好休息,別兒子來那日精神不濟。

  福隆安除了親近乳娘和珍珠,他最喜歡的人還是傅恒,因為瓔珞很快又懷孕,他不能近身,所以傅恒在家的時候,都是傅恒抱著他。現在他會說幾個字,常常說“阿瑪,阿瑪”,但還不會叫額娘,“額娘”這兩個字本就不好發音。瓔珞十分嫉妒,心裏暗下決心,再不生子,要多和兒子和女兒相處。

  瓔珞給薑薑喂奶,福隆安便開始要瓔珞,雖然他還在吸乳娘的奶,但瓔珞是他的母親,這種感情自然而然。這也是瓔珞不願意斷奶的一個原因,但她確實感到消耗很大,白天夜裏休息都不好,所以她很快就下了決心。從馬神廟街回來後,她便減少了喂奶次數。海氏因道:瓔珞,你可真是坐言起行,很有決斷!瓔珞笑道:姐姐了解我,我沒什麽兒女心。海氏也笑:沒兒女心,一下生了兩個孩子?

  瓔珞隻笑而不語,她接連生兩個孩子,是為了傅恒。假如不是這樣,他還不知道會如何懷疑自己呢!想到這一點,心裏無上甜蜜。其實她也知道傅恒並不懷疑自己和皇帝,傅恒是什麽品格性子,她最了解。但看他也掩藏不住在乎,就覺得開心,他這樣的正人君子,就是在她麵前,才是他真正的自己,他就是……嗯,十分十分愛她!海氏見她的神情,便感歎道:不知道永琪和她的福晉如何,若小兩口也和你和傅恒大人這樣恩愛,我就放心了。

  瓔珞心知肚明,赫朱的事容妃在年後來看戲時都告訴她了,永琪鍾情依博爾,她更早知道了,但她不好告訴海氏,想他們母子自己說。便笑道:我也沒見過五福晉,到時候我們一起瞧瞧。永琪平日給你的信裏都怎麽說?海氏道:我問他,他不怎麽說,隻說和格格福晉都處得好。他說的多的還是功課和學差。瓔珞點點頭,道:永琪是一個上進的好孩子,姐姐放心吧。

  初四那日,永琪終於將容妃送的其他兩幅被麵給了兩位格格,依博爾自是榴開百子,胡嘉佳的是百卉含英,他說這是容妃賜的,上下所有人自然不多心。但依博爾十分明白他的心意,當日便和潘嬤嬤一起裝了新被子。寒冬臘月,屋內燒著炭火,永琪在一旁聽她笑語嚶嚶,和潘嬤嬤在那邊縫被麵,心裏覺得好不喜樂。

  被子裝好,兩人又給被子熏香,永琪覺得藏香過膩,所以他院兒裏一直用他喜歡的檀香。一切停當,潘嬤嬤下去後,他放了書,走到床邊,依博爾還在瞧這新被麵。背麵是淺黃色,一株大石榴樹,上麵結著紅豔豔的石榴果,有些石榴已開,露出石榴子,籽粒肥大,飽滿多汁,鮮豔欲滴。樹下是穿著各色衣衫的男女小童,有的在嬉戲,有的在仰望樹上的石榴,可愛地垂涎……江寧織造的工藝細致精美,自是上品,讓人讚歎。

  永琪坐到她身邊,也一起看。依博爾回眸一笑,永琪知道她想起了自己從姑蘇織造拿回來送她的那方帕子,也是淺黃色,那時他們倆鬧的別扭,後來她便常常別在襟上,心裏柔情頓生,親在她頸子裏。依博爾由他親了一會兒,轉過身來。他見依博爾雙頰淺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笑意,唇上紅紅的胭脂,和被麵上的紅石榴一般鮮潤,又親了下去。依博爾慢慢軟倒在被子上……

  在新被子的芬芳裏,他輾轉地親她……依博爾吐氣如蘭,細細喘息,牽動他心中所有的柔情蜜意,他邊親邊拿下她的耳鉗,頭飾,放在床頭,解開她的頭發。依博爾覺得自己淹沒在一池春水裏,抱著他的脖子……永琪解開了她的衣衫……她睜開眼睛,看著永琪,永琪對她微笑,她恍惚起來……

  當她再醒來的時候,已被擦好了汗,被永琪抱在懷裏親吻。她微微一笑。永琪低聲道:你不要緊吧?依博爾笑道:沒事。心裏卻想:若他這樣對福晉,可要出大事。又想:他才不會這樣毫無顧忌對福晉,也不會這樣對嘉佳姐,他隻會這樣對她!

  兩人就這樣並頭躺著。永琪道:將來我要你生我的孩子!她閉著眼睛,笑著嗯了一聲,問:你這麽和容母妃說的?所以她才那樣賜被麵?永琪道:不是,她自己和我這麽說的,她知道我喜歡的是你。依博爾親了親他的麵頰。兩人待了一會兒,依博爾道:福晉到底是怎麽了?她怎能不顧身子侍奉菩薩。永琪沉默了一會兒,道:她也知道我喜歡的是你。依博爾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這麽和兩位母妃說的?永琪搖搖頭,道:那她會落不是。我隻說了她因為西林家,和我有隔膜,也確實是那樣。我喜歡的是你,兩位母妃都知道。

  依博爾道:若她身子好些,可以和我和嘉佳姐一起踢毽子,你去和她說說。依博爾和胡嘉佳常常在院子裏一起踢毽子,宮女們也一起踢,十分熱鬧,但赫朱從來不出來。永琪便道:好,但也不要勉強她。依博爾道:多曬曬太陽,對她身子好,免得她坐在屋裏悶想。年初宮裏開戲,她也沒去。阿哥,她比我和嘉佳姐都大,她會第一個有孩子,你叫她不要擔心。永琪抱緊她,道:我要你生我的孩子,我不急。依博爾笑起來,反手摸摸他的頭,道:嗯,依博爾知道,但你不讓她們有孩子嗎?阿哥,你不能這樣。

  永琪默默不語。依博爾反過身來,頭抵著他的下巴,道:阿哥對我的心意,我全都明白,但依博爾不能這樣自私,就是為了阿哥也不能。永琪道:你真懂事。依博爾親了親他。兩人又待了一會兒,永琪道:我的額娘就住在春和園裏,她就是你在皇阿奶那裏猜燈謎那天見過的另一位姑姑。依博爾十分驚奇,努力回想那姑姑的樣子,然後分開兩人,看著永琪。

  永琪點了點頭,道:她是納蘭夫人認的姐姐,一直替納蘭夫人管理府裏的事務,法號叫做靜離。依博爾才恍然大悟,道:那皇上都知道?永琪點點頭,道:皇阿奶也知道,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嘉佳她們倆都不知道。

  依博爾鄭重地點點頭,忽然明白了,永琪和傅恒一家定然關係密切,怪不得之前他說去弄明白皇帝為他指婚西林覺羅家的事,而春和園又邀請了他們去看戲。隻聽永琪道:我是阿哥,他們是外臣,不能私下來往。

  依博爾道:阿哥,我懂了,你放心,我誰也不會說的。然後又笑著貼著他,道:依博爾放心了,不僅有容母妃,還有他們,你一定平平安安,萬事遂順!四阿哥被罰閉門思過,我聽了便為你擔心。永琪笑道:嗯,你放心吧,我自會小心。依博爾又道:阿哥,你也放心,我去勸福晉,她一定會聽我的!永琪詫異道:你?她很顧忌你吧?依博爾笑道:我自有辦法!

  定了初十去春和園看戲後,依博爾便去了赫朱房裏。她每日都來請安探病,但赫朱除了禮貌,對她十分冷淡,她上午已請過安,不知她又來做什麽,便坐在床上,不言語。依博爾站在床邊,對她微笑道:福晉,初十就在後日,你也會去吧?赫朱道:我起不了床,隻能辜負納蘭夫人的好意了,你們陪阿哥去樂樂便是。

  依博爾高興地道:那好!謝謝福晉!說著便告辭出去了。赫朱見她來去匆匆,就為了問自己去不去看戲,不覺十分生氣。自己不去,她萬分高興?一直服侍赫朱的嬤嬤姓陶,剛才也都看見了,便道:福晉,您不去,不是給她們倆讓位?她們倆更可以霸著阿哥了!

  赫朱道:陶嬤嬤,你說話要有分寸。陶嬤嬤忙低了頭,道:是,福晉,奴才不過是為您著急。赫朱長歎了一聲,道:阿哥的心本來就不在我身上。陶嬤嬤看著她,道:福晉,您別怪奴才多話,您這模樣,阿哥怎會對您有心?赫朱吃驚地看著她。陶嬤嬤又忙低頭道:是奴才不知身份,奴才再不敢亂說了。

  赫朱道:不妨事,嬤嬤你說吧,屋裏沒旁人,有什麽想說的,都說出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陶嬤嬤道:是,主子好,奴才們才好,奴才自然為了主子。主子,阿哥比您隻大一歲,也是十幾歲的孩子,又是阿哥,本沒有就別人的道理,您病著,他就更不會來睡在這屋裏了,規矩也不允許。

  赫朱歎息了一聲,落下淚來,道:我知道。陶嬤嬤道:主子快別傷心,聽奴才說。阿哥本來日裏就忙,不過是趕上過年,所以長日待在家裏。他從外麵回到家裏,便是想鬆泛,您總是這樣一副委屈樣子,他怎麽願意來?赫朱道:我是他的福晉,可他對我……

  陶嬤嬤道:主子,您這麽想就不對了,奴才瞧著,您才來的時候,阿哥所有的禮數都全了,就是因為主子不知什麽原因,和他總是隔著一層,他才不怎麽來了。但他從來沒有缺過禮數,每日都來這屋裏和您說說話。其實主子是寬厚人,待得住人,連奴才們都敬服,不知您到底是有什麽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