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朝政之論(下)
作者:柯不貳      更新:2021-04-01 00:07      字數:2341
  張知白雖與這個比他小二十多歲的青年才俊,交往不過半年之久。但對李誌的喜好品性卻知之甚多。

  乍一看李誌皺起的劍眉,自曉這位小友下屬肯定想到別處去了,搖頭道:“伯忠是猜想老夫會上書,趁機讓官家立儲嗎?那可是猜錯了!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官家前有五子,又有哪一個活的超過十歲?要問到立儲,官家應該更關心才是!且皇氏這趟渾水,為大宋江山社稷,唯有到該出手時才出手,何況當下,官家身處壯年,王相寇相,連丁相都未勸諫此事,我們身處京城之外,何須庸人自擾之……

  而老夫想說的是,宮內誕下六皇子,丁相則趁機向官家巡視應天府,以慰祖先在天之靈。

  官家已經同意了!

  欲改應天府為南京!”

  張知白毫無保留地將自身對儲君的看法道出,一是相信李誌的人品,二是存在未李誌說道的想法。

  李誌年輕氣盛,有才能不假,大公無私亦不假,但畢竟年輕,年輕人火氣大,容易衝動。像去歲十一月,李誌和之談到與遼國契丹的關係,言之有生之年,當有上中下三策收複燕雲十六州,就讓張知白感覺到這個有個美好未來的青年,有些衝動。

  聽聞張知白短短數語,李誌哪不曉得張知白為他的仕途好,借機指點,臉一紅,忙欠身道:“張公之言,晚輩記住了!官家既設南京應天府,莫不是有使張公執掌應天府之意?”

  李誌也從張知白的話語中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他隱隱猜到張知白為何於此時將之叫過來的原因了。想必是這位任期還不到一年的吉州知府、江南西路安撫使,又要再換新職務了。

  念及此事,回憶大半年來,張知白於之的教導,李誌心生不舍,亦非常珍惜。

  廣的方麵看,張知白雖非其師,但在官場上於之的指路,就像是一顆明燈,照亮了李誌前行的更遠的方向。這種指引,不同一路求學來的老師,也不同於父親李自明,而是得意於張知白從官二十年,又屢次就任中樞要職,所累積下來的為官之道,比之小弟在數年前送於他的官經,多了很多實用。

  張知白豁然笑道:“此事尚不明朗,按照京中的消息,老夫大概率要不了多久就要補南京留守之職位了!”

  張知白的話還沒說完,其實按照京中的好友同僚加急傳來的消息。由政事堂商議,皇帝決議後,南京留守,當以權知應天府兼任。所以,李誌的猜測也無大錯。

  作為陪都,應天府主吏位高權重,一州知州不可相比,很顯然,朝中是有把張知白大大啟用的心思在。

  但真相真的這樣嗎?

  張知白這個當事人自比普通人知道的多一些,這其實也是朝中黨爭的一次延續而已,他張知白也成為朝中暗鬥的一枚棋子……近兩年來,此中情形下,類似他這般頻繁調動的人,不在少數!

  聯係到當下時局,李誌不用提醒,憑著他入仕以來敏銳的政治嗅覺,也聯係到了這點。

  “李某先恭喜張公了!隻是不知是誰舉薦了張公?”

  “三司使丁謂!”張知白挑眉道,他和王欽若在朝堂的關係不怎麽樣,和丁謂的關係也不怎麽好。

  三司使丁謂?!

  李誌的後背直起,冷靜且又篤信道:“讓李某猜猜,恐怕這出任南京的主吏,與張公有隙,丁相這莫不是起了借刀殺人的想法?”

  能和丁謂扳手腕的又有幾人?

  李誌瞬間想到了近一年來,朝堂上的傳言,丁謂和王欽若在執政理論方麵愈來愈大的間隙,難道說……

  張知白讚許地看了一眼李誌,能這麽快的思考到內中的關鍵,不虧是他看中的宰執之能的李伯忠。且能憑借如此年紀,就有這麽多想法和覺悟者,張知白自認識的才子眾多,見得進士更多,也隻有景德二年的狀元李迪能與之媲美。

  而李誌能於之眼前直言的模樣,也讓張知白心中大慰。

  即使知道真相就在眼前,張知白也沒有顯得出一絲憤怒,不愧於名流千古的賢相之名,他點頭道:“傳言主管南京的正是王相,想來伯忠也知道,我辭官,正是因和王相觀念不合。丁相此計,不過是想讓我和王相內鬥而已。

  但殊不知,老夫最討厭的便是內鬥,無論是黨爭,亦或是其他……既為官者,盡管政治觀念有所不同,但隻要是真正的為民之政,那都是可以商量的。內鬥之事,最終消耗的便是朝廷自己內部!

  一如當前朝下的王黨與寇黨之間,伯忠可曉得,兩派之前,緣何在朝堂上大大出手?”

  張知白再次考校道。

  很容易看,張知白是個果斷的務實派,而從之中立的角度看,更是討厭朝中發展勢頭交猛的黨爭。

  事關黨爭,

  李誌這次沉思的時間漸久,從朝野的評論看,寇黨一係當是於澶淵之盟時的強硬派,而王黨則是議和投降派。

  可從當下的官吏站隊來看,似乎又不是如此。兩黨官吏的行事曆程,已不局限於所謂政見了,似乎在往地域發展!

  “寇黨,北人居多;王黨,南人居多。王黨和寇黨之爭,實乃南北之爭?”

  從地域出生來說,張知白和李誌其實都是天生的北方人,自然也應該屬於寇黨,但兩人都沒有為寇黨的覺悟,皆認為黨爭誤國,所以才能聊到一起。

  但見張知白歎道:“伯忠果真一眼就看到了實質,但天下的明白人卻不是很多。

  王相和丁相都屬於南人,寇相為北人,兩黨之爭,便是南人和北人之爭。

  太祖、太宗朝時擔任宰相的皆為北方人,到了官家之後,這種情形變了,王相這麽一上位,更是觸發了北方官吏的切身利益。無論寇相和王相如何,已經不由自主地成為了兩黨的領頭羊。

  時下,馬相已於月前,聯合數人彈劾王相,寇黨亦是聯動,連丁相等南人也冷眼旁觀,所以,王相自宰執之位下來是必然之局,官家亦在半月前,罷王相之職位了……

  歸根結底,還是在這場南北戰鬥中,王相處置不善所致。

  唉卻不曉得,這麽一來二去,又耽擱了多少民生建設!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伯忠自詡為生民立命!

  老夫即將遠行,這次也是想忠告伯忠一句,勿忘本心!切莫陷入南北之爭的泥潭之中!

  我等為吏,無論成敗,都要對得起良心,都要為民!”

  李誌起身一禮:“謹受教,不敢忘張公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