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克今年四十有五，是先帝時，大宦官沈公公的養子，但除了翊王，恐怕就連宋律都不會拉這件事情說事。

  他一貫沉著，見翊王明顯亂了分寸，道“王爺，總得要試一試，若那位夫人是個知事明理的，此事就還有轉圜的餘地。在下有幾匹快馬，可將時間縮短幾日，我們二人也可以稍加拖延，等大軍上了路，再提速度也不遲。”

  沈自克安排周到，翊王點點頭“就這麽辦。”

  打定主意後，二人才進宮去麵聖。

  而剛剛走到禦書房門口，就見幾名侍從正舉著托盤候著，托盤上放著宋律那在庫房中，落灰的盔甲，翊王心口一沉，恨不得立刻就衝到一涉及那個女子，就腦子熱的陛下麵前。

  但是還沒有真的向前衝，就被沈自克拉住了“王爺，現在衝動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哎，你也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是大嫂唯一的兒子，我本以為他會看明白大嫂的事情，可是沒想到他與大嫂一樣，一遇上愛人，就…”

  沈自克聽到翊王提起玉晨皇後，眼神暗下“王爺，這些往事，您就不要再提了。”

  翊王也意識到了自己失言，他對沈自克的防備，也多是有他與玉晨皇後的往事有關“我是著急啊。”

  “王爺，看陛下這樣子，定是那位夫人在前麵發生了什麽事情，若是能讓陛下知道那位夫人無事，或許陛下就可以找回理智了。”

  二人進到了書房中，見宋律正在擦拭著自己的長劍，手中的鹿皮一遍遍的摩擦過鋒利的劍刃，宋律很明顯是在等兩個人，沒等二人說話，宋律就搶先道“叔父，沈將軍，你們可知，這把劍是誰送給我的？”

  “是先帝”翊王聽到宋律的語氣，就氣得連禮都不行了。

  “是，是父皇送我的。”說著，宋律左手持劍，在空中揮舞幾圈後，將劍鋒，落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禦駕親征之事，還請三思啊”沈自克攔住馬上要發脾氣的翊王，搶先開了口道“陛下，我們本無拿下燕州的把握，此時我們說占得，也不過隻有先機二字，您禦駕親征，必然會惹得五國側目。梁國和魏國雖然有世仇，但魏國的長公主對梁國之事一貫曖昧，她雖然不可能會幫梁國，但趁著錦城兵力不足，也仗著先機，偷伐錦城，我們頭尾受敵，那必是一場殘敗啊。”

  “陛下，沈將軍說的沒錯”翊王上前，不顧君臣之禮，一把抓住宋律握劍的手，宋律心中一驚，劍居然落在地上。

  宋律的心中，頓覺恥辱，翊王也感覺到自己做的過了，但是劍已經落在了地上，沈自克立刻跪在地上，撿起那把劍，雙手舉過頭頂“陛下，請收回您的寶劍吧。”

  翊王看著宋律的眼神中，那掩飾不住的怒意，心中一顫，隨後也跪在了地上“請陛下恕罪。”

  宋律咽下了口腔之中的氣息，伸手抓住沈自克手中的長劍，道“誰說我要禦駕親征的？”

  “是…”

  “陛下的意思是，您不會去了？”沈自克打斷翊王。

  “自然不是，朕要去。”翊王還是不如沈自克的思維敏捷，差一點就落了空子給宋律，但即便是沈自克一點空隙都沒有給他，但他還是，直接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跟你們去，但不是以陛下的身份。”

  “不可”沒等翊王開口，沈自克先朗聲的說道“您要是以普通兵士的身份，您的安全就更難保障了。若陛下執意如此，臣與翊王，便辭去攻打燕州的將軍之職。”

  宋律聽後，看向翊王，翊王果然不跟沈自克是一條心，他問道“隻是跟著？”

  “翊王…”沈自克大聲的喊道。

  “愛卿何故喧嘩啊。”宋律見目的達到，就一把從沈自克的手中，徹底接過了自己的劍，抬身坐在了一邊的榻上，繼續用手中的鹿皮，擦拭著長劍。

  翊王回頭，看了沈自克一眼，還從未見過如此急切的沈自克，這讓本就對他忌憚的翊王，心中有了…一陣逆反之意。

  而沈自克也是個聰明人，明白翊王對自己的不信任和敵對，但是他也有他的堅持“陛下，臣年事已高，恐怕不太適合燕州之行。”

  說著，沈自克從懷中掏出自己一直配在身上的半闕虎符“這是先帝，在臣至鎮北大將軍時，親手賜予臣的鎮北虎符，今日，臣就還給陛下。”

  “沈將軍…”翊王看著沈自克手中的虎符，心下一橫，第一次支持了他的決定，伸手從自己的懷中，解下自己的虎符“陛下，這是先皇賜予臣的鎮南虎符，與沈將軍一道，都交於陛下吧。”

  “你們，想要造反？”宋律一巴掌拍在手邊的桌子上。

  沈自克沒有說話，但是翊王卻站了起來，把他的虎符放在宋律的手邊“隻是我身為臣子和你的皇叔，見不得你，為一個女人衝昏了頭腦。陛下，您如果再一意孤行，就不是愛她的，而是害她，害她與我們二人，朝中諸人為敵了。您應該見過您母親的下場了，您也希望，這位夫人，也是如此結果嗎？”

  “不準，提我的母親”宋律幾乎是用盡全力的吼出了這句話。

  翊王沒有後退，而是掬手一禮“臣告退。”

  沈自克見翊王走了，自己也站了起來“陛下，先皇後對臣有知遇之恩，臣知道，翊王殿下，沒有說錯。”

  沈自克正要放下虎符，手卻被宋律抓住“既然是父皇給你的，就證明你配得上它，等有一日你配不上的時候，朕親自取下。”

  沈自克下意識的抓緊了手中的虎符，片刻，點頭說道“是”

  翊王氣衝衝的越走越快，沈自克本就比他出來的晚，追上他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了，翊王還是不解氣的想繼續向前，但二人已經走到了宮門口，再走就要被侍衛攔住了。

  “殿下，在下叫了您一路。”說著，沈自克幹脆伸手抓住了翊王的衣袖。

  “別碰我”翊王本就不喜別人碰他，跟別提眼前是他一向防備的沈自克了。

  沈自克也明了的收回了手，同時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翊王“陛下說，你掉了東西，讓在下給您送過來。”

  翊王也是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想要緊緊的抓住這半闕虎符，但是手卻停在了半空中“陛下改變注意了？”

  沈自克點頭“是的”

  “那便好”說著，翊王伸手，拿回自己的虎符，從新係在自己的心口之上。

  他們四方守將，每個人都把這虎符，係在自己的胸口上。

  “不過，信還是要勞煩殿下您，寄出去的。”

  “寄給誰？依素夫人嗎？”

  “是，在下怕陛下還是想去找那位夫人。若不能從咱們這裏出去，在下怕，他會有別的辦法。那位夫人在梁國，陛下若是去了梁國，梁人會怎麽樣呢？”

  “沒錯，沒錯”翊王點點頭，轉身便出宮去了。

  宋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信，會惹出這樣的軒然大波，他正美滋滋的吃著這碗很對他胃口的麵，還學著當地人的樣子，把一整瓣蒜頭放在嘴裏，結果辣的是淚流滿麵。

  而依素也是被逗笑了“你在我身邊，累的我的性子活潑了。”

  “笑一笑不挺好的嗎？笑一笑，十年少。”宋熠被蒜頭辣的心頭都疼，但笑容不減，大口吃著麵來緩解這痛感。

  依素也淡淡一笑，繼續吃著自己麵前這碗，滋味甚足的麵。

  “再來一碗”宋熠的胃口並不是很大，麵的分量也不少，但是這一會的功夫，他就已經吃完了，顯然麵的味道很好，他的心情也是不錯。

  因為二人要在這座小城住上一段日子，依素打算教習一下宋熠武藝，二人約好今日在城外的慢坡上，學習幾招拳腳功夫，所以宋熠才會如此的興高采烈。

  幼時，翊王是親自教習過宋熠武藝的，雖然是慈父心腸，但在教授武藝上，卻沒有半點的心慈手軟，宋熠一開始學的也是認真，隻是有次訓練走了神，摔斷了胳膊，翊王看著疼暈過去的兒子，就再也無法教習兒子了。

  所以宋熠習武這件事，就這麽擱置下來的。

  依素看著自己吃了才一小半的麵，放下了筷子，對宋熠說道“習武不宜吃的太飽，就吃到這裏吧。”

  說著，依素站了起來，卻被宋熠拉住“別，別啊，這麵多好吃啊，酸辣開胃，還有肉粒，湯也夠味。”

  “你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難道還差這一口鄉野小吃。我上樓取一下東西，你在門口等我。”說著，依素抬步走上樓。

  而宋熠有些著急的看著出麵口，依然沒有動靜，他拿起筷子，扒了兩口依素的麵後，生怕依素不等他，嘴裏的麵沒咽下去，就跑到了門口，隻見依素嫌走樓梯麻煩，正從二樓的房間跳下。

  二人騎上馬，前往城外的慢坡。

  此時剛剛過了春節，大地還沒有複蘇的跡象，就跟不要提本來就是五國中，最冷的梁國了。慢坡都是枯草，還有沒有融化的積雪，大地也被凍得硬邦邦的。

  二人選了官道外不遠的一塊空地。

  依素擲給宋熠一根自己信手砍下來的樹枝，兩根手指粗，一把劍一樣的長度，正好可以當做武器。而依素的手中也有幾乎一模一樣的樹枝。

  宋熠接過樹枝，差點被上麵的木刺紮了手，雖然沒有丟下，但還是一臉嫌棄“拿這東西幹什麽？”

  “擋著”說著，依素負手將樹枝刺入一邊的地上。

  宋熠有樣學樣，可是他就是吃奶得勁都用上了，也還是刺不穿凍硬了的地麵。

  依素歎了一口氣，看來自己真的要從頭教起，於是依素拔出自己的樹枝，握在手中。

  宋熠倒是很會有樣學樣，學著依素的手勢，指腹用力，在空中揮舞兩下後，趁著一點弧度的巧勁，把樹枝插入了土中。

  宋熠看著自己的樹枝搖晃了兩下後，穩穩地停住了，忍不住笑意的喊道“依素，我做到了，做到了。”

  “恩，是啊，是啊”依素搖搖頭，手腳不停，宋熠的熱情也沒維持多久，他壓下雀躍，學著依素的樣子，半紮馬步，開始熱身。

  “先吸進去一口氣，慢慢的向下壓身子，隨著這口氣，壓低。”

  宋熠照做，很快他的腹部就傳來了抽痛，但是依素沒有喊停，他照做著。

  “抽痛緩解之後，就可以小口的，把氣吐出來了。”

  宋熠照做後，依素已經站直了身子，歪著頭問宋熠“感覺怎麽樣？”

  “我覺得，不錯”宋熠無法形容自己的身體的感覺，但確實是一種不錯的感覺。

  “以後每日你都要練習下沉氣息，這樣在你打鬥中，呼吸就不會亂，也就不容易疲倦了。”說著，依素拔出宋熠的樹枝。

  “那是我的”宋熠提醒道。

  “恩”依素點頭“我知道，你把我的拔出來。”

  宋熠伸手，一隻手卻沒能把依素的樹枝拔出來，雙手用力，下蹲用力才可以。

  “來”依素比劃著手中的樹枝，宋熠沒有氣餒，學著依素，比劃著姿勢。

  不一會，宋熠熱出了一身汗，呼吸也開始不穩，而依素沒有要停的意思，而宋熠卻因為胳膊酸痛，揮劍的弧度變小了，為此，狠狠地挨了依素一棍。

  宋熠被打後，慘叫一聲“你打我？”

  “胳膊抬起來”依素沒有理他“不準停。”

  宋熠看著依素手中的樹枝，生怕再挨一下，隻得繼續揮動著手中的樹枝。

  過了一個時辰後，宋熠覺得已經到了極限，手已經不受控製的垂下來了，而依素的額頭，也出了一些細密的汗“好，沉住氣…”

  一個劍花後，依素收了樹枝，而宋熠一個沒抓穩，就把樹枝置了出去。

  樹枝沒有掉在地下，而是斜斜的豎在了地麵上。依素點點頭“不錯。”

  “我，我的胳膊好酸啊。”宋熠的手忍不住的顫抖，可憐兮兮的看著依素。

  “喝口水，休息一刻，繼續。”說完，依素席地坐在地上，拿起水囊，遞給宋熠。

  宋熠抓不住水囊，依素也絲毫沒有慣著他的意思，隻是放下後，自顧自的喝著自己水囊中的水。

  宋熠看著氣不喘，臉不紅的依素問“我需要練多久，才有你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