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素坐在飯桌上，皺眉的看著滿桌子的菜，卻一口也吃不下。

  而宋熠則是早就餓了的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鱸魚，放在了嘴裏。

  而依素的沉思讓宋熠也隻是吃了一口，就覺得索然無味“難怪你弱不禁風的總是被人打，又怕這個怕那個的，吃飯的時候唉聲歎氣的，怎麽可能有力氣打架。”

  依素聽後，抬眼看著宋熠問道“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打過？”

  “打過啊，我爹打我打的最狠了，他每次從外麵回來，都會找我的麻煩，不是背書，就是檢查我的武功。不過啊，我要是知道，我會在成為你的徒弟，我真的好好地習武了。”說著，宋熠伸出自己的胳膊，弓起來想看看，自己有沒有強壯的肌肉。

  依素翻了個白眼，她拿起自己親手擺好的筷子，看著桌子上，都是店家拿手的好菜。邊城的飯菜，多是鹹鮮味道，入口下飯又增添胃口，慰藉旅途的勞頓。放在依素手邊的八寶菜，在金陵多是甜醬口味的，這裏卻是鹹味中，帶著絲絲茱萸的辣味，讓人不由的胃口大開。

  “是嘛，多吃飯才會有力氣。”說著，所以把鱸魚夾了一筷子要放在依素的飯上，卻被依素別開了“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好，好吧。”宋熠有些尷尬的把筷子收回來，依素的吃飯的速度一貫快，二人沉默至極的吃著飯。

  依素喝完茶後，淡淡的對宋熠說道“休息吧，明日我們繼續往寒都去。快的話，我們還可以在你大哥生辰前，回到金陵。”

  “是啊，再過一個多月，就到大哥的生辰了。對，我們快走，快些走。”宋熠一聽這話來了精神，跟在依素後麵“夫人，你那天給我大哥寫的什麽信啊，是不是也說了這裏發生的事情，是不是還說了生辰的事。”

  依素搖頭“我們什麽都沒說。”

  說完，依素拉開了包廂的門，而尹北嶼依然站在門口。

  依素剛剛吃飽，看見尹北嶼突然覺得胃口一緊，想來自己這口飯，是真的很難消化了，她指著自己身後的宋熠說“你可以跟他講一講，你爹，究竟是個怎麽樣可怕的人嗎？”

  “他…”真要是給尹北嶼開口的機會，他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倒是依素眼眸一轉，徐徐說道“尹泩，他本是庶子出身，可就算是嫡子，也沒有用。因為他的父親，本是月河族首領一個很平常的族親，而尹泩，卻不願意如他父親一樣，一輩子居於人下。他的身體並不適合習武，按照族中的安排，讀書到十四歲後，就開始由族中人帶著，開始經商。十六歲，不過兩年的時間，就成為了族中生意，北關一帶的領頭人，二十歲，他所領頭的生意，就控製了梁國的四關，成為族中，一年賺錢最多的人，而且從那以後，一直到現在，依然是如此。”

  “他到底賣什麽？”宋熠問。

  “火藥，硝石，皮革，火矬…所有值錢，但危險的東西，他都賣。”依素給尹北嶼起了頭，他才可以，說出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整個梁國有三成的火藥，武器，都是他提供的。月河族在北地有自己的硝石礦，我們自己生產的火器，是五國中，最好的。但是我們最賣給梁國，這樣既可以受到梁國的庇護，又可以從中獲得極高的利潤。”

  “還有這樣的事？”宋熠雖然不問政事，但作為一個大聖的皇室，他還是知道，如果自己的鄰國，有這麽多的火藥，對本國，意味著什麽。

  “不隻是火藥。我們月河族生產的弓箭，也是五國之中，無人出其左的利器，五國之中，爭相購買，你們大聖，有三十萬張弓，一百萬隻箭，都是我父親提供的。”

  “誰讓你們賣給我們的？”宋熠覺得這種事，怎麽能扯到大聖的頭上。

  “你父親”依素本來不想這麽直接，但是尹北嶼卻不假思索的說了出來“大聖的翊王殿下。他備了如此多的弓箭，也是有備無患嘛，畢竟現在賢明聖德的聖帝，也是從一個毛孩子起來的，需要自己皇叔的匡扶。”

  宋熠聽後，立刻大喊“你說謊，我父親對大哥忠心耿耿，是我父親，扶持著我大哥走到今天的…”

  “小公子，帝王之側，你父親這樣的猛虎，怕是不能…”

  “好了，我們，不要說這些了。”依素看著不可置信的宋熠，立刻打斷了好像找到了一些情緒宣泄的尹北嶼“我們，還不是你的敵人，你沒有必要，說這些。”

  “你讓他說清楚，他汙蔑我爹，挑撥我爹與我大哥的關係…”

  “好了”依素厲聲打斷了有些歇斯底裏的宋熠“你隻要記住，你父親，不敢反，就對了。”

  “小公子，你覺得你的父親是個狠角色了嗎？其實不然，你父親還沒敢反，可是我的父親，卻反了。上任家主，本來有一個兒子，說起來，還是我父親的堂哥，可是他有些礙事，礙了他成為月河首領的路，所以，在那位少家主出門行商的時候，他被落石砸死，而他已經懷孕的妻子，也不知怎麽了，帶著已經懷孕八個月的孩子，上吊而死。上任首領，直接無後而終，我父親，作為族中做生意，掌握勢力最多的人，自然也就成為了現任的家主。這一坐，就是二十多年。”

  “這些你比我們還清楚”依素的眼眸深邃，看著有些哀傷和不忍的尹北嶼“少爺，你沒有他的氣魄，也守護不住，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你自己的軟弱，造成了的兩手空空。所以，你就不要拉著我們下水了。那個挖眼的怪物，與你父親有沒有關係，我也不管了。或許，等你父親死了，你發帖子給我，我再來除去這個禍害，也是可以的。隻是，你父親再冶州活著一日，我們這些外來的小角色，就絕對，沒有跟他說不的資格。不隻是我，你也是。”

  “你就那麽怕他嗎？”依素沒有回答，因為尹北嶼自己說完，都冷冷的笑了笑，隨後點了點頭“沒錯，我們都怕他。”

  “少爺，或許二三十年，你也會成為這麽一位，居於一方，讓人聞風喪膽的角色。就當我不願得罪你，你若是執意娶那位眼盲的周小姐，可以尋找治好她眼睛的辦法。”

  “什麽辦法？”果然，尹北嶼與他父親交惡，不過是為了周家的大小姐周月兒，並不是為了那個致人眼盲的怪物。

  “今日給我醫眼的那個族醫，就有辦法。”

  “他若是有辦法的話，為什麽沒把你的眼睛治好？”

  “因為你的父親，在敲打我，你也看到了，我甚至沒有招惹他，就被他如此肆無忌憚的欺淩，我若是幫你，我就走不出，這個冶州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依素夫人，我真的是，看錯你了。”尹北嶼氣衝衝的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跑著離開了。

  依素往前走，卻見宋熠依然站在原地，眼神中帶著受傷，心痛和不可置信。

  他發現依素在看他，她抬起頭，很是受傷的問依素“夫人，我的父親，真的心懷反心嗎？”

  依素聽後，反而笑了起來，宋熠歪著頭，帶著哭腔問“你，你笑什麽？”

  “你靠近一點，我告訴你”依素自然是知道其中關竅的，於是伸手，避免隔牆有耳的，讓宋熠靠近些。

  宋熠向依素的方向走了幾步，低下頭。

  依素看著宋熠因為情緒低落，而泛紅的耳廓，笑道“那是給你大哥準備的，你大哥一開始就想要從梁國手中，奪回燕州之地。這也是你父親多年的心願，所以，你父親從你大哥一登基開始，就做起了準備。為了被梁國發現意圖，所以，你父親和你大哥，隻能裝作欺瞞，不和的表象。過不了多久，就會到了，使用這些箭的最好時機了。”

  依素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她的體溫，就這麽撲在了宋熠的皮膚上，宋熠覺得自己的半邊臉都熱的厲害，他低頭，看著認真跟她說著這些的依素，熱的不隻是他的半邊臉，還有自己的心口，他有些衝動，一把抓住了依素的肩膀。

  依素頓住了話頭，以為宋熠覺得複雜，所以不想再聽了，於是及時的停住“總之，冶州的事情，我們現在管不了，也不要管了，啟程去寒都，見我的師叔後，我們就返回金陵。梁國將亂，這裏也很快就會是是非之地，我們就先回去吧。”

  宋熠抓著依素不值一握的肩膀，想要用力，卻怕傷到她被鐵鏈傷到的傷口，雖然他親眼看著那些透光的傷口愈合的，但他，從心底裏湧出了一絲心疼和不舍得，他隻能用別的事情，來分散自己此時的注意力，於是，他磕磕巴巴的開口“那，那個挖眼…咳咳，挖眼的怪物，我們就不管了？”

  “說起來，那個挖眼的怪物，確實很值得我們把它抓住，交到天師仙閣，也是大功德一件。”說到底，依素還是有一些不甘心的，可就算是不甘心又能怎麽樣，自己目下，實在沒有和尹泩，和月河族對抗的能力。

  “它到底是個什麽來頭？”宋熠甩了甩自己的腦袋，甩出自己的雜念，隻是臉頰依然很紅。

  依素想了想，搖搖頭“它既會用毒，來去無蹤，還非常的善於近刺，又不是人。若是與尹泩有關係，那尹泩又能看見它，禦使它，也就不會是個什麽高階的妖物。”

  依素還真是有短暫的動心，一是周雲兒允給自己的三塊馬蹄金，二是自己不能得罪，正在經過痛苦破蛹的尹北嶼，誰知道這陣難以忍受的痛苦過後，他會是個什麽樣子的，究竟是一隻金閃閃的蝴蝶，還是與他父親一樣，成為暗夜中的行使，都不太清楚。作為推波助瀾的人，依素心中，還真是有些戚戚然。最後，也是最讓依素氣不過的，那就是自己的眼睛，也被那邪物所傷，她咽不下這口氣，說著，依素伸手摸了摸自己纏著繃帶的眼睛，這裏還是隱隱作痛。

  “你笑什麽？”依素正在沉思，抬頭去見宋熠在笑。

  “你一會咬牙切齒，一會不敢得罪，一會又實在不甘心的表情，真的是，切換的好是巧妙。哈哈哈哈…”宋熠指著依素如同調色盤一樣的臉頰，大聲笑道。

  依素板著臉，用一隻眼也可以非常認真的看著宋熠。

  宋熠的笑聲戛然而止“我，我不笑了就是了。”

  依素眨動了一下自己的羽睫，一語不發的轉身離開，回了自己房間。

  房間中，依然是昨日的老樣子，依素聽到宋熠的敲門聲，就覺得煩躁，小二已經打好了熱水，依素拉上浴室的門，這裏倒是個安靜的空間，依素長歎了一口氣，脫下自己的衣袍，準備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依素的身上，有幾處就算是法術也恢複不好的傷口，她渾然不當回事，熱水潤濕皮膚，她覺得舒適的靠在浴桶上，閉上了眼睛。

  水汽上升，水從下麵，緩緩地加熱，隨著溫度越來越舒適，依素覺得自己，擺脫了很多的東西，無拘無束的睡著了。

  就連做的夢，都讓依素有些心猿意馬，她看見了禁伽。

  禁伽是個不愛笑，卻總是笑著的人，但如果他真的小的時候，眼角會有幾道怎麽也隱藏不住的紋路，一旦這些平時根本不複存在的紋路出現的時候，依素就知道，他是真的，很高興。

  此時，他就那麽深深地笑著，他站在降溟山山頂，這裏有一大片花，四季不歇，總有鮮豔的花朵開放，他很喜歡這個地方，花香總是染在他的袍子上，發絲上，他的手上。

  依素慢慢的走向他，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就是這麽一握，好似滿身香氣，陽光環繞的人裏，也有自己一個了。依素覺得有眼淚從自己的眼眶中流出，禁伽的笑容不減，他伸出手，輕輕的為依素拂去眼淚，低聲道“別睡了，快醒來吧。你難道不知道，最美的，就是最危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