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素抿了抿嘴，靠近宋熠，道“你要是在冶州，可以當街打梁國的皇帝一個耳光，但是你絕對不能得罪他。”

  “我還就…”

  “你父親二十年前，也不相信這件事”尹泩為二人再次倒了茶，這回給宋熠換了個新茶杯，茶壺剛剛放回原位，吳管家就帶著族醫，從後麵的門走了進來。

  依素抬頭，看著吳管家後麵的那個，佝僂著身子，年紀很大還散發著草藥味道的族醫，就覺得他應該是個很靠譜的大夫。

  那族醫拘身，給三人分別行了禮，尹泩伸手指了指依素，族醫點點頭，沒有說話，而是步履緩慢的走到了依素身邊。

  “他怎麽不說話？”宋熠依然小聲的跟依素說話，因為剛才和依素交頭接耳的時候，被尹泩插話，他這次就更小聲了。

  依素沒有回答他，而是在族醫坐下後，掀開了自己的帷帽，族醫有些驚訝，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依素的臉，卻顧及男女大防，沒有伸手。

  而依素卻點了點頭“還請大師盡管醫治。”

  族醫點點頭，再次伸出手，摸了摸依素因為受傷，而變形腫脹的左臉。族醫的手又涼又粗糙，還帶著濃重的藥味，聞到鼻腔裏，都覺得滿嘴發苦。

  他的手很有力氣，按著的地方，都是依素感覺到最疼的地方，不一會，依素就渾身冒汗了。

  而族醫依然手下不停，宋熠有些不忍的看著呲牙咧嘴的依素，她見過依素被鐵鏈禁錮住琵琶骨，因為疼痛，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但她至少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但現在，她定是疼到了極點，才會…

  “嘶…大師，您，您輕一點。”依素覺得自己的整個臉好似燒著了一樣。

  族醫看向吳管家，吳管家拘身，說道“族醫說，姑娘您的臉，是一種蠍毒，蠍毒中，還混了一種越地獨有的花粉，蠍毒好解，可是這種花粉，最後會害的姑娘的眼睛看不見。”

  “她那裏是姑娘了”宋熠指著依素，隨後才找到重點的說“他沒有舌頭嗎？為什麽不自己說話？”

  依素不等月河族的人反應，自己伸手，掐住宋熠的脖子，厲聲道“你，一個字都不要再說了。”

  宋熠差點被依素掐的背過氣去，隻得點點頭，不在說話。

  “大師，您繼續。”說著，依素拘身一禮“還請大師保住我的眼睛。”

  族醫又看了吳管家一眼，吳管家繼續說道“姑娘您，應該不需要在下的治療，自己也是可以消化和修複自己的眼睛的。”

  “我這個樣子，實在有礙美觀。”依素伸手，用自己的手敷在自己的臉上，她的手有點涼意，會舒服一些。

  “族醫說：蠍毒解了以後，姑娘的臉一夜就會恢複，隻是眼睛，是個大問題。”

  依素問“是不是在我修複好花粉之毒前，我的左眼，都是看不見的？”

  族醫點頭，從吳管家提來的藥箱中，拿出一個棕色的瓶子，放在依素的手邊，吳管家開口“這是解蠍毒的藥。”

  依素聽完，不假思索的拿了起來，旋開了瓶子後，問“不知在下，要吃幾顆”

  族醫伸出兩根手指，依素倒了藥，放在了嘴中。

  依素剛剛感覺到藥丸的苦味，臉頰就發麻，隨後，麻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族醫又用銀針，紮在依素的左右兩邊的穴位，麻的感覺很快就得到了緩解。

  宋熠在一邊看著，張大了嘴“你的臉，你的臉已經…”

  就在痛麻緩解了以後，依素的左眼，立刻就黑了下來。

  宋熠也看到，依素原本豔麗的瞳孔，立刻就如同火焰一樣熄滅了。

  玉闕也從她的眸中流回了她的內丹之中，疼痛很快褪去，而她的臉，也恢複了原本的樣子，隻有眼睛上的兩道傷口，依然鮮活。

  族醫用棉球蘸了藥，塗抹在傷口上，最後，用紗布，纏上了依素的眼睛。

  吳管家開口道“三日之類，不能蘸水，藥要每日都換。傷口愈合了以後，借由姑娘您的能力，應該就可以看見了。”

  依素點點頭，拘身謝禮“多謝大師。”

  族醫拘身還禮，站了起來，和尹泩一禮後，抬步走了，隻是他的腳步很慢，走了好一會，才走出這件很大的茶堂。

  族醫走後，依素繼續戴上帷帽，宋熠見族醫走後，才開口道“你這樣子，不還是得戴上帷帽，遮住你臉上的繃帶。”

  “多謝尹家主了。”依素還是不想搭理宋熠，拘身給尹泩一禮。

  尹泩笑著點點頭“無事，不過你這小徒弟也沒說錯什麽，你來我尹家，也不會是治療這個小小的毒吧。”

  依素狠狠地瞪了宋熠一眼，見沒有辦法隱瞞，又知道給自己留下信物的是尹北嶼，隻得說明來意了“尹家主，按理說，你們家的私事，我一個跑江湖的人，沒有資格管，可是，您們月河族以做生意發家，而我也是個生意人，所以，我既然接下了這樁生意，我就要管。”

  “管？怎麽管？你連他要你做什麽，你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也可能做不到。但我就是想見北嶼少爺一麵。”說著，依素起身，宋熠也立刻照做，兩個人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空氣中就盡是劍拔弩張的氣氛了。

  “他…”

  “放我進去，放我進去。”說曹操，曹操就在門外，被三個家丁攔著，不讓他進去。

  尹北嶼用盡全身的力氣，但一個人自然不會是三個人的對手，能向前的空間很少，他隻能大聲的喊著，引起依素的注意。

  依素回頭，看著尹北嶼，尹泩見二人見麵，自然也沒有再攔著的必要，伸手，讓家丁把尹北嶼放進來。

  尹北嶼快步跑了進來，但是他並沒有先跟依素說話，而是到他父親的麵前，大聲的質問道“您以為您關住了我，就能夠把所有的事情，都掩埋幹淨了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好好地在外麵做生意，回來就瘋瘋癲癲的。還在這裏質問你的父親。”

  “父親，那個挖眼的怪物，您怎麽沒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沒有”尹泩依然坐著，聲音不高，卻滿帶權威性，就隻是用兩個字，就把這個事情給釘上了釘子。

  依素好似明白了什麽，看了看尹北嶼，又與尹泩交換過一個短暫的眼神後，月站了起來，拘身一禮“看來，這真的是您父子二人之間的家事呢。我們本來隻是途徑冶州，要往寒都去，目下，也該啟程了，多謝尹家主招來族醫為在下醫治，在下這就告辭，明日一早，就會離開冶州了。”

  “好，我就不遠送了。”尹泩喜歡依素的識趣，也願意放她離開，可是尹北嶼卻幾步追了過來“你害怕他？”

  依素抬眸，隻有一隻眼睛她很是不方便，但她還是看著尹北嶼，他甚至要比自己降溟山後的荒地中找到他的時候，還要瘦，看來是真的深受心中疑惑之苦“北嶼少爺，您…”

  “你既然怕他，你也應該會怕我的。你就不怕，總有一天…”

  “北嶼少爺，您不懂，您的父親是什麽樣的人。有一日，或許您會坐在你父親的位置上，可是，您還真的，不值得我懼怕。這裏的事情，我本不欲插手，您若是再繼續糾纏，我自然…”

  “夫人不要見怪，犬子不過是少年無知罷了。”尹泩見依素開始說重話，心中自然還是偏袒自己的兒子的，他站了起來，與依素平視。

  依素點點頭“您說得對。”

  說完，轉身拉著始終遊離在狀態之外的宋熠，走出了茶堂。

  吳管家已經在外麵等著兩個人了，如同來時一樣，引著二人原路出去。

  一路上，依素的麵色凝重，而宋熠卻問東問西“你聽到那個挖眼的怪物，臉色都變了，怎麽？你打不過他？”

  宋熠見依素還是沒有說話，正要再次開口，依素開口，問吳管家“吳叔，尹家主是不是…”

  “夫人，您既然已經決定撤手不管了，就不要再問了。”

  “可是，我看北嶼少爺被這件事情折磨的厲害。您應該比我更了解他的固執，我怕他…”

  “夫人，我們家少爺，很快就要娶妻了，雖然娶得是心儀之人的妹妹，但是姐姐妹妹，性情也應該是差不多的，我想啊，少爺一定會滿意的。”

  吳管家說著自己的話，而依素卻在他的提點後，再不發一言。

  走出尹家，依素拘身跟吳管家告辭後，一步三回頭的下了尹家的台階後，走到了照壁的後麵，才鬆了一口氣。

  “你不舒服嗎？怎麽滿頭大汗？”宋熠拿出帕子，此時正是正月，梁國又是個極冷的地方，依素自然不會是熱的滿頭大汗。

  “走，這裏耳目眾多，回客棧在說。”說著，依素抬步，往客棧的方向走去了。

  走在城東和城西銜接的橋上的時候，依素再次回頭，看向自己出來的地方，這裏屋舍儼然人口密集，住著數萬人自然是不在話下的。而她卻思索的後背陣陣發涼。

  宋熠怎麽可能安靜的跟著，隻是依素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

  他覺得收到了冷落，也就不在往前走了，而依素一直到走下了橋，依然都沒有發現自己停了下來，他更加生氣，轉頭不準備回去了，可還沒走出幾步，就見尹北嶼騎在馬上，往依素的方向追去。他頓覺好奇的，又跟了上去。

  依素是在客棧門口發現宋熠不見的，但她也沒有放在心上，這個話多又好奇心極重的貴公子，實在是不適合，跟在自己的身後。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好一會了，店中吃飯的人還不少，依素要了一間包廂，吩咐小二準備一些飯菜，剛剛摘下帷帽坐下，就聽到了敲門聲。

  依素笑，站了起來拉開門“我還以為，你會多慪一會…北嶼少爺…”

  拉開門，站在門口的是小跑過來，喘著氣的尹北嶼“你的小徒弟，在後麵。”

  宋熠氣定神閑的上了樓，他叫住了尹北嶼，二人共乘一騎而來，可是他的話實在是太多，問的本來就急著見依素的尹北嶼，一陣小跑而來。

  依素搖搖頭，無奈的說“我本無意見你。”

  “你就是怕我爹，不用怕，我若是不能如願…”

  “你就怎麽樣？殺了你爹？”

  “他不也是為了上位，殺了自己的堂哥和他的幼子。”尹北嶼說完，才發現自己有些口不擇言了，可是脫口而出的話，往往是他最真實的想法，依素的肩膀落了下來“你也知道他殺了自己的血親，那你覺得，你憑什麽能贏他？”

  “我…我…”尹北嶼“我”了半天，還是沒有想到一點辦法。

  依素歎了一口氣“都說虎毒不食子，他有把你當眼珠子，唯一的眼珠子那樣寶貴，他再狠，也不會害你的啊。”

  “我不，他娶我母親的時候，倒是勇敢的很，可為什麽就不能成全我。”尹北嶼說出自己的症結，依素的肩膀落得更低的，她搖搖頭“你就為了一個女人，生了要殺你爹的心？”

  “我沒有，我是想做點什麽，逼，逼他答應我。”

  “不可能，你爹的固執，你比我清楚。我們本不能再見麵了，現在話也說的多了，你，可以離開了。你爹不會傷害你，我們這種過路的江湖人，就不一定了。”說著，依素伸手，請他離開。

  “我真的是看錯你了，膽小怕事不說，就連你自己遭了殃，都不敢反擊。”尹北嶼見依素僵持，罵罵咧咧的不肯離開。

  依素抬目，雖然隻有一個眼睛管用了，但還是看到了各處跟著尹北嶼而來的尹家的仆從，她還是心下一橫，把尹北嶼推了出去。

  宋熠目睹了一切後，跟著依素回到了包廂中，小二上菜很快，而門關上的時候，尹北嶼還是站在門口不肯走。

  依素還沒說什麽，但宋熠卻歎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

  依素為二人擺好筷子，見他故作深沉的樣子，笑著問“此話怎講？”

  “那個尹泩，就算是富可敵國，但是他不過隻是這一座小城的半座城的城主，你何懼之有呢？”宋熠的話，聽著就透著一股天真的勁頭，依素真的在非常認真的思考，要不要讓宋熠見識見識，尹泩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