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春望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林沐才走到一旁坐下，看著那一片野草叢生的坡地笑：“去年我在這兒種了好多有機菜，可惜，你沒見著。”

  許輕照愣了愣，看著那片荒蕪的地，似乎跟他第一次見到沒有太大的區別，誰能料想它已經經曆了一場生死之仗呢？他走到她身旁，低低道：“你種了什麽菜？”

  “菜心、甘藍。”她輕聲歎息，“甘藍好美。”

  他沉默著，仿佛在想象著她說的那一番景象。她想了想又道：“下次再種，我一定要拍個照片，就算沒有收成，好歹有個紀念。現在好多手機拍照功能都不錯了哎，等我換個拍起來好看的手機，到時候拍給你看！”

  他看著她的側顏，長而密的睫毛下，是一雙永遠有著希望和生機的眸子。他心頭微動，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想了想說：“你想什麽時候再種？”

  “嗯，當然越快越好。”她笑嘻嘻地看他，“對了，上次那個，司海潮小姐，是你女朋友嗎？”

  他愣住，沉默地點了點頭。

  “嗯，她好漂亮啊，又會說話，你們挺般配的。”她語氣很輕。

  他隻是沉默，她好奇看他一眼：“我聽小淵說司小姐是匯川集團董事長的女兒，身份真顯赫。是家裏人介紹的嗎？”

  “不。我們在法國認識的。”他遲疑著開口。

  “哦。”她笑道：“那真不錯啊。好歹是自己對上眼的。那你畢業之後要回國，還是她跟你去國外？”

  他眼光變了變，看向她道：“還沒想過。”

  林沐微怔，又笑道：“不好意思，我多嘴了。”

  他沉默著轉回了頭，看著那片坡沒再開口，她站起來伸了一下腰，“你打算建個什麽房子？”

  他也站了起來，看了看天空，“兩層半的樓。我有想法，過幾天把圖紙畫出來……”

  她看著他笑：“你不會想拿圖紙去說服我爸媽吧？老實說他們根本看不懂。再說這房子毀了之後沒人想再建，也沒有錢建它。”

  他想了想說：“錢不是問題，我能想辦法……”

  “阿照！”她打斷了他，認真地看著他笑道：“錢不是這樣花的。”

  他愣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想建這個房子，是因為我走了很多地方，隻有這裏能給我最強的靈感。我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隻等著一個機會去實現。資金方麵我也考慮過，一是你們這裏造價會遠遠低於大都市，可以方便去說服我的投資人。二是讚助者會看好它的藝術價值，這好比花費千萬去買一幅畫，它也可以成為他們能在人前人後談論的資本。”

  她臉色變了變，目光不定地看他，半晌方道：“投資人？是誰？”

  “我在聯係，還沒有最後確定。我必須有一個詳細的圖紙出來，再去尋找合適的人選。這件事對我來說也很重要。我希望……”他看著她，忽然頓了一下，“我想，你，能支持我。”

  支持……馬立超也這麽說，人人都需要支持，那個支持她的人，又在哪兒呢？她轉過頭，心裏歎息了一聲。

  “人人都希望找到能支撐自己夢想的那個人……”她喃喃自語，他卻聽得清晰，腦子裏一熱，脫口叫道：“那你的夢想呢？”

  她眼光沉了沉，轉頭看著他笑：“我的夢想就是將來睡在這兒看風景看月亮，把這一片坡全種上我的希望！挺無趣的吧？沒有你的遠大啦。”

  他淡淡笑：“夢想就是夢想，還要分大小嗎？”

  她笑得更深，轉過頭看著那片坡，神情又迷離了一分。

  他看著她，小心又道：“那麽……你，會支持我嗎？”

  她轉眼看他，又是一笑：“隻要我爸媽同意，我沒問題的。現在，去我家打仗吧，祝你成功！”

  她帶著他往山下走，看見那屋前的薔薇，他有些微的恍惚，去年那一幕就浮上眼前。院子裏的荷塘荷葉還沒開始冒出來，那一汪碧水尤其明亮。二樓陽台上的盆栽多了很多，放著各式各樣的花草。最漂亮的是兩旁的蘭草。屋後的黃桷蘭竄高了好多，枝葉繁茂，已經紮穩了根。

  卓玉霞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來，顯然非常意外，還是滿麵笑容地叫了一聲：“阿照？！真是稀客啊！快進來坐！”

  “卓姨！”他點頭微笑，林沐看了一眼屋內，叫道：“爸爸呢？”

  “你爸去鎮上了。他覺得要再買兩瓶酒才好。”卓玉霞一邊和林沐說話一邊打量著許輕照。

  “爸爸真是麻煩，他中午回來嗎？”林沐無奈地叫。

  卓玉霞笑道：“畢竟第一次去阿超家，當然禮數要周到。他中午要回來吃。阿照，你坐啊，阿沐你去泡點茶來。”

  林沐嗯了一聲，轉身朝屋裏走。卓玉霞這才笑著讓了座，看著他道：“哎呀，中午就在這兒吃飯吧？我們晚上去阿超家，可能沒法兒招待你了。”

  許輕照臉色微沉，“哦，沒關係，卓姨。”

  “這次去見個麵，把阿沐跟阿超的事兒定下來，省得他們兩個拖來拖去沒個好。”卓玉霞一邊看他的臉色一邊笑道：“我聽小淵說你交了女朋友了？”

  許輕照沉默地點頭，她立刻又道：“下次帶女朋友一起來玩啊。”

  “鄉下地方有什麽好玩的？人家肯定呆不慣啦。”林沐端著壺茶走過來，放上茶幾，又幫他倒滿一杯。

  卓玉霞笑道：“也是。我們這兒就是空氣好，別的沒啥長處。阿照你坐，我去廚房了。”

  “謝謝你，卓姨。”他淡淡點頭，轉眼去看林沐，“晚上要去阿超家？”

  “嗯，約了他的父母吃飯。”她在他身旁坐下，隨手抄起一粒花生就往池塘裏扔。

  他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怎麽老喜歡往水裏扔東西？”

  她嘻嘻一笑：“好玩唄。你看，一麵死水，一顆花生下去，嘩嘩地響，波紋就四散開去，就象開花一樣，多有意思！”

  他怔怔鬆手，忍不住也笑了：“你真是……”

  她又扔了一粒進去，還抓了一粒花生塞進他手裏，他忍不住一揚手，花生也跳進了水裏。兩個人就都笑了。林丘的聲音忽然響起來：“阿照，你什麽時候來的？”

  “爸爸！”林沐連忙迎上去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林丘看著許輕照一臉驚喜，“你不是在國外嗎？幾時回來的？”

  “林叔，剛回來一個多星期。”許輕照淡淡笑。

  “來來，屋裏坐。”林丘進了屋，卓玉霞端菜上桌，笑道：“喲，一吃飯你就趕點兒回來了。”

  林沐拿了碗筷，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她打量著他笑：“我們家粗茶淡飯，你要吃嗎？”

  他點點頭，幾乎沒猶豫地抓過了碗筷。卓玉霞意外地看著他，心頭湧上一陣不安。

  他吃得很慢，似乎在思考怎麽開口。一轉眼看到林沐的目光，他的勇氣忽然就上來了。

  “林叔，卓姨，我這次來，其實是想跟你們商量個事。”

  林丘笑道：“這麽客氣，有什麽事你說。”

  許輕照看著他道：“嗯，我想借你們家山坡上的那塊地，建一個房子。”

  林丘和卓玉霞都愣了，對視一眼沒有反應過來。他想了想又說：“我需要一個畢業作品，導師想推薦我去參加設計大賽。我去了不少地方，國內的國外的，隻有這裏，我最有想法。你們家山坡上那個位置，真的非常美，我想在那裏建造一個房子。”

  林丘驚疑難定地看著他：“你要在那兒建房子？阿照，林叔我跟你交個底，這個房子我們是貸款修的，十年分期，這才過了三年不到，每個月都得還銀行錢。再建房子，我們拿不出那個錢。”

  “我明白。”他輕聲道：“我隻需要那塊地，不需要你們出錢。我會找自己的讚助商，花費由他們負責。唯一的條件是，將來不管那房子要參加任何的活動，你們需要配合一下做宣傳就行。”

  卓玉霞想了想說：“你建的那房子，可以住人嗎？”

  他笑了：“當然可以。”

  “我的意思是，你要我們配合，但是房子是誰的？”卓玉霞猶疑地叫。

  林丘沉思道：“阿照，按照國家政策，農村的宅基地是不能買賣的。就算我們借給你用，但是房子仍然隻能是我們家的。”

  許輕照笑道：“房子的產權當然是屬於你們的。我隻是需要借助這個平台來完成一個作品而已。所以，我需要你們支持我一下。林叔，當初你們家要建房子，我來試手，也得了不少鍛煉，我挺感謝你們的，這次不會拒絕我吧？”

  林沐驚訝地看他一眼，這一、兩年沒見，他明顯會說話多了。這番話不僅在情在理，還打了一手人情牌，讓人無從拒絕。卓玉霞和林丘對視一眼，笑了笑道：“你來幫我們建房子，我們哪有不樂意的道理。我呀，是怕我們這個地方，窮山惡水的，怕是幫不了你多少忙，反倒耽誤了你。”

  許輕照笑了笑說：“怎麽會？！相信我，等圖紙出來，一定會有人來讚助的。總之你們把地借給我，其他事，我來處理。房子建好了，一樣能住人。”

  卓玉霞看了林沐一眼，整個桌上她難得地安靜，卓玉霞心頭那股不安又湧上來。林丘剛想說話，她立即拉了他一把，笑道：“這樣吧，我跟你林叔商量商量，過幾天再答複你，成不？”

  許輕照點頭道：“行。嗯，我的電話你們有嗎？”

  “阿沐有吧。”林丘笑：“到時候讓阿沐跟你聯係。”

  許輕照轉眼看向林沐，她朝他笑了一笑，眨了一下眼，那暗示不言而喻。卓玉霞看在眼裏，不安開始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