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法國的前一晚，許輕照意外接到了父親的電話。父子兩人約好晚餐，他遵照時間地點趕過去，卻愣住了。安靜的餐廳裏客人不多，高大的落地窗前，桌旁一共坐了四個人。除了許方興、沈碧雲夫婦，還有索菲婭和她的父親弗蘭克。

  “嗨！”索菲婭衝著他眨眨眼，他略有些不安，還是走過去坐下了。

  他以眼光詢問她，她無奈地輕輕搖頭。

  弗蘭克看了看許輕照笑道：“Kevin，來法國這麽久，都沒來我家坐坐？”

  許輕照連忙道：“不好意思，弗蘭克，法國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走著走著就忘記其他的了。”

  沈碧雲笑道：“這孩子從小就這樣，一旦迷上什麽喜歡的事，旁的事情就全忘了。今天我做東，代他表示一下歉意！”

  許輕照臉上隱約有些不快，卻沒有出聲。弗蘭克看了他一眼道：“索菲婭說你在舞會上表現很棒，很多人都奇怪你的身份。你從前不喜歡社交的場合？”

  許輕照微怔，許方興當即笑道：“阿照確實不怎麽喜歡，我們也由著他了。以前小，覺得無所謂。好在他大了，自然就懂得禮儀了。”

  許輕照看著父親道：“你們怎麽有時間過來了？”

  許方興笑道：“是你媽媽想過來看看你。這麽久沒見，你也不打個電話。”

  他有些微的歉疚，看著母親笑道：“還有一個多月就放假了，我想著快回去了，所以就沒多想。”

  沈碧雲看了他一眼：“你心裏能想著就好。”轉眼又看向索菲婭笑道：“索菲婭，你不是一直想來中國看看嗎？等到假期，和阿照一起過來玩玩？”

  索菲婭笑道：“謝謝，假期我約了朋友一起去南部采風，不一定有時間。不過我很想去中國。”

  她目光轉向許輕照，他微怔，笑道：“你過來我當然歡迎。”

  “那就這麽說好了，你定下行程，到時候讓阿照去接你。”沈碧雲喜不自勝地笑。

  許輕照和索菲婭對視了一眼，她暗暗吐了一下舌頭，他不自覺地笑。弗蘭克看在眼裏，笑道：“Kevin什麽時候畢業？”

  “明年。”他淡淡地答。

  “有什麽打算嗎？”弗蘭克深思地看了索菲婭一眼。

  “嗯，還沒有決定。”許輕照平靜地笑了笑。

  “法國有不少頂尖的設計公司，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幫忙引薦。”

  許輕照還沒來得及說話，沈碧雲笑了起來：“弗蘭克你這麽熱心肯幫我們阿照，我真是謝謝你了。”

  許輕照沉默了一下道：“我可能，還是會回國去。歐洲是藝術的天堂，它的影響力已經遍布全球。但是國內這方麵的發展還太滯後，我希望能有一些改變。”

  “哦，”弗蘭克揚了揚眉：“年輕人有這樣的誌向，讓人欽佩。”

  “弗蘭克你過譽了。”許方興笑了笑說，“阿照在中國出生，中國長大，他的根在中國，能回去，當然是第一選擇。不過國內建築設計這一塊確實非常落後，想有所發展，不太容易。如果有機會在法國多汲取一些經驗，也未嚐不可。”

  “正因為國內太落後，所以我才想回去。”許輕照想了想說，“總要有人去做這件事。否則它就永遠沒法改變，不是嗎？”

  “回去設計農村自建房嗎？”沈碧雲臉上閃過不快，語氣有些冷。

  許方興變了臉色，放下了餐具。許輕照愣住了，半晌才道：“不管是什麽房子，都是給人使用的。難道還要分高低貴賤嗎？”

  “你學了六年設計，就為了去給鄉村蓋自建房？”沈碧雲瞟了一眼丈夫的臉色，故作輕鬆地笑：“我沒有地域歧視，隻是覺得你的天分應該有更好的發揮的空間。否則當年我同意你改了誌向，不去學金融而學了設計，不是白折騰了這一場？”

  許輕照也變了臉色，放下了餐具，盯著母親道：“我學了設計，也答應了你拿到了金融學位。媽媽，難道我所有的選擇，都必須是一場交易嗎？”

  沈碧雲也冷了臉色，轉眼看著弗蘭克笑道：“看看，這就是翅膀硬了，我說不得他了。”

  弗蘭克笑道：“阿照是個天才，能拿到金融和設計兩個學位的人，可真是太少了。”

  “那沒什麽難的。隻是需要你犧牲自己的時間去做一件不想做的事。”許輕照看著母親冷了眼光。

  “所以說你是天才呀。”索菲婭笑著去握他的手，試圖安撫他的不快，“你有沒有興趣去參加倫敦設計獎？”

  他看了她一眼，心下略安：“暫時沒有打算。”

  “如果有好的想法，不妨跟我講講。”弗蘭克笑道：“我很相信你的實力。”

  許輕照愣了一下，“謝謝。我會考慮。”

  許方興的臉色緩和了一下，看著兒子道：“你要有興趣爸爸也支持你。阿照，我希望你能發揮所長。你媽媽雖然幹涉得多，但她確實也在為你考慮。你的畢業作品，有什麽想法嗎？”

  許輕照默默搖頭，沈碧雲笑道：“那就在法國多找找靈感吧。”

  許輕照皺起眉，索菲婭笑道：“中國肯定也有非常棒的建築設計。就是沒有什麽渠道去了解。Kevin你有沒有好的介紹？”

  許輕照笑道：“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很多超強的設計，否則大明宮、蘇州園林、故宮這些地標性建築如何能響譽中外？隻不過我們丟掉的東西太多，想一一去拾起來，不那麽容易。”

  索菲婭笑著叫了一聲：“哇，說得我想馬上飛過去看看了。”

  一桌人都笑了，氣氛總算緩和了不少。

  一頓飯吃完，大家出了餐廳等車開過來。沈碧雲看著站在許輕照身旁的索菲婭，越看越喜歡，忍不住道：“你們年輕人還有節目嗎？不用管我們了。”

  許輕照當即輕聲道：“不，明天我要搭飛機，想早點回去休息。”

  索菲婭不以為意地笑道：“Kevin，一路順風！”

  她和他禮節性地擁抱了一下，轉身鑽進車裏。車子遠去了，許家的車也開了過來。三個人上了車，寬敞的車廂內安靜異常。許輕照有意坐在副駕上，一言未發。父母過來安排這一場飯局，目的顯而易見。尤其是沈碧雲，想盡辦法在製造機會，他心底生出些不快來。

  一路上他很沉默，沈碧雲隻能歎氣：“阿照，你真的打算一畢業就回去嗎？”

  他輕輕“嗯”了一聲，沒再多說。

  沈碧雲試探地笑道：“索菲婭是個開朗熱情的女孩，你們相處得不錯哦。”

  他眼光沉了沉，沒有答話。

  “他父親在盧浮宮任職十年，業內享有盛名，母親也是名門貴族，雖然不在了，娘家人的聲望仍在。她本人學的是室內設計，跟你也有不少共同語言。你有沒有想過，跟她發展發展？”

  他皺緊了眉，淡淡道：“我們隻是朋友。”

  “哪對戀人剛開始不是朋友？我看她喜歡你。”沈碧雲深思地看著兒子，“你年紀也不算小了，談談戀愛，是人生最好的時機。”

  他有些不耐，忍了忍還是沒有開口。

  “好了，這種事你就不要多操心了。他們有自己的打算，真有緣分，那是擋也擋不住的。”許方興終於忍不住叫道。

  “我倒覺得，你畢業之後留在法國更好。”沈碧雲看了丈夫一眼，沒有閉嘴的打算，顧自又道：“這邊的環境，對你的事業更有幫助。弗蘭克也喜歡你，你也有機會，多和索菲婭進一步了解了解，你覺得呢？”

  車子停了下來，許輕照沉著臉拉開車門徑直朝裏走去。許方興夫妻二人下了車，跟著他的腳步進了電梯。沈碧雲看著兒子不快的臉色，歎了一口氣道：“從小到大，你想做什麽我幾時反對過？你偷偷換了專業，我也沒怎麽樣！怎麽越大越不聽勸？”

  “媽媽！”許輕照打斷了母親，冷聲叫道：“我已經拿到金融專業的學位，你還想怎麽樣？你要我留在法國，隻是因為索菲婭？還是你另有什麽打算，不如一次性說完吧！”

  沈碧雲變了臉色，盯著他冷冷道：“你拿到了學位卻不用那有什麽意義？”

  “你還沒死心吧？”許輕照皺了皺眉，“我說過我不會去百向基金！”

  “哈！”沈碧雲笑了一聲。電梯門開了，他大步朝房間走。沈碧雲不甘心地跟了上去。許方興想拉住她，卻沒有成功，隻得跟著她一直走進了房間內。

  “我倒想問問你想怎麽樣！”沈碧雲看著兒子叫道：“你舅舅不止一次說過需要你去幫你他，你就是不肯。你要來讀研，好啊，我們支持啊。你四處遊蕩，正事不做，你還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嗎？”

  許輕照驚訝地看著母親，“我來學習，是不務正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