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廟祝
作者:文浩晚漁      更新:2020-12-28 05:51      字數:4282
  不料就在此時,三川郡郡守義縱年老體衰,中風而辭官。

  這對洛陽縣令寧宏來說猶如晴天霹靂,惟恐日後新任知府到來自己不好行事。

  最使他不放心的還是玉英一案,他心裏很清楚,直到現在那個申老漢還在到處奔波,弄得滿城風雨路人皆知。

  好歹刑期將近,他想隻要將申少方斬首,就是鐵案如山了。

  誰知有了害怕就有鬼,好不容易到了行刑之日,法場四廂衙役林立,劊子手持刀聽令,監斬台上知府缺席,可、書辦等人一起捧著縣令大印作陪。

  盡管如此,洛陽縣令寧宏仍然心神不寧,在台上踱來踱去,不時催香問漏,隻恨時間過得太慢。忽的人群一陣騷動,申老漢從中擠出,呼喊著:“冤枉啊!

  我兒冤枉啊!”便不顧一切撲向法常然而未等近前早被眾衙役揪住推出場外,眾百姓觀後無不為之歎惜。

  就在這時忽的三聲炮響,午時已到,杜安高坐監斬台大喝一聲:“斬!”隻見劊子手將鬼頭大刀往鞋底上一蹭,舉刀要砍。“慢!刀下留人!”

  人群中一聲斷喝,閃出主仆二人大步走向監斬台前。

  洛陽縣令寧宏暗吃一驚,心想:這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法場止刑?抬頭看時,隻見前麵那人一身儒生打扮,高挑身材,眉似橫劍,目如寒星,兩縷青須直飄胸前。

  洛陽縣令寧宏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戰戰兢兢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前來阻止法場?”

  那人也不多言,從懷中掏出委任狀往前一呈,眾人一看,驚得一陣感歎,繼而個個畢恭畢敬齊齊跪下施禮。

  “歡迎宋大人光臨!”

  原來此人正是新任三川郡郡守宋若祁,他到此微服私訪已有三日,對此案也早有耳聞,今又見申家老漢法場喊冤,怎能置之不理?

  這時師爺、書辦忙將大印呈上,恭身讓位,洛陽縣令寧宏也連連施禮,參道:“拜見宋大人,今日行刑但憑大人監察裁奪。”

  宋若祁接過判簿略略一看,便見漏洞百出,立即向大家宣布道:“此案疑端尚多,民心不服,可速撤刑,重新審理。”

  “這……此案已由多方審定,臨刑停斬,如無大的出入,大人可想後果?”

  “不必多慮,一切後果由本官一人承擔。”

  洛陽縣令寧宏立時如冷水潑頭,萬沒料到事局突變,心中縱有百般氣惱,此時不敢不聽,隻好滿懷不悅,草草收場,又將犯人押回待審。

  當下宋若祁回到府衙升堂,將申、趙二人提來,分別進行重審,二人供詞仍同初審一致。退堂後,宋若祁整整一日茶飯不思,陷入沉思,直到晚間,心裏忽的一亮有了主意,立即命人來書房擺下酒菜,又悄悄將趙子良提來,親自上前為他去掉刑鎖,道:“本官一向重人才講義氣,素聞趙公子也是習武之人,一身陽剛之氣令人敬佩,今特備薄酒一桌與公子一敘衷腸,不談公事,望公子不要生戒心。”

  趙子良莫名其妙,後見正堂果然一片盛情並無歹意,這才放下心來。

  正堂看火候已到,這才心平氣和地言歸正傳道:“你這案子,申安已將實情盡於我講,可人家說你妹妹縱有千般的不是,人家都能舍死包容,可為啥你就不容?”

  趙子良看看正堂如此看得起自己,早已顧慮全消,直言道:“他申家早有此心,為何將死嬰兒抬於我家?”

  宋若祁聞後心裏格登一下,隨即道:“不妨講講實情。”

  接著,趙子良便講出一段緣由來。

  原來申少方拜親之日,提前到趙家的是兩個抬食盒的小哥兒,趙家早有人接過食盒抬至上房讓趙母過目。

  誰知趙母揭開食盒一看,頓時驚得大叫一聲昏厥於地,原來食盒內並非一刀豬肉,而是一個剛出生的死嬰兒。

  趙子良本是武舉出身,生性火燥,一見此事心裏便明白,定是小妹平素行為不端,做下越禮之事,過門三日就生下孩子,這可是奇恥大辱。

  今日申家一準是帶著這證據把玉英給休回來了,玉英啊玉英,你這個丫頭片子,咱趙家世代都是有頭麵之人,你這不孝之女辱沒門庭,把祖宗三代的臉都丟盡了,往後哥還如何有臉出門見人?你不賢休怪哥哥不義,今日你不死趙家家恥難雪。

  想到此,子良回屋取一把鋼刀,守在門口但等玉英到來,趁她不備一刀殺死,提刀還想找少方出氣,可惜少方已被嚇跑。

  趙子良殺了玉英,解了心頭之恨,自以為申家不會再找麻煩,這才命人來收拾屍體安排後事。

  誰知就在這時,忽報縣衙公差來傳,要他到公堂去。

  子良心裏一驚,是啊!殺人償命自古一理。如今玉英雖說做下無恥之事,可不見申家休書,仍是申家之人,申家若要追究起來豈不麻煩?

  反轉一想:申家也太可惡了,玉英出醜,你家休妻作罷,卻不該將死嬰兒抬來讓我趙家難堪,今見我殺了小妹卻又逮了便宜賣乖,我不告你你倒先告起我來,看我不咬你一口。

  子良想到此,將家中安排一番便上縣衙而去。來到公堂,趙子良見申家隻字不提死嬰之事,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你不說我更不提。就這樣官司一直審來審去懸而未決。

  宋若祁聞後心想:這就對了,遂又問:

  “那死嬰扔在哪裏?”

  “丟進菜窖裏了,興許這時還在。”

  宋若祁微微點頭,遂命人將子良送回,當夜無話。

  案情一有進展,宋若祁也來了精神,次日一早,便帶人去了趙家看過死嬰,又去西各莊申家調查。

  然而申家聞後大喊冤枉,說純屬陷害,決無此事。經過仔細盤查,不難想像從申家裝食盒到趙家揭食盒,中間一段時間在路上隻有兩個抬食盒的小哥守著,想必定是那兩小哥從中搗鬼,當下就把兩個抬食盒的小哥傳來審問。

  “那天是你倆抬的食盒?”

  二人齊道:“正是。”

  “說實話,裏麵豬肉怎麽變成了死嬰兒?”

  “我倆隻管抬著食盒送到西各莊,裏麵裝的是啥,小的連看都不曾看一眼,怎會知道?”

  “胡說,分明你倆半途搗鬼,將豬肉換成死嬰,還敢抵賴?”

  另一小哥道:“冤枉啊!豬肉就說能吃,我們拿去,可那死嬰我倆卻無處弄來呀!”

  宋若祁想想也是,便換了口氣問道:“你倆半道上可離開過食盒?”

  這一問,二小哥直愣愣瞪眼互望不敢開口。

  宋若祁一看二人有隱情不講,勃然動怒,大吼道:“給我捆了帶走!”

  眾差役一呼而上,二小哥嚇得連喊:“願招。”這才又講出一段緣由來。

  原來那日二人抬著食盒出村後一路風行,少時來到小山包的尼姑庵前,忽的從道旁竄出一隻野兔子。

  隻見那兔子被獵人打傷了腿,跑起來一瘸一拐很慢。

  二人不由來了興趣,放下食盒追起兔子,豈知瘸兔子畢竟還比人靈活,二人怎麽也抓不住,一口氣追出老遠。一看辰光不早,這才想起了正事,隻好放棄兔子掃興而回,來到食盒跟前,抬上匆匆而去。

  宋若祁聽了微微點頭,心想:這鬼定出在半道上,誰家來扔死嬰看見食盒,趁無人之機,以嬰換肉而去,看來隻要查出當時誰家女人坐過月子,順藤摸瓜不難查出換肉之人。

  遂當日回衙便著人去臨近三村查訪。

  誰知派去之人回來報告說,查遍三村皆無在二月臨產者。

  線索一時又斷,宋若祁又陷入迷惘,考慮再三隻好再次實地踏勘。

  次日宋若祁又帶了數人,來到二小哥停放食盒之地,前後左右觀察一陣,忽的看見離大道不遠處的神廟,心裏不覺一動,便問隨行那廟裏可曾有人。有知情者說半年前還住有尼姑。

  宋若祁聞後便朝廟庵走去,到廟前一看,門口雜草叢生,兩扇破房門窗已被磚塊壘死。宋若祁問清神廟屬地,立即著人去傳地保。

  少時地保到來,一見府縣官員皆到,慌忙叩見。

  宋若祁道:“此神廟廟祝哪裏去了?”

  地保一聽問神廟之事,不禁歎道:“一言難盡啊!”接著便說:“半年前這神廟裏還是一老一少兩個女廟祝,不知怎的二月初六那小廟祝突然病逝,是老廟祝找我派人埋的人。誰知剛埋了小尼姑的第二天,又有人給我說老尼姑不知被何人殺死。

  我帶人急來查看,人果然被殺死在床頭。可我仔細看過死者並非老廟祝,而是我以前見到過的一個落難婆,那年齡模樣和廟祝相似。

  可那老廟祝卻不見了,我心中暗想:定是那老廟祝殺了人逃走了。故此沒有掩埋,隻壘了廟門封在裏邊。”

  宋若祁問:“你確認並非老廟祝?”

  “絕對無錯,那老尼右耳下有黑痣,這落難婆沒有。”

  “當時外人可知真情?”

  “外人隻當,廟祝被殺,我也從未講過。”

  “你既發現殺了人命,為何不報官府?”

  “報了,寧大人是知道的。”

  宋若祁回頭問杜安道:“查出結果沒有?”

  “民不追,官不究。一直未查。”

  “人命大案竟推之不問?”

  洛陽縣令寧宏黑著臉一聲不響。

  宋若祁下令打開屋門重驗,盡管屍體已經變形發臭,但經數人驗證果非老廟祝。

  借此機會,宋若祁又向地保了解了一些似乎與本案無關之事。

  地保講這神廟裏的廟祝從不守戒律,小廟祝在世時曾和後莊的朱三相好,一度風言風語說,小廟祝要還俗和朱三成家,可還沒等小廟祝還俗就一命歸西了。

  這些話聽來似乎少根無由,可宋若祁很感興趣,根據幾天來察訪的情況,一一加以聯係分析,覺得二案皆與老廟祝有關。當日天晚回衙無話。

  次日一早,宋若祁一麵派人查尋老廟祝下落,一麵將後莊朱三傳來問話,少時朱三到堂。宋若祁一看,此人體格單薄,雖然約有三十來歲,卻處處透出一股稚氣。

  宋若祁冷冷問道:“朱三,神廟老廟祝被殺之事你可知情?”

  “知情,老廟祝正是本人所殺。”

  一語既出,大堂上下無不震驚,萬沒想到朱三如此暢快直言不諱。

  宋若祁又問:“你為何要殺死老廟祝?請講。”

  “因她害死了露珠小廟祝,我要為她報仇,才殺死了老尼。”

  接著朱三滿懷激情講了殺死老廟祝的經過,最後又道,“我和露珠情深似海,她因我而死,我也為她報了仇,如今大人既已查明,是殺是剮但憑處置。”說著眼一熱淌下淚來。

  宋若祁聽後心想,好一個耿直的癡情郎。就在此時,忽有去查尋老廟祝的老捕回來,上堂和宋若祁耳語數句。

  宋若祁微微點頭,又向朱三道:“可你並沒有為露珠報仇,你殺的不是老廟祝,而是一逃荒婆。”

  “什麽?!”朱三驚得目瞪口呆。

  緊接著宋若祁一聲斷喝:“帶惡尼!”

  下麵早有女禁將老廟祝押上大堂,不料老尼上堂一見朱三在此,便大嚷道:“是他殺的人。”

  “住口!”此時宋若祁已胸有成竹,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大膽惡廟祝,你用偷梁換柱之術將死嬰換去豬肉,而招來趙玉英殺身之禍,爾後你又勒死露珠殺人滅口,還不從實招來。”

  兩旁眾衙役一見正堂動怒,齊齊呼喝以助堂威。那老廟祝何曾見過這種場麵,嚇得她渾身顫抖,隻好講出實情。

  原來這老廟祝不遵神廟法戒,去年春朱三曾來神廟幹雜活,老尼一看朱三年近三十未娶妻室,想他身上必有油水可撈,便假意從中作伐,讓他和小廟祝露珠私會。

  老廟祝本為勒索錢財,不料二人一見鍾情,心心相印,再也分不開了,到後露珠有孕在身,向老廟祝提出還俗,要和朱三結成夫妻,卻遭到老廟祝極力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