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 聞聰
作者:文浩晚漁      更新:2020-12-28 05:51      字數:4256
  洛陽縣令寧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立即吩咐幾名差役,隨他們二人回家,相幫他們二家掘鼠洞,凡是有鼠洞的地方,務必都要掘到,鼠洞裏有什麽東西,統統拿到大堂上來,老爺要一一過目。

  差役們不敢怠慢,立即行動。不一會,就拿了一畚箕的零碎小東西來。

  洛陽縣令寧宏讓他們二家來認。

  一看,不是趙家的,就是蔣家的,內中尤其奇怪的是,有一隻迦楠香的扇墜,已經被老鼠咬掉了一小半,還剩下一大半。

  趙玉吾一見迦楠香的扇墜,不覺脫口而出:“對,就是它,當初我就是把這個香扇墜和那個玉扇墜放在一起,送給兒媳婦的。”

  洛陽縣令寧宏哈哈大笑:“清了,清了。想當初,你媳婦把兩個扇墜拴在一起,一個是香的,老鼠愛咬,就一起拖走了。

  到了洞口,進不去,一拽兩拽的,把線咬斷了,就把香扇墜拖進洞去受用了。那隻玉扇墜呢,大概也是老鼠替它搬家,搬到貼隔壁的蔣瑜書架上的吧。”

  這一說,趙玉吾的一顆心頓時狂跳起來,哎喲喲,這個官司可打糟了,這可怎麽辦呢?一雙腿不覺就瑟瑟發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蔣瑜自然又是一番心情,案情大白,怎不感激涕零,也就朝堂上跪了下去。

  堂下二人這麽一跪,堂上的洛陽縣令寧宏坐不住了,不覺也是滿臉通紅。

  他走下堂來,趕緊把二人扶起,一邊連聲說:“慚愧,慚愧,本府審案不明,冤枉了好人,我也對不起黎民百姓哪。”

  說罷,當即吩咐差役,到何氏的娘家去,把何氏傳來,對她說:“本府冤屈了你,今天向你賠個不是。”又對趙玉吾說:“她是個好媳婦,又沒做錯事,還是讓你兒子把她領回去,破鏡重圓了吧。”

  趙玉吾在堂下抖抖索索地說:“小的兒子已經另娶了一門親事,隻好讓她嫁給別家了。”洛陽縣令寧宏說:“你辦事倒也利索,娶的是誰家的女子?”

  說到這裏,一旁的蔣瑜卻大哭起來,哽咽著向錢知府申訴:“趙老板現今娶的媳婦,原本是童生的妻子。

  隻為童生犯案,嶽家欺貧愛富,硬逼我退婚。

  趙家又存心嘔氣,要給我點顏色看看,故所以就把她娶過了門,又在我家門口,吹吹打打,炫耀了三天。童生雪上加霜,痛不欲生,隻為大冤未雪,這才不敢輕生,要想等那出頭的日子。如今真相大白,還望老爺替小民作主。”

  洛陽縣令寧宏一聽,不覺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也替蔣瑜打起抱不平來:“趙玉吾你也太過分了。他蔣瑜並沒有奸淫你的兒媳婦,你怎麽反倒把他的妻子給搶了過來?”

  趙玉吾一嚇,連忙跪下說:“那陸氏雖然已經娶過門,還沒跟我兒子圓房。他蔣瑜要,就還給他好了。”

  洛陽縣令寧宏不覺“卟哧”一笑,說:“媳婦又不是玉扇墜,可以隨便討還的。也罷,先把陸氏傳來,問問她再說。”

  陸氏到了堂上,洛陽縣令寧宏一看,卻皺起眉頭來,忽然靈機一動,開口對堂下說:“今天這事倒也有些奇怪。

  本府看這陸氏,姿色平平,跟趙家兒子倒也般配。而這何氏,花容月貌,本該配個英俊少年才是。

  難道說天老爺有意,可憐你們兩家當初錯配了姻緣,才故意派隻老鼠來做媒人,鬧出個玉扇墜的冤案來的嗎?

  既然如此,本府也就來個將錯就錯,替你們把姻緣簿改正過來。何氏原配趙家,陸氏原配蔣家,既然都已退婚,也就不再變動。今天本府做媒,把何氏配給蔣瑜。

  陸氏已配趙家,仍由趙玉吾領回。蔣瑜此番受冤,本府有愧,特贈銀子200兩,賜給何氏做嫁妝,也算是略表心意,諸位以為如何?”

  堂下人人稱是,個個說好,一場官司,才算理清了。從此之後,這個洛陽縣令寧宏吃一塹,長一智,審起案子來就比以前細心多了。同僚們見了麵,問起他為什麽如此謹慎小心,他就會一本正經地向他們說起這段故事來。

  郅正看後立刻點評道:“這必然是洛陽前任縣令義縱辦的案子又讓洛陽縣令寧宏這個畜生給搶了功勞。”

  香一子有拿出一份卷宗書簡給郅正看:“請郅大人看看,我覺得有問題。”

  “好。”

  郅正接過卷宗仔細看了起來:

  洛陽縣令寧宏赴洛陽就任,理政心切,晝夜兼程。

  這日,木舟剛入新安江,恰遇雨後山洪,船家牽舟依岸上行,步步艱難,眼看過了茶園鎮,再行

  洛陽縣令寧宏赴洛陽就任,理政心切,晝夜兼程。這日,木舟剛入新安江,恰遇雨後山洪,船家牽舟依岸上行,步步艱難,眼看過了茶園鎮,再行便是縣城了。突然,一個波浪蓋船而來,木舟三晃兩顛,把洛陽縣令寧宏和海安掀落江中。

  兩人迅速抓住船幫,剛想拚力翻入船中,身上卻被一物撞擊。洛陽縣令寧宏一看,原來是一具從水底掀起的男屍,雖然難辨生前麵容,卻分得出是個年輕後生,左臂已不知去向。

  水中沉屍有因果,洛陽縣令寧宏立即喚船家拋繩索來吊係男屍。船家壯實,拚足氣力將船靠岸。

  洛陽縣令寧宏與海安忙將男屍拖上江岸。

  驗身細查,男屍除斷臂外,致命處便是當胸的一刀,無疑為他人所害。

  再看男屍,麵容已變,皮膚已呈半腐狀,衣發夾有泥汙,死亡時間恐有一月左右。

  洛陽縣令寧宏細驗過後,問船家此處何地,又多給了船家些銀兩,擇得岸旁一棵獨柳,叫船家將男屍埋於柳樹下。

  此時水勢漸小,海瑞重上小舟前行,不久船已靠上淳安碼頭。碼頭上人頭濟濟,都是前來迎接海大人的當地百姓,聽說都等候好些日子了。海瑞見此情形,深感自身責任重大,他拱手謝過父老鄉親,便急速奔赴淳安縣衙。

  次日,海瑞早起,在院裏轉悠著尋思江中浮屍,忽聽衙前堂鼓響了。鼓聲便是民冤民情,海瑞即著袍服大步登入公堂。

  傳上擊鼓人後,洛陽縣令寧宏大吃一驚,擊鼓人咋會也缺一左臂?隻聽擊鼓人稟道:“小民係南鄉石賦村人,叫石梓房,我的左臂無端讓歹徒給砍了。”

  石梓房用手一指百姓押著的一個後生,說:“砍我左臂的就是此人。”押後生上堂的百姓也嚷著:“是他砍的,我們親眼目睹,這是他的劍。”

  洛陽縣令寧宏望了眼堂下,又看了石梓房的斷臂處,眼前又浮現江中那具斷臂男屍。

  太蹊蹺了,兩者會有聯係嗎?洛陽縣令寧宏問那後生:“你是何方人,叫什麽?石梓房告你無端砍他左臂,究竟是為什麽事?”那後生毫不膽怯,反而氣衝衝地說:“他冤我在先,相鬥中誤傷他左臂。”

  原來後生姓馮名誌清,是鄰縣濱湖鎮人。

  他家世代經商,在濱湖鎮開一山貨店,店中的生意由父親馮柏根和兄長馮誌康掌管。

  馮誌清在家排行最小,父親沒讓他幹店中活,請了先生教他讀書,指望生意人家也能出個秀才。一月前馮誌康受父命前往石賦采辦山貨,隨身帶銀500兩。

  誰知,馮誌康一去便音訊全無。

  馮柏根心急如焚,本想自己前往石賦探個究竟,苦於年歲已高長途不便,才喚馮誌清來石賦打探馮誌康消息。

  馮誌清心急火燎趕到石賦,見這村莊不過數十戶人家,心想:小村打探起來也是便當的。又見村下首小溪旁有一家大住戶,想兄長倘若到此必住大戶人家,便順著溪流行至大戶家門前,想進屋討個口訊。誰料石梓房卻已擋於門前,他凝視一會馮誌清,突然向村中呼喚,說馮誌清是個白日撞的賊人。

  馮誌清平白受誣剛想分辯,石梓房卻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罵得愈凶了,於是雙方便爭執起來。

  此時,村裏人也相繼趕來,石梓房對眾人念叨一番,便動起手來。馮誌清一時難忍心中冤屈,出於自衛才拔出寶劍抵擋,怒氣在胸力氣倍增,一失手才誤斷了石梓房的左臂。

  洛陽縣令寧宏聽著馮誌清的訴說,突然打斷他的話,問道:“石梓房左臂被砍斷你可看清?當時石梓房神色如何?”馮誌清細思後說:“慌亂中不曾看清,劍落時石梓房的左臂是斷落了,他們人多就把我綁了,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洛陽縣令寧宏沉思了一會便宣判:馮誌清誤斷石梓房左臂,以民間糾紛斷處,判馮誌清牢獄半載,罰銀300兩。

  洛陽縣令寧宏宣判完畢,雙方倒還服判,馮誌清即被押入監牢,石梓房領得縣衙代付銀兩,與村人一同返回石賦村中。

  馮誌清沒能打探到兄長消息,自己反倒進了牢房,他前後思量,總覺得石賦這地方有些古怪,石梓房這人心懷鬼胎。

  自己無端受辱,事情又鬧得如此之大,不由得擔憂起兄長的安危來。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剛有睡意,獄卒將他喚起,說寧大人叫他去書房問話。馮誌清到了書房,洛陽縣令寧宏喝退獄卒,認真地問:“馮誌清,本縣對你的判決可還公道?”

  馮誌清不假思索地回答:“公道,公道!”洛陽縣令寧宏哈哈大笑道:“當真公道麽?本縣卻認為不公。

  你仔細想想,石梓房若不是一個瘋癲之人,對一個上門問訊的路人會如此蠻不講理嗎?你再仔細回憶,一劍砍斷石梓房左臂時手感費力嗎?”

  馮誌清不解地問:“大人認為判得不公而又判了,這是何意啊?至於石梓房的左臂,大人這一提醒我倒想起來了,當時石梓房單用右手和我打鬥,左臂垂直掛著沒見他動過,劍砍時也沒費多大勁,對啦,當時劍上連血汙也沒沾上,他們一哄而上就將我綁了。

  我壓根就沒去想這些。”

  洛陽縣令寧宏點頭,又問:“你再回憶一下,你兄馮誌康上石賦時身著打扮如何?500兩銀子有沒有什麽標記?”馮誌清細思後說:“那日我在書房讀書,兄長的穿著未曾注意,至於銀子嘛,以往兄長出門辦貨帶的都是10兩一錠的整銀。”

  洛陽縣令寧宏舒一口氣,接著問:“你兄長大你幾歲?個頭長相是個什麽樣子?”馮誌清答:“說來兄長其實隻大我1歲,今年二十有一,個頭長相與我一個模樣,生人是難分我倆的。”

  洛陽縣令寧宏想了片刻,說:“你在牢中先住著,我會命獄卒單獨安排你的夥食,本縣另有公務在身,需要時會找你的。”

  問罷馮誌清,海瑞又連夜召來刑房司書童明、捕快領班聞聰。命海安、童明連夜化裝,帶馮誌清前往男屍埋葬地,又命聞聰次日一早化裝成采辦山貨的客商,前往石賦村與石梓房打個照麵。而後又如此這般作了一番謀劃,海瑞才回房休息。

  石梓房從縣衙回村後,把300兩銀子挨家挨戶全給分了。

  像這種事以往石梓房常這樣做,村裏人並不感到奇怪。不過,村裏人心中是有疑惑的,他不挖山種地成天在山溪旁的林陰小道上遊逛,他的銀子是從哪裏來的?石梓房說是祖上留下的,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要許多錢幹啥?村裏人常得他的恩惠,對他印象極佳。

  石賦村旁的山溪直通新安江,溪旁的那條山道彎曲延伸,繞過石賦村再翻座山岡便是鄰縣。雖說山道窄小,但行人商客常有進出。

  差役聞聰一身平民打扮,在茶園碼頭上岸後,往石賦村的山道走去。行至20餘裏,山道轉了個大彎,隻見彎道處古木參天,陡壁懸崖。

  聞聰心想:此處若躲藏劫賊,遭其伏擊呼天不應喚地不靈,路人難逃一劫。尋思中,忽見陡壁對麵溪旁雜木林中有一人影,細細一瞧那人頗似石梓房,聞聰便以問路為由朝石梓房喊道:“這位大哥,這路能通鄰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