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勾搭成奸
作者:文浩晚漁      更新:2020-12-28 05:51      字數:4197
  趙玉吾在外麵聽聽,也是左右為難,生怕鄰舍們知道了,鬧個滿城風雨,今後難做人。

  所以還是想瞞得過就瞞,連忙吩咐傭人去把老夫人勸出來,又叮囑丫鬟,千萬千萬看住少奶奶,切切不可讓她尋短見。

  第二天,趙玉吾去見街坊鄰居,原想搪塞搪塞,隻說是媳婦娘家人把玉扇墜拿去了,要過些日子再去拿。誰知道街坊鄰居是商量好了要來作弄他的,怎肯輕易放過。一說二說,就把話挑明了。

  按照眾人的分析,這隻玉扇墜就是趙玉吾送給兒媳婦的那一隻。想你趙玉吾平日裏說起別人家來頭頭是道,腦筋蠻靈清,怎麽輪到自家就成了一筆糊塗賬,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了呢?趙玉吾起初還想遮遮蓋蓋,打定主意家醜不可外揚,自家的事自家來解決,隻要兒媳婦從此之後棄邪歸正,也就可以一筆勾銷的。如今街坊鄰居這麽一逼,到了推車撞壁的地步,再不認賬,今後也不好做人了。怎麽辦?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索性打官司吧。想到這裏,趙玉吾長歎一聲,向眾人說了心裏的打算:“這事我早已懷疑多時,隻是沒有憑證。現在有了這隻玉扇墜,我是存心要跟蔣家小子到公堂上見麵的。到了那時候,當麵鑼,對麵鼓,就沒有退路了。不知道在座諸位能否幫個忙,替我做個旁證呢?”

  眾人正要等著看好戲,聽說趙老板要打官司,興致愈發濃了,爭先恐後地說:“好,好,啥人不肯做旁證,就不是人養的。你快點去寫狀子。”趙老板正在火頭上,說寫就寫,當即請一位刀筆訟師寫了一張狀紙,狀告蔣瑜勾引良家女子,企圖謀財害命,把事情說得活靈活現,極其嚴重。

  第二天就把狀紙送進了洛陽衙門。

  卻說那時候的洛陽縣令姓寧,名叫寧宏,說起來倒是個遠近聞名的清官,做了幾年的官,一文錢也沒有貪汙過,實在是十分難得的,所以人稱“一寧縣令”。

  再說這個寧縣令正因為是個清官,自己又自以為是個清官,所以辦起案來雖然嫉惡如仇,也就往往比較容易主觀武斷,一個人說了算。

  趙老板的狀紙一到縣令寧宏手裏,洛陽縣令寧宏心中早已有了幾分成見,心想蔣瑜這個讀書人不在家好好讀書,居然做起傷風敗俗的事情來,豈能輕饒!當即提起筆來在狀紙上批了一個“準”字,三天之內開堂審理。

  再說蔣瑜,十足是個書呆子,隻當幾個鄰居跟他開玩笑,要吃沒他的玉扇墜,所以天天去討。鄰居一邊搪塞,一邊拿話去刺他,他也不知不覺。後來縣令衙門的差役上門來拘捕,他才恍然大悟,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不過再一想,自己不做虧心事,哪怕鬼敲門。這個玉扇墜,反正不是我去偷來的,有什麽講不清的呢?打官司就打官司,所以一撣衣袖,就跟著上了公堂。

  洛陽縣令寧宏上得堂來,先問原告趙玉吾。

  趙玉吾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錢知府再問幾個做證的鄰居。鄰居的口徑也沒有一點進出,都說這玉扇墜原是趙老板心愛之物,後來給了他家兒媳婦,如今卻在蔣瑜手中,這不是明擺著的奸情嗎?

  洛陽縣令寧宏聽到這裏,早已胸有成竹。他問蔣瑜:“你一介書生,不好好讀書,為何引誘良家女子,做出傷天害理之事?”蔣瑜當然不肯承認,隻是說:“童生在數日之前,去書架上取書,忽然看見書上有一塊玉扇墜,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就把它吊在扇柄上。如今趙老板說是他家的東西,我也弄不明白,是不是趙家的,我不敢說。不過我沒有去偷,這是千真萬確的事。至於說到與他家媳婦有什麽奸情,那就更加是無中生有的了,望大老爺明鑒。”

  洛陽縣令寧宏怎會相信蔣瑜的話呢?一拍桌子,大聲嗬斥道:“什麽話?這塊玉扇墜又不長翅膀,難道它會平白無故飛到你書房中來的嗎?”說罷,拔出一根簽子往地下一擲,早有幾個狠巴巴的差役走上前去,按住蔣瑜,當堂用起大刑來。

  蔣瑜一個文弱書生,哪裏吃過這種苦?一聲慘叫,當即暈死過去。一個差役拿來一盆冷水,夾頭夾腦一澆,他才又悠悠地蘇醒過來。

  縣令寧宏問他:“招不招?”蔣瑜隻好說:“說不定這玉扇墜是他家媳婦為了引誘我,才設法丟過牆來的。不過我一向潔身自愛,從未與她有過任何苟且之事。大人不信,可以審問他家媳婦的麽。”

  洛陽縣令寧宏想,這句話雖然也靠不住,不過倒也提醒了我,想來這個女的也不是個好東西,是該審上一審,就下令帶何氏上堂。

  何氏早已跪在縣令衙門的儀門之外,跪得兩條腿酸疼難熬,猛聽得堂上傳人,慌忙站起來朝裏走。

  一則是腳累,又加上酸疼;二則是心裏害怕,渾身發抖,所以走得格外慢,一搖一擺的,活像風中的楊柳。

  走到堂前跪下,知府要她抬起頭來,一看,不得了,一張粉臉雪雪白,映襯得兩片嘴唇血紅血紅的,格外嬌羞,洛陽縣令寧宏心中早已不自在起來,一拍桌子,大聲嗬斥道:“看你這個模樣,就不是個良家女子,走起路來,忸忸怩怩,到大堂上還賣什麽風騷?再說今天是上堂聽審的日子,你居然還要塗脂抹粉,著意打扮,平日裏自然就更加不老實了,還不把奸情從實招來!”

  這個洛陽縣令寧宏自以為知書達理,見多識廣,辦案幹練,洞察秋毫,今天這個案子可就要出醜了。

  為啥?你看他一見何氏,就說她風騷,這不就是在瞎說了嗎?

  這個洛陽縣令寧宏一向循規蹈矩,當然不再刻意打扮,所以洛陽縣令寧宏對女人的臉也就沒有什麽研究,當然也就沒有發言權了。

  人家何氏今天明明沒有塗脂抹粉,隻是天生的粉臉,天生的紅唇,他洛陽縣令寧宏卻硬說是塗脂抹粉,豈不是冤枉?人家何氏膽戰心驚上堂來,一步一搖,可憐兮兮的樣子,卻被洛陽縣令寧宏說成是忸怩風騷,故作姿態,這不又是一個冤枉嗎?

  何氏上得堂來,還沒有開口,就吃了兩個冤枉,她還有什麽話好說呢?所以有人說,凡是這種奸情官司,官府審起來十分省力,隻要看女的長得漂亮不漂亮。如果女的長得漂亮,就可以吃準了她有奸情,審都不用審的。

  女人長得漂亮,原本是件好事,不過也有好事變壞事的時候,古往今來,為了這張漂亮的臉蛋而吃苦頭的女人,也就不知道有多多少少呢。這是閑話,暫且不提。

  卻說何氏聽得要她招奸情,當即嚇得哭了起來,怯怯地說:“小婦人與他根本沒有奸情,叫我招什麽好呢?”

  洛陽縣令寧宏說:“這個男子說,這玉扇墜是你故意丟過去引誘他的。你看,人家不來包庇你,你倒還要拚命護著他,何苦呢?”

  這一說,何氏愈發覺得冤枉,一肚子苦水忍不住就倒了出來:“天地良心,我什麽時候把玉扇墜丟給你的?你這個人真是少見。起初,我在後麵房間,你夜夜讀書來引誘我。後來我搬到前頭避開你,你又跟到前頭來讀書,真是前世冤家。我不曾埋怨你,你怎麽倒來冤枉我了呢?”說完,又放聲大哭起來。

  洛陽縣令寧宏一麵聽,一麵連連點頭,不錯,就是這麽回事:一個書生,風華正茂;一個少婦,風流窈窕,偏偏住的地方又隻隔著一層薄薄的板壁,日子一久,不勾搭上才怪呢!這個案子十有**已經明白。

  不過,為了把案子辦得四平八穩,滴水不漏,還要再推敲推敲,隻要把何氏自家的丈夫傳來一看,就可以有數了。

  如果這個男人也生得十分標致,話就不可說死;如果這個男人比蔣瑜蹩腳,也就不言自喻了。想到這裏,對堂下說:“先把蔣瑜收監,明天帶趙玉吾的兒子來上堂,一審就清楚了。退堂。”

  大家各自回去,獨獨苦了蔣瑜。這蔣瑜家中,如今隻剩下光杆一人,又是個窮光蛋。

  牢頭禁子那裏要塞紅包,自己在堂上受了刑,要請大夫醫治,還要請人給自己做飯送飯,哪一樣不要銀子?

  沒辦法,隻好托人去向未來的老丈人借貸。

  老丈人原先就嫌蔣家太窮,不肯把女兒嫁過去,如今見他吃了官司,愈發有理由了,就振振有詞地對人說:“你去告訴蔣瑜,借錢是沒有的。他如果肯退親,我把原先收的財禮統統還給他。”

  蔣瑜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麽話好說呢,退親就退親,當場寫了一張退婚文書,托人再帶過去,才算換回點銀子來救急。

  洛陽縣令寧宏原想把這案子早早了結,偏偏從京城來了個上司,迎往送來,請客吃飯,例行公事,不得不又忙了好幾天。

  這天有空,就派差役把趙玉吾的兒子傳來,抬頭一看,果然是個廢物,相貌難看不說,還有些癡癡呆呆的,話也說不周全。

  這一看,洛陽縣令寧宏心中再也不猶豫了。心裏想:我寧某人到洛陽府當縣令,什麽樣的疑難大案沒有辦過?就是老奸巨猾的奸商,殺人越貨的大盜,也都不在話下。

  朝廷上下,有口皆碑,都佩服我寧某人的德政。

  如今小小一樁奸情案,真好比三個指頭撮田螺,自然是十拿九穩的事。當即又傳蔣瑜,威逼他從實招供。

  蔣瑜抵死不招。洛陽縣令寧宏堂上的夾棍當然不是吃素的,連那些腰圓膀粗的江湖大盜都害怕夾棍,自然不要說蔣瑜這個文弱書生了。一頓夾棍下來,早已天昏地黑,萬念俱灰,隻好胡亂招供,承認有奸情了。

  不說蔣瑜屈打成招,滿腹冤屈。卻說洛陽縣令一見堂下招供,好不高興,竟還要假惺惺說出幾句風涼話來:“你早一點招供,也就免受皮肉之苦了,真是何苦!”又叫趙玉吾上堂,對他說:“男女通奸,女的也是禍水,這何氏你還要留她做媳婦嗎?”趙玉吾雙手亂搖,連聲說:“不要不要,這種傷風敗俗的賤女人,怎可留在家中,情願叫兒子離婚的。”

  洛陽縣令寧宏笑笑,當場宣判,蔣瑜責打二十大板,討保還家。

  何氏由趙家離退,遣還娘家。

  堂下眾人,個個磕頭稱頌。

  洛陽縣令寧宏快刀斬亂麻,又審清了一件公案,自然一陣輕鬆,一甩袍袖,就得意洋洋地退了堂,回後房喝茶去了。

  卻說洛陽縣令寧宏明明是亂裝斧頭柄,害得蔣瑜和何氏二人背上黑鍋,吃足了苦頭,他卻自鳴得意,隻顧悠閑自得地在後房喝茶。不過說來也怪,錢知府的輕鬆日子也隻不過過了三天,到第四天上,他也竟渾身不自在起來。

  這天,洛陽縣令出門去拜訪一位老朋友。洛陽縣令寧宏的夫人在家中閑坐無事,到知府的書房裏去看字畫,東看西看,忽然眼梢一帶,看見自家男人床頭的壁縫之中,怎麽會嵌著一隻粉紅色的小小繡花鞋?

  咦,這倒奇怪了!想自己年紀不小了,自然不會穿這麽鮮豔的弓鞋,那又會是誰的呢?這位夫人一向把自己的丈夫管束得十分嚴厲,從不許他尋花問柳,沾惹女色,這件事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當即過去,把鞋子悄悄地從壁縫中拔了出來,翻來覆去,仔仔細細這麽一看,忽然心頭一個格登:這隻鞋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喔,對了,是媳婦經常穿的那雙。

  這一發現,非同小可,她當即把鞋塞進袖子裏,急匆匆朝媳婦房中走去。

  洛陽縣令寧宏夫妻,隻有一個獨養兒子,可惜生來命不好,結婚三年,連個孫子也沒抱上,兒子就早早去世,撇下媳婦一人,留在洛陽官府裏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