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琉璃井案
作者:文浩晚漁      更新:2020-12-28 05:51      字數:4298
  這天清晨,一群稚童前往亭中遊玩,有個叫鐵牛的孩子剛進入亭中,立刻驚得大喊大叫起來。

  附近的人們聽到呼叫聲,紛紛前來看個究竟:隻見亭中青石板上血跡斑斑,連琉璃井邊上都有血跡。

  有人伸頭朝井裏一望,頓時大叫道:“井中有物。”

  人們趕緊喊來地方亭長車三。

  車三見自己的轄區出了事,連忙來到琉璃亭中,像模像樣地背著手左右前後觀看一會,隨即又來到井邊,俯身朝井裏張望。

  他看出井下是個頭朝下腳朝上的人,不由得心中著了慌,全沒了剛才的斯文樣,指手畫腳地叫人找來兩根繩子,用一根繩子吊著一個膽大的壯年漢子下到井中,係住井內之人的腳脖子,先將壯漢拽上井來,眾人又合力將井內人拽了上來,一看,是一個廟祝的屍體。

  車三見出了命案,連忙告訴大家不許亂動,著人看好廟祝屍體,自己撒開兩腿,兔子似的往縣衙跑。

  時過不久,洛陽縣令寧宏帶領差役仵作來到現場,驅開圍觀的人群,寧大人叫仵作上前驗看。

  仵作走近屍體仔細察看,見廟祝後心被利刃戳了一刀,其它地方沒有傷痕,顯然是被他人所殺。

  寧大人捋著胡須上前觀看一番,一雙大眼溜溜地轉動著。

  忽然他眼前一亮,不由得抬眼捋須,傲視前方,嘿嘿地笑道:“這是一樁圖財害命案,本官已經斷出了凶手。”

  眾人見寧大人眨眼間就斷出了殺人害命的凶手,個個佩服得五體投地。

  車三趕緊謅媚地說道:“大人真是英明神斷。”

  有人問道:“請問大人,凶手在哪兒?”華大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故意引而不發地說道:“你們且看此人是誰?”

  “是個廟祝。”

  “這就對了,他既是和尚,應該穿什麽?”

  “神服。”

  “越說越對,你們看這廟祝穿的是什麽?”眾人這才仔細一瞧,那廟祝竟穿著一身粗布俗衣。

  人們馬上會意了,嘖嘖稱讚華大人明察秋毫,破案如神。

  聽了人們的誇讚,寧大人心中像喝了蜜似的,隻見他得意地喝道:“來呀,準備好,我現在就要當場查出殺人凶手。”

  照寧大人的吩咐,圍觀的人們排成了兩行,站在亭子前邊。

  亭長車三清了清嗓子喊道:“各位父老鄉親,寧大人叫你們協助破案,每個人上前辯認一下,認識而瞞著不報的罪加一等。”

  圍觀的人們戰戰兢兢地依次上前辯認衣物,結果一個個都搖頭說不認識。

  車三急得頭上直冒虛汗,寧大人心裏也暗暗著急,但麵上一點也看不出來,沉穩地坐在琉璃井井台上。

  這時輪到一個老婦人上前辯認,她仔細地望了望那身衣物,嘴唇動了動,愣怔了一下。

  車三見狀立刻逼問道:“陶大娘,你要說真話,知情不報罪加一等。”

  陶大娘緊張地說道:“我不認識,不不,好像眼熟。”

  寧大人立刻上前說道:“老婦人,不要急,慢慢想想。”

  陶大娘隻得又認真地看了一遍說道:“這衣服好像是鄰人裴老伯的,肩頭上這塊補丁是他請我縫的。”

  寧大人得意地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找到了凶手。來人,將那姓裴的帶到公堂聽審。”

  兩名差役答應一聲,直奔裴家而去。

  寧大人對車三說道:“暫將廟祝屍體收殮,聽候發落。”

  車三卸了重擔,滿心歡喜地答應一聲,連忙前去辦理。

  其餘的差役人等,簇擁著華大人返回衙門。

  裴老伯名叫裴安和,老伴早逝,與兒子裴惠知相依為命,家住陽縣往長安的官道旁,父子倆靠賣早點為生。

  他們每日裏三更天就起準備早點,正趕上人們起床吃早點。

  這會兒父子倆已賣所有早點,正收拾用具,兩名差役來到他家,不由分說裏外搜查起來,最後竟查出一件新婚嫁衣。

  兩名差役嘿嘿冷笑一聲,鎖上裴家父子,連同那件新嫁衣一起帶到縣衙。

  寧大人見犯人帶到,立即升堂問案。

  他一拍驚堂木喝道:“那個廟祝可是你們殺的?”

  “回大人的話,小民不敢。”

  “大膽刁民,還敢抵賴。本官問你,那廟祝身上的衣服從何而來?”

  “是小民所贈。”

  “真是不打自招,你因何贈他衣物?快快從實講來。”

  “是。”裴安和便從頭講述起來:五天前的三更天,裴家父子便起床忙活,忽聽得外麵有人拍門。

  裴老漢打開門一看,見門外站著一對文靜柔弱的青年男女,說要買些早點充饑。

  裴老漢連忙客氣地讓他們進屋,端來熱氣騰騰的包子等早點,兩人便大口吃喝起來。

  兩人吃喝完畢,那姑娘羞澀地說她是城北竺老爺的小女兒秋芝,與未婚夫藍孝廉欲往長安府投親,身上忘帶銀兩,無錢付賬,請老伯暫記賬上日後奉還。

  裴老漢本是個古道熱腸之人,聽姑娘說無錢付賬,不由起了憐憫之心,連說“無妨”,又拿出自家10兩紋銀,說是借給他們作盤纏,又將自家的一頭毛驢借給他們做腳力。

  秋芝和藍秀才千恩萬謝拜別而去。誰知時辰不長,又有一人來到裴家。

  裴老伯一看此人是個粗壯廟祝,身上不見神服,卻穿著一件新婚嫁衣。

  那廟祝見裴老漢驚疑不定的神色,便說自己是陽城南安廟的廟祝,深夜訪友歸途中遇上歹人,被劫去銀兩衣物,無奈隻得偷了一件新嫁衣來遮體。

  裴老漢心眼厚道信以為真,便端來包子等早點,讓廟祝吃了壓驚。

  廟祝一口氣吃下數根苗條喝完兩碗漿水,方才丟下碗筷。

  裴老漢說廟祝穿嫁衣不倫不類,肯定招人笑話,就找來自己的一身粗布衣服讓廟祝換了。那廟祝謝過老漢便匆匆離去,不知怎的被害在八角琉璃井中。

  聽了裴老漢的敘述,寧大人也不說對與不對,倒是那個竺老爺的名字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吩咐暫將裴家父子押下去,又拋下牌簽,命差役立即將竺老爺帶到二堂相見。

  這個竺姥爺是陽城有名的富戶,生有兩個女兒。

  大女兒春芝嫁給城中一富商,二女兒叫秋芝。

  他見差役前來傳他,不由得心中一怔,起身到後堂去收拾一下,忐忑不安地隨差役來到縣衙二堂。

  寧大人賜了座,單刀直入地說道:“府上小千金近日可好?”

  竺老爺聽了一愣,但很快恢複常態,拱拱手答道:“稟大人,小女近日不幸身亡,四天前棺木已經安葬入土。”

  寧大人見與裴老漢敘述有出入,心中暗喜,知道敲山震虎起了作用,便手捋胡須笑道:“竺老爺怕是言不由衷吧,其中隱情本官已略知一二也。”

  竺老爺見寧大人句句緊逼,又不知他知道多少隱情,怕自己越說越露餡,便慌忙站起身,掏出一堆銀子放在寧大人麵前說道:“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大人擔待。”

  寧大人瞟了一眼,那是張200兩的銀子,便不動聲色地說道:“這200兩紋銀能買得一條人命,了結一場官司?”

  竺老爺連連擦著頭上的虛汗,又掏出300兩銀子,強裝笑臉地說道:“請大人勿見怪。”

  寧大人這才麵露笑容道:“既然竺老爺肯破費,那就沒你的事了,請回吧。”

  寧大人重新升堂問案,差役押出裴家父子跪在堂下。

  寧大人一拍驚堂木喝道:“本官已經察訪明白:竺老爺小女秋芝姑娘不幸身亡,棺木已於四天前入土,此事路人皆知,哪來的私奔之說?與被殺廟祝更無瓜葛。

  分明是你們父子見那廟祝有些財物,便陡生歹念,圖財害命,棄屍入井,卻又編造謊言蒙騙本官,實乃刁頑之極,看來是不打不招。

  來人,大刑伺候。”

  裴家父子連呼冤枉,直被打得皮開肉綻,死去活來。最後父子倆被打糊塗了,當堂承認害死了廟祝。

  寧大人叫人錄了口供畫了押,案卷上報三川郡,然後將裴家父子押入死牢,待等批文一到,立即開刀問斬。

  當時的三川郡郡守義縱接到陽縣報來的案卷,越看覺得疑點越多:那廟祝深夜在外幹什麽?新嫁衣在何處偷得的?裴家父子圖他何財?贓物在哪兒?殺人凶器又在何處?為了弄清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義縱大人立即帶人來到陽縣駐下,將這些疑點詢問寧縣令,結果卻是一問三不知。

  義縱大人立即升堂問案,從死牢中提出裴家父子重新審問。

  裴家父子又將發生的事情哭訴一遍,請義縱大人為他們伸冤作主。

  義縱大人聽了微微點頭,吩咐將裴家父子去掉重刑好生照應,又派出兩名差役到裴家監候,如遇還銀送驢之人立即帶到縣衙。

  義縱大人又叫寧縣令及一班差役,隨他一同前往琉璃亭現場勘察。

  郡、縣衙門一行人來到琉璃亭察看一番,義縱大人指著井口說道:“可曾派人下去打撈過?”寧縣令連忙搖搖頭。

  義縱大人當即叫差役吊幹井中汙水,派人下去尋找,不一會兒摸上來一把鋥亮的殺豬刀。義縱大人望了望刀子,自言自語地說道:“看來這把殺豬刀就是殺死廟祝的凶器了,想那裴家父子乃一普通人家,哪來的殺豬刀?”

  在場的差役都信服地點著頭。

  義縱大人轉而又問亭長車三,附近可有屠夫?車三慌忙答道:“有有,離此不遠有個辛屠夫。”義縱大人一聲吩咐:“前頭帶路,去看個究竟。”

  不一陣子眾人來到辛屠夫家,隻見三間茅屋,房門緊閉。

  車三問附近人家,皆說已經好些天不見辛屠夫夫妻。

  義縱大人當即判斷:辛屠夫是殺人元凶,殺人後已經畏罪潛逃。

  當下叫車三打開房門,隻見屋裏零亂不堪,沒有一樣貴重物品,雜物上已積灰塵,顯然主人已經攜物潛逃了。

  經義縱大人這麽一查一看,此案有了明顯轉機,殺人凶犯不是裴家父子,而是負罪在逃的辛屠夫。

  辛屠夫為何殺死廟祝?義縱大人決心把此案弄個水落石出,因此暫不回府,就在縣衙裏請人描繪辛屠夫影像,連同公文送到附近州縣,請他們協助緝拿辛屠夫歸案。

  過上兩天,守候在裴家附近的差役,果然將前來還驢還銀的藍舉孝廉帶到縣衙。

  寧大人便在二堂召見藍舉孝廉,詢問他們因何雙方私奔。

  藍舉孝廉毫不隱瞞地講出事情原委:原來竺老爺與藍秀才之父是莫逆之交,藍家也很富有,兩家早就講好結為親家,將小女兒秋芝許配給藍舉孝廉。

  後來藍家家道敗落,父母雙亡,隻剩藍舉孝廉一人,生活淒苦。

  竺老爺生了悔親之意,另將秋芝許配給商門大戶弟子,並已為她備好嫁衣,準備出閣。秋芝姑娘不但美貌賢淑,而且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子,她雖知藍家敗落,但不嫌貧愛富,至死不從另嫁他人,終日哭哭啼啼茶飯不思。身邊丫鬟玉香,十分同情小姐的遭遇,便暗中約來藍秀才,慫恿他帶著小姐私奔而去。

  藍舉孝廉在陽城別無親戚,秋芝姑娘便帶著藍舉孝廉深夜投奔姐姐春芝家。

  春芝家中亮著燈,可是無論秋芝怎麽叫喊就是不開門收留。夜闌更深,一對文弱男女被拒之門外,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相依而泣,無可奈何。

  這時藍舉孝廉猛然想起自己有個舅父在長安府居住,就欲與秋芝前往投奔。

  他們路過裴家父子住處,饑餓難忍,便敲門吃點早點,未曾想遇上好人,借銀借驢供他們上路。

  如今藍舉孝廉將秋芝姑娘安頓在長安舅父家,自己則騎驢攜銀前來奉還謝恩,想不到恩公竟遭不測,鋃鐺入獄,被定成死罪。

  聽完藍舉孝廉的敘述,義縱大人眼前一亮,他已覺察到案中另有隱情了,思索一番後,便在藍舉孝廉耳邊說了幾句,藍舉孝廉拜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