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兒看著他，秋水明眸帶著些少波光，她壓著嗓子跟他碰杯，聲音又軟又柔：“新年快樂，阿武。”

  她內心是興奮的，也是陌生的，更是高興的。

  往年，跟著江恒兩人的團圓飯多少有些冷清，她偶爾會坐在院子裏聽著隔壁家的歡聲笑語假裝快樂，可心裏總是空蕩蕩的。也許，她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對這樣熱熱鬧鬧的團圓飯有著向往。

  程武好看的眼角上揚著，喝著橙汁，桌子底下的手纏繞著，下一秒緊緊的十指相扣。

  江柔兒被他的力道緊緊扣著，她看了眼桌子上的人，程國添跟著江恒聊天，安熙搭著話，倒也沒人注意這邊。

  江柔兒無聲的說道：“太囂張了你。”嘴角卻是忍不住上揚。

  程武淺笑，意猶未盡的放開，惡作劇的撓了撓她的手心。

  江柔兒收緊拳頭，手心方才被他撓得酥酥的感覺未散盡，抬眼，看見江恒正看著她，她突然心中有種感慨，心虛的喝了大半杯的橙汁，歎了口氣，心理嘟囔道：“怎麽有種偷QING的罪惡感。”

  飯中，程國添說起程武小時候像個野孩子一樣各種闖禍的趣事，說到他有一次想給程若凱下套，最後下套沒成功，反倒被程若凱關在房間裏，寫了整整一本書那麽厚的的檢討書，惹到幾人頻頻發笑。

  程武覺得失了麵子，不滿的看著程國添：“爸，給點麵子。”

  這話一出，幾人笑的更歡了。

  江恒也樂著道：“孩子小，都愛鬧騰，小時候，柔兒也愛鬧，柔兒九歲那年，有一次，我跟隔壁的鄰居產生了點矛盾，這孩子倒好，為了給我出氣，帶著自己的幾個小夥伴，連續偷了人兩個星期的褲衩，把人嚇得租期還沒到，就連夜搬走了。”

  江柔兒臉色一囧，手忙捂著嘴巴，防止口中的湯噴出來，臉色熱熱的，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尷尬的。

  說起那事兒，實際最後的主謀是蘇晏那家夥，她頂多算是從犯，雖然大家都是為了給江恒出氣就是了。

  幾人一愣，紛紛看向埋著頭的江柔兒，飯桌上頓時有一絲詭異的安靜。

  下一秒，通通爆笑起來。

  程武摸了摸他的發頂，手背擋著忍不住笑開的嘴角，寵溺的道：“小村姑，你可是個女孩子。”

  江柔兒微噘著小嘴，一臉無辜又帶了兩分委屈。

  遙想當年，心思單純得很，哪裏會想那麽多，什麽女孩子男孩子的，把欺負爺爺的家夥教訓一番才是正道。

  飯後，幾人坐在客廳裏，啃著瓜子，聊著家常，稀疏平常，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樣。

  吃完晚飯後，送江恒回了醫院，他有心疾，最近情況並不樂觀，江柔兒放心不下，要在醫院陪著他，他拒絕了，也強硬的拒絕了安熙跟程國添的好意，說道：“我的身體，我知道，沒事兒。”

  眾人拗不過他，細細詢問了主治醫師他的情況後，才稍微安心回了去。

  主治醫生看著幾人離開，衝著江恒道：“江老，他們陪著你不也熱鬧點嗎？”

  江恒笑意盈盈：“我這老骨頭活了大半輩子也算半截入土了，他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世界，可不能總守著我。”

  主治醫生聽著，寬慰的道：“說什麽呢，您這身子再養養就會好的。”

  江恒爽朗的笑了兩聲，沒回話。

  大年初四。

  程國添帶著他們到了程家的本家，本家位於北城的西部郊區處。

  程家的二老退休後，便一直呆在郊區的住宅，養花養草，突然有一天突發奇想，直接把住宅後麵的那塊空地開荒，種菜了，小日子過得愜意得很。

  程家除了程國添這一個兒子外，上麵還有一位哥哥，程國洲。

  程國洲生了一對兒女，一位是程若凱，還有一位是小女兒程若璿。

  程武將趴在窗戶上的江柔兒用一種拎著貓脖子的姿勢，直接拎著她白色的毛衣，將人從窗戶邊拎回來，順勢又把車窗關上。

  江柔兒不滿的看著他。

  程武吐出幾個字道：“郊區風大，再吹要感冒了。”

  江柔兒聳了聳肩，懶懶的“哦”了聲，聲音拉長，帶著些不滿的尾音。

  半響，她道：“若凱哥，他會在家嗎？”

  程武眉眼微挑：“想見他。”

  江柔兒坦誠的點點頭。

  對於程若凱，江柔兒有種的可以深交的好感，也許是因為強大的人總會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安熙在副駕駛上道：“在的，阿凱他昨兒剛回來。”

  江柔兒吐出潔白的牙齒，笑了笑。

  安熙又道：“說起來，柔兒，你還沒見過璿小妹呢，你們肯定玩得來。”

  “璿小妹？”江柔兒好奇的看向安熙：“那個若凱哥的妹妹嗎？”

  她隱約記得程若凱有跟她提起過，有個妹妹。

  程武想起璿小妹腦瓜疼的道：“她玩得瘋，你不跟她玩也沒關係。”

  江柔兒：“.........”

  ............

  車子緩緩的停在了路邊，江柔兒下車抬頭看了看眼前別具一番風格的現代中式風格的三層小樓，扭頭看了眼安熙，安熙笑道：“好眼光，前些年重新裝修過，照著家裏二老的喜好出的設計，感覺怎麽樣？”

  江柔兒不太懂設計的東西，但是眼前的小三層從外形來說就讓她驚豔到，她肯定的道：“好看。”

  江柔兒幫忙拿著東西，深吸一口氣，正要準備跟著他們進去。

  程國添跟安熙卻是走到家門口，腳步一頓，讓到一邊，用眼神示意程武上前。

  江柔兒疑惑。

  程武拍了拍她的頭頂，將手中的手機丟給她，道：“等一下。”

  說罷，上前推開了院子的大門，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到一邊。

  隨即，頭頂上大片大片的雪球滾落下來，若方才程武不躲開，現在估計成了半個雪人了。

  江柔兒咋舌，還沒說出話，就聽聞一聲氣勢十足的少女音破空而出：“看劍。”

  刹那間，一個穿著一身藍色運動裝的勁瘦少女，手持著一把木劍，帶著淩厲的劍氣朝程武襲來，程武閃躲間，兩人就過了好幾招。

  少女見程武一直躲來躲去，她精致的小臉上出現了怒意，頓時，大喝一聲，木劍在手裏旋了個劍花，就衝刺過來，程武連連後退兩步，突然腳下的步伐一個打滑。

  江柔兒一直在一旁睜著眼睛定定的看著，察覺到程武有危險的時候，腦子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下意識就拿著手中的鮮花擋了過去，一副護主的模樣：“你會傷到他的。”

  木劍插在鮮花裏，把嬌滴滴的花兒都摧殘了不少。

  少女一愣，收回木劍，背在身後，看著江柔兒眨巴眨巴眼睛：“你就是江柔兒.......還挺有膽識。”

  程武直接一隻手搭在江柔兒的肩膀上，似乎讚美的是他自己，小驕傲的道：“那是。”

  江柔兒看了看四周，看著屋裏的人正透過窗戶，津津有味的看著他們幾個。

  她抽了抽嘴角：“我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想來，這位就是程武口中那位愛瘋玩的程若璿，而她似乎在抓弄著程武，然後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程若璿擺擺手：“沒有，我就跟他鬧著玩兒。”說著，突然歎了口氣：“哎，今年也沒偷襲成功啊。”

  程武訕訕：“就你這渣渣技術，能偷襲誰呢。”

  程若璿怒瞪程武一眼，轉頭就朝客廳裏麵的程若凱委屈巴巴的喊道：“大哥，武哥他一回來就欺負我。”

  程武習以為常的“切”了聲：“你哥沒瞎。”

  江柔兒覺得這小丫頭片子有點意思，淺淺的笑了。

  此時，屋裏屋外的幾人，紛紛被程若璿裝可憐賣慘的模樣逗笑了。

  程若凱看了眼程武，還是寵著妹妹，衝他裝嚴肅道：“讓著點你妹妹。”

  程武不語，用眼神鄙視之。

  江柔兒跟著安熙進屋，在安熙的介紹下，禮貌的叫著長輩。

  程國洲的夫人見著江柔兒，滿臉歡喜的衝自家婆婆道：“媽，你看，這娃可水靈了。”

  程老夫人熱心的拉著江柔兒的手：“在那邊住得可習慣？”

  江柔兒乖巧點頭：“習慣的。”

  程老夫人道：“那就好，那就好，來到這兒，別端著，我們家沒那麽講究，你怎麽舒服什麽來。”

  江柔兒心裏一暖，原來她看出自己並不輕鬆。

  其實，她並不懼怕見生人，隻是，走親戚，貌似是第一次，也沒什麽經驗，因此，她擦眼觀色，端著第一次到北城那時那副伶俐乖巧的好學生模樣，應對著。

  這一年的新年，對她來說，一切是那麽的日常，可曾經確實那麽的遙遠。

  她甜甜一笑，重重的“嗯”了聲。

  幾人在客廳裏呆了一會兒，聽著長輩們聊天打趣，久了，好動的程若璿就待不住了，她衝江柔兒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道院子裏去，那模樣、那眼神就像一個小太妹一般。

  江柔兒好奇她要做什麽，點了點頭，表示收到。

  兩人前後腳出了院子，江柔兒道：“什麽事兒？”

  程若璿用手挖了腳邊的雪球，用手捏了捏，捏成一個球狀，邪氣一笑，“啪”的一下，就往她的身上丟，然後插著腰中二的大聲喊道：“來吧，一分高下。”

  簡單粗暴的話語，還有正正砸在頭頂的雪球，江柔兒蒙了一下。

  發現這程若璿不僅好動愛鬧騰，她覺得她可能忘記了自己是個女孩子的。

  程若凱跟安熙到底是從哪裏看出，她能夠和眼前這個璿小妹好好相處。

  她的人設，似乎不是自己能隨意應付得來的那種類型。

  江柔兒握緊拳頭，看著這白花花的雪球，她心裏也有衝動，畢竟她可是愛雪之人。

  正猶豫著身體上又中了兩個雪球，當她忍不住要回擊時，身前檔了一人，壓著怒氣道：“傻了，打了都不知道還手了。”

  程武接著迎麵襲來的雪球，反手就丟了回去，正中程若璿的臉。

  程若璿也不惱，似乎更高興了些，指著程武道：“哇喔，武哥，開戰吧。”

  說著，手中的雪球不斷襲來，程武擋了回去，程若璿冷哼一聲：“大哥，你再不過來，我就成雪人了。”

  程若凱原本就關注著這邊，聽著妹妹的呼救，一拍大腿，走進了院子，衝程武跟江柔兒盛世淩人的道：“小妹，跟大哥一起把他們打得叫爸爸。”

  程若璿囂張一笑，誠然一副，大哥在手，天下我有的模樣。

  江柔兒被逗笑了，可不過一秒，看著程若凱跟程若璿不開玩笑似的瘋狂攻擊，她也顧不了是否要保持著自己的文靜乖巧的形象，火速的幫程武起來。

  兩撥勢力，你來我往，打得熱火朝天。

  客廳裏聊天的幾人，漸漸被吸引了去。

  程老爺子看著勇於為程武檔雪球的江柔兒，又想起方才進院子的那事兒，笑道：“想不到，還能看到阿武被人護著。”

  程國添道：“我也很意外，柔兒她性子其實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麽熱心，那臭小子卻是入了她的眼。”

  程國洲爽朗笑道：“我看阿武也著急她緊得很，剛看到她被砸了，話都沒說完，就衝了出去。”

  幾人左一句右一句的聊著天，看著他們打雪仗，久了似乎看出了一種看球賽的味道，不時還喊出一聲：“好球。”

  當程武等人要回北城的時候，程若璿撅著小嘴拽著她的毛衣道：“江柔兒，你留下來住幾天吧，我還想跟你切磋劍藝呢！”

  程若璿在武術上頗有天賦，從小便跟著一位師傅學習武藝，其中，她最愛劍藝。

  可江柔兒聽著這話感覺頭有些發麻，劍藝什麽的，她可不懂劍這玩意。

  她想了想道：“劍，我不懂，不過我有個朋友耍棍耍得不錯，以後我讓他陪你切磋。”

  “那說好咯。”

  “嗯嗯。”江柔兒點點頭。

  程武問：“你什麽時候有個耍棍的朋友？”

  江柔兒挑著眉稍：“很久以前就有了。”

  程武抿了抿唇，又是他沒有參與的從前。

  天空已經拉下了黑幕，星星點綴著，月亮彎成月牙。

  程國添道：“柔兒今天好玩嗎？”

  程武“噓”了聲，輕聲道：“她睡著了。”

  程武的厚實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她側著腦袋瓜子，睡得十分安靜。

  程國添見自己的兒子溫柔的給她壓了壓衣角，見她頭發亂著，又給她捋了捋淩亂的發絲。

  他眼眸驚訝的暗了暗，看了眼安熙，兩人默契的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