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昨天喝了些小酒，江柔兒睡得格外的好，住宅區這邊嚴禁煙火，在新年這一天也沒有響切雲霄的爆竹聲，顯得有些寧靜。

  江柔兒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通過窗戶懶洋洋的透進來，灑在她的白皙的小臉上，有些刺眼，她條件反射的用手擋了擋，眼睛眯成一條縫，大腦空白了兩秒，看了下床頭的時鍾，猛的從床上跳起來。

  十點，她居然睡到這麽晚了。

  她懊惱的抓了把頭發，快速的洗漱，將半腰的黑發高高速起，衝鏡子裏看起來十分清爽幹淨的自己，抿了抿唇，拉出一個淺笑才下了樓。

  她腳步一頓，看著廚房的方向一愣，有些訝異。

  高大威猛的男人圍著一個黑色的圍裙，正在廚房裏切著菜，看得出動作有些遲鈍，旁邊還有一個少年懶洋洋的倚靠在冰箱門上，拿著手機，偶爾瞥男人一眼，又看著手機念念有詞：“土豆切絲，然後用水浸泡.........爸，你這絲切粗了......”

  程國添蹙眉，拿起一根土豆絲認真看了看：“粗了？那就再來一刀。”

  江柔兒“噗呲”一聲，沒忍住笑出聲來，看著這程家父子這畫麵，倒是新鮮得緊，嗯，還有點溫馨。

  程武扭頭，看見她，黑眸一亮：“醒了。”

  江柔兒點點頭，擼起袖子，走過來，就要幫忙：“叔叔，讓我來。”

  程國添像是看到救兵一般，笑了：“自從你安姨進門之後，我基本就沒下過廚，這麽多年手藝都生疏了，今兒拿起菜刀，方知早年間那點廚藝早就丟得一幹二淨。虧我昨晚還自大的跟你安姨，誇下海口，定給她做一出好菜出來，這下子，又得被她取笑了。”

  江柔兒笑笑：“叔叔，別怕，有我呢。”

  程國添樂了，幹脆丟下菜刀，拿起旁邊的青菜摘起來：“今兒個，叔叔給你打下手。”末了，扭頭嫌棄自己兒子一般打趣著程武：“趕緊多向柔兒學習學習，你活了這麽多年連個菜都不會做，好意思嗎你。”

  程武絲毫不留麵子的懟他一句：“你還不是連個土豆絲都切不好。”

  程國添臉色一沉，後輕飄飄的笑了：“我切不好，那是你媽慣得，你......”

  程國添還沒說完，程武打斷他的話，指了指江柔兒道：“她慣的。”

  她慣的。

  三個字飄飄然的傳入江柔兒耳朵，江柔兒切著土豆的刀一頓，她低了低頭，感覺一下子臉上熱乎乎的，也不知道臉有沒有紅。

  程國添一愣，反應過來，一條青菜就朝程武丟了過去：“臭小子，再亂占柔兒便宜，我打斷你的腿。”

  程武在麵前一檔，接住，把青菜丟進菜籃子裏，不說話，嘴角默默的掛上了笑意。

  轉身從餐桌上，拿起早上出門買的豆漿跟小籠包進了廚房，他將吸管插進豆漿杯裏，看著雙手沒空的江柔兒直接遞到嘴邊：“豆漿。”

  江柔兒眨了眨眼睛，無比自然的吸了一口，暖暖的豆漿下肚，連心都暖和不少。

  程武又夾了個小籠包：“張嘴。”

  江柔兒聽話的一口咬住，肉香味在口腔裏蔓延開來，她舔了舔嘴唇上的肉汁，輕聲說道：“好吃。”

  程武勾了勾唇角，又一個香噴噴的肉包子遞到嘴邊，江柔兒張口，就要下嘴，突然，身體一凜。

  她跟程武不知何時，親密接觸慣了，她一下子失了分寸。

  等反應過來後，才驚覺程國添還在身邊，她咬牙狠狠的瞪程武一眼，程武笑意綿綿，看著她明亮的眸子裏帶著溫柔也帶著戲謔。

  江柔兒壓著心跳，小心翼翼的扭頭看像程國添。

  程國添在一旁認真的摘著菜葉子，似乎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

  江柔兒心下，有一絲異樣的感覺，有些羞又有些甜。

  程武倒是若無其事的將包子又遞到她嘴邊，她抿了抿唇，快速的咬了一口，用眼神示意程武，適可而止。

  程武又喂了她一口豆漿，才滿意的收回，他將手中剩下的半杯豆漿，一口吸得幹幹淨淨，隨手丟進垃圾桶裏。

  程國添打量著兩人的相處，他在心中重重的舒緩了口氣，臭小子，原來也有這麽溫柔照顧人的一天。

  同時，心裏更是一陣欣慰和歡喜。

  其實，他知道的，他一直以來都看得出來。

  江柔兒跟著他們生活了大半年，平日裏總是溫和親近，可是，他又豈會看不出來，她的親近總是把握著一份剛剛好的分寸，盡管是真心，也帶著三分疏遠，帶著對長輩的那份尊重，帶著對寄人籬下的那份的謹慎，甚至帶著對恩情的一份感激。

  前些天，偶然看著她照顧江恒，看著她卸下所有心防跟江恒相處的模樣，那是他在程家從未見過的江柔兒，那般的自在。

  程國添看著那樣的江柔兒，心理多少有些沉重，他樂意讓程家成為她的庇護所，成為她的港灣，甚至成為她的家，卻一分都不願程家會成為她負擔的一份子。

  今日看到她對程武不顧忌的親昵，他眼眶中，甚至有了一絲溫熱。

  原來，他家的臭小子，不知何時，打破了柔兒的防備，也學會照顧人了，他高興得都想哼個兒來。

  廚房裏，江柔兒掌廚，左邊程武，右邊程國添，也算井井有條的打著下手。

  江柔兒懂些廚藝，但是並不精通，左右忙活了兩個小時，總算有模有樣的折騰出了八菜一湯。

  安熙帶著江恒到家的時候，江恒看著廚房，江柔兒拿著一塊魷魚給程武試味，看著程武滿意的點點頭，她眉眼舒展開來，笑的燦爛嫣然。

  程武湊近，直接下手，說再來一塊。

  江柔兒的用手指頂著他的額頭，推開他，調皮的用眼神警告他說：“不準。”

  程國添在一旁看著兩人打鬧，也笑了。

  這樣單純的甜美的發自內心的笑容，江恒知道對江柔兒來說有多寶貴，在C城的時候，她常年跟在陸麟身邊行走，受到陸麟的影響，她比同齡人加速的早熟，一心想取得陸麟的認可，長成陸麟希望的樣子，她比同齡的孩子都要努力，她沒日沒夜的學習，隻想讓自己變得強一些，強到可以幫到陸麟的忙，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知何時，隨著她的強大，她的性子越發的涼薄，心也越來越硬了，甚至處事手段越來越像陸麟。

  江恒看著笑得甜美的孫女，他也不由自主的笑開來，他拍了拍連除夕夜都守著她的安熙的手背，倔強的他眼中有些潤意。

  現在已經走到半截入土的年紀的他想著：把孫女托付程家真是太好了，兒子這輩子能有程國添這個重情重義的兄弟不虧。

  江恒看著安熙，心中一下子湧出許多話，卻也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全部融為兩個字，他重重的說道：“謝謝。”

  安熙拉著江恒到飯桌上坐下，七竅玲瓏心的她怎麽猜不到江恒的心境，她回拍著江恒的手背道：“江老，一家人不說謝謝。”

  不管是因為程國添那份兄弟情更是舍命情，還是她跟江柔兒母親那份姐妹情，她都甘願為江家這對孫女給予回報，而且江柔兒還是她未來的媳婦呢。

  安熙想著，眉眼都柔和起來。

  江柔兒聽到後麵的聲音，回頭一看，眉笑眼開的叫到：“爺爺。”

  程武也跟著道：“爺爺，新年好！”

  程國添從廚房最裏麵的一角出來，手裏還拿著一個削皮削到一半的蘋果，走了出來，中氣十足的道：“江老，新年好！”

  江恒今日穿著安熙準備的新衣裳，襯得人都精神了些，他衝齊齊看過來幾人，笑了，聲音都帶著喜悅：“新年好，新年好。”

  程國添道：“江老，您先坐著一會兒，飯菜馬上就好。”

  不一會，三人齊齊的端著菜上了桌，一下子飯菜香味就四處飄散。

  大家圍著餐桌坐下，程國添舉起裝著果汁的杯子：“敬團團圓圓的新年。”

  江老連連叫好，舉起了裝著溫水的杯子，神情動容的道：“敬團團圓圓的新年”

  團團圓圓.......

  江柔兒心裏默念著這幾個字，咬唇舉起杯子。

  熱熱鬧鬧的吃團圓飯，慶新年。

  她的記憶裏，這是第一次，這種感覺真好，真的很好。

  程武消無聲息的勾了勾她的尾指，沒放開，杯子往她的被子上輕輕碰了碰，小聲的說了句：“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