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墊
作者:葉子無歌      更新:2020-12-28 03:19      字數:3538
  殷危婁本在自己的破木屋中待著。

  白予卿真真正正收他為內門弟子,這一點出乎殷危婁的意料,或許是因為在眾人麵前承認了他是寒清峰座下弟子,覺得麵上過不去,所以幹脆坐實了弟子的身份。

  倒也在情理之中,和上一世的不管不顧相比,這樣反而更好控製他,空給了一個內門弟子的名頭關在六極宗門中,等到需要之時再挖骨鍛劍。

  上一世修真界的覆滅是從六極宗淪陷開始的,從西南延伸到東南,再北上擴散到中府,殷危婁憑一己之力融了太古生石鍛劍,又放出被五大宗門鎮壓的魔物,把整個修真界攪的烏煙瘴氣。

  重生一次,六極宗的淪陷隻會更早,這群偽君子的下場斷然不會比上一世好到哪裏去。

  殷危婁細數上一世的經曆,距離師尊用他鑄劍還有二十一年,二十一年的時間,他有足夠多的機會慢慢挖出白予卿曾經幹過的肮髒事。

  隻是他現在剛剛重生不久,受身體狀況限製嚴重。趁著敬拜師茶的功夫他已經給師尊下了毒,但是若要徹底瓦解師尊的修為,隻靠這點毒素還不夠……

  忽然,通過並不隔音的牆,殷危婁聽到了一陣喘息。

  那人似乎是有些疼痛,還拚命壓抑著,盡量不讓自己出聲。

  殷危婁對此事本沒有興趣,他才不去打擾別人的好興致。隻是帶他靜心一聽,屋外這人的聲音倒有些像似乎有些像……師尊?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以他對師尊的了解,世間唯一讓師尊癡迷的就是劍道,他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但是,若這人真是師尊呢?

  殷危婁一思索,轉動輪椅,悄悄出了屋。

  若這人真的是師尊,那他手裏也算是多了白予卿的一個把柄。

  隻是當殷危婁轉著輪椅轉到屋後時,那一瞬間他忘了屏氣凝神隱藏氣息,直接和白予卿撞了個對眼。

  白予卿扶著牆壁,雙膝以下,原本潔白的衣袍染了大片的鮮血。白予卿半闔著雙眼,倚著牆壁微微喘氣。

  殷危婁乍一看到確實被嚇得不輕,愣了片刻,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師尊?”

  這聲師尊把白予卿從迷迷糊糊的狀態硬生生拽了回來,活活嚇醒了。一睜眼正好跟殷危婁對上麵。

  臥槽。

  白予卿心道大事不妙。

  傳錯地方了。

  *

  這件事要從白予卿受罰說起。

  “難道師兄不知道?”魏滕麵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片刻過後卻又歎了口氣,“也罷,師兄向來不記得這些。”

  魏滕解釋道:“師祖曾立下訓誡,六極宗弟子有‘三不收’,第一個就是不收殘廢之人,師兄為他破了宗門規矩,又亂了內門弟子的入門流程,理當受罰。”

  白予卿的心裏咯噔一下,他看原著的時候根本沒有這一段,原作師尊把主角收為徒弟就扔一邊不管了,接下來作者把筆墨全部投入到主角之慘和如何受虐待上,師尊出場隻有兩件事:第一,虐主角;第二,找別人虐主角。

  師尊自帶打光效果強勢出場,強勢折騰完主角後強勢離去。

  所以作者基本上沒寫師尊經曆過什麽事情,就算作者寫過,在一本又臭又長的大長篇小說中,那也是九牛一毛,白予卿看了也就忘了。

  現在發生的事有兩種可能:原著中出現過但是白予卿沒有看見,或者原著中根本不存在,屬於這個世界自行衍生出來的劇情。

  無論情況如何,現在魏滕就在麵前,懲罰是肯定躲不掉了。

  也罷,受罰就受罰,原身是天下第一劍修,身體的基礎自然不用說,若隻是尋常挨上幾鞭子打上幾棍子的懲罰,回去調息一下也就恢複了。

  一想到這兒,白予卿便覺得罰不罰其實也無所謂了,不過受些皮肉之苦。他對魏滕道:“那邊受罰。”

  魏滕又恢複了他一貫的微笑,對白予卿道:“師兄且隨我來。”

  白予卿放平了心態隨魏滕來到戒律堂。這是六極宗當中的懲戒之所,一般進來受罰的都是各峰弟子,甚少有仙君進來受罰的時候,上一位仙君進來受罰還是百餘年前的事兒。魏滕顧及他的顏麵,關上了戒律堂的門,並在周圍施了一個結界。

  戒律堂的執法司儀明了經過之後,捧出一個跪坐的軟墊,遠看和尋常軟墊無異,但是當執法司儀走進了,揭開軟墊上的一層布之後,白予卿的後背瞬間嚇出了一層冷汗。

  那塊墊子上縫滿了針。

  這塊東西,白予卿熟悉的很,原書中的一個片段飛速地閃過白予卿的腦海:

  “師尊!我沒有!那封和中府勾結的信不是我寫的!真的不是我寫的!”

  殷危婁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解釋,苦苦哀求,白予卿早已不耐煩,衝身後的兩名弟子招招手,弟子會意,將殷危婁從地上拽起來,拖著殷危婁殘廢的身子,把他狠狠按在那塊縫滿銀針的墊子上……

  當時看的白予卿真是倒吸一口涼氣。

  然而現在他要親身體驗一遭這跪針墊的感覺。

  執法司儀道:“有違師祖訓誡,當跪針墊一時辰。”

  白予卿內心慌得一批,跪針墊就算了,還要跪滿一個時辰?跪完了這腿怕不是要廢了!

  不要怕,這是個仙俠世界,等手完刑回去吃點兒療傷藥,應該也不成問題。

  他已經下定決心跪針墊,膝蓋都彎下去一半了,執法司儀忽然打斷道:“請您稍等。”

  隻見執法司儀又取出一個長約一拃的針,走到白予卿的身後,對白予卿說了一句:“冒犯了。”,然後扯開白予卿的後衣領,找準督脈的位置,將這根針插了進去,留一指寬露在外麵。

  針刺入皮膚的時候並不疼,但是當針完全紮到裏麵的時候,渾身的靜脈卻被堵住了一樣無法運轉。

  這下可遭了。

  刺入的針叫封靈針,順著督脈插下去,就算修為再高也無濟於事,封靈針刺入,修仙者宛如凡人,要人命的是,在靈力被封之時受的傷,日後無法用調息和丹藥恢複,恢複的速度和凡人無異,在原作當中出現過多次,自然也是用來虐待主角的東西之一。

  白予卿看書的時候怎麽也不會想到,原作中那些看著肉疼的東西居然有一天會被用到自己身上。

  直到跪上去的前一秒,白予卿腦子裏想的都是:現在把主角踹了,這個徒弟他不收了,還來得及嗎?

  不等這句話說出口,執法司儀已經按著白予卿的肩膀,按著他跪上了那塊針墊。

  說不疼那是假的,白予卿沒那麽嘴硬。

  尖銳的針刺破皮膚的一刹那,白予卿甚至疼的差點叫出來。殷紅的血液自雙膝出湧出,染紅了白予卿的衣袍,也順著銀針染紅了他跪著的墊子。

  白予卿眉頭緊鎖,死死咬住嘴唇,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

  方才執法司儀說……要跪滿一個時辰?

  疼痛讓白予卿的腦子發蒙,也許是跪的時間久了,疼的有些麻木,白予卿從剛一跪上針墊那尖銳的疼痛中緩過勁兒來,腦子中逐漸清醒了一些,他便開始尋思怎樣讓時間過得快一些。

  他想了想,開始默背數學。

  從雞兔同籠到阿裏斯基的烏龜,從勾股定理到抽象函數,從祖衝之到畢達哥拉斯,中西結合,貫通古今。縱橫十二年義務教育,再到大學“奪了卿卿性命”的高等數學。

  興許是他背的太快,背完一通,一個時辰還沒過去。

  白予卿有些恍惚,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教學行業,又重新麵臨著那個時常困擾他的人生難題。

  晚上該給學生留什麽作業。

  是留一張卷子呢?還是兩張卷子呢?

  現在看來,這個問題似乎也不是很難。白予卿一拍腦門,當場決定給學生留兩張卷子。正當他沉溺於給學生留好作業的喜悅當中時,執法司儀的一句“時辰已到”,強行把他從留完作業的喜悅拽到疼痛當中。

  執法司儀上前除去封靈針,渾身上下輕鬆了不少。魏滕走過來扶著白予卿從針墊上起來,白予卿的雙腿顫顫巍巍,他向下一看,自膝蓋往下的衣袍已經紅了一大片。

  “師兄還好嗎?”

  白予卿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心道你來跪一個時辰的針墊,就知道你師兄好不好了。嘴上卻隻說了一句:“無妨。”

  魏滕又問道:“可用我命人送師兄回去?”

  白予卿直戳了當拒絕道:“不用。”

  他推開魏滕嚐試自己站穩,現在他禦劍飛回去恐怕不太現實,而且衣服紅了一大片,還在六極宗頭頂上飛,恐怕太過顯眼。白予卿思索片刻,從須彌袋中摸出一張傳送符。他手中的傳送符並不多,若非要緊的情況都用禦劍飛行而不用傳送符。

  念訣點燃傳送符,神念轉動,眼前的景色驟變,從肅穆的戒律堂移到了清幽的竹林。

  白予卿許是疼懵了,他盯著這片竹林看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已經回了寒清峰。知道自己已經在寒清峰了,白予卿鬆了口氣,伸手一探,便摸到了木質的牆壁,約莫是個木屋。

  環視一圈,四周沒人,白予卿終於放下戒備,彎腰扶著刺痛流血的雙膝。

  “嘶……”

  每走一步就像是走在刀尖上,雙膝的疼痛就會增加一分,疼的他視線模糊,扶著牆壁想找個地方歇一下,忽見拐角處有一人轉著輪椅過來,二人對視片刻後,來人驚訝地叫了一聲:“師尊?”

  白予卿本來就白到發光的臉,因這人的到來而更加慘白。

  他用傳送符的時候,神念中隻道傳回寒清峰,卻沒進一步細化到傳回什麽地方。

  這傳送符好死不死竟然直接把他傳到了主角麵前。

  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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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送符:不用謝我我叫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