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天啊！”

  “怎麽了？”

  幾人慌張起來，影舞抬手，示意他們閉嘴。

  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響起，“嘻嘻嘻~南洲沒人了嗎？影閣主，你這樣誇張，怕是有些不妥吧？”

  幾人警惕地打量四周，卻不見人影。影舞眼皮都不抬一下，鎮靜道：“出來。”眼神隨之變得血紅。

  凡塵內心一顫：其實，自從昨晚見到影舞後，一直沒有察覺到她身上的氣息，此時此刻突然釋放出來，真是撼人心魄，殺氣比以前更強了！！

  方才的聲音短暫停駐後，有些怯弱，“……閣主？我這才剛剛到，能不能讓我歇口氣？”

  隨著聲音的消散，一個白發白胡子的矮個兒老頭，蜷縮在結界裏麵。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襲白色長胡子，幾乎已經快要碰到腳尖了，感覺比他整個人還要長。

  老頭子朝影舞嘿嘿一笑，直起身子來，從地上將茶壺撿起，坐到椅子上，逍遙自在地喝水。

  見對方現身，影舞也收斂起氣息。而慕寒緊皺眉頭，霖霖拉著他的袖子，警惕地躲在他身後。諸人都在琢磨：這老頭到底是誰？

  這時老頭整理著那一襲瀑布般的長胡子，將粉色的嘴唇露出來，開口道：“影閣主還這麽漂亮啊！可惜呀，死氣這麽重！”

  沒等影舞回應，老頭轉動賊亮的眼睛，轉向凡塵，“呀！陣脈傳人啊！”

  凡塵習慣性地微微回禮，“嘩啦！”老者手中的茶杯爆炸開。

  隻見影舞身邊血氣彌漫，雖然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凡塵卻再次覺察到更加濃烈的殺意。老者端著茶杯，舉杯一笑，其實手和白胡子都開始顫抖。

  影舞的脾氣一向很難琢磨，而凡塵看老者也不像是惡人，便問道：“想必前輩是南洲大能吧？匆匆而來，莫非是解決戰爭危機的嗎？”

  “老夫不是什麽大能，隻是和那個姬如老兒有個約定罷了！”

  聽罷此言，影舞凶悍的氣息減緩下去，而周邊的結界也收起來。隻見結界周圍出現了許多人，細看修為，都在大能的水平！

  而長胡子老頭的手依舊在抖動，顫顫巍巍道：“嘿嘿、嘿嘿……多、多謝閣主手下留情！”

  影舞冷臉不語。影舞的實力，凡塵當然清楚，現在隻能靜觀其變了。就算有意外，相信影舞也能控製住。

  而一旁的慕寒和霖霖一臉陰沉，警惕地看著影舞。她倆兄妹可也是化神境的修為哪，當然能感受到影舞釋放出的威脅。

  好端端的早晨突然出奇的安靜，陽光照亮了眾人的臉，卻見眾人神色嚴肅，毛孔冒出的是緊張汗珠。

  就在這時，一陣輕柔“叮咚、叮咚“，如山泉流淌的聲音打碎了頑石般的對峙。銀鈴般的笑聲隨即激起了浪花，“嗬嗬嗬，嗬嗬嗬！貴客光臨，小女子有失遠迎！”

  眾人定睛一看，卻是醉夢情滿麵春風，抱著一把琵琶閃現到眾人中間。“晨光大好，怎能虛度？不知諸位可有興致聽小女子彈奏一曲，為各位接風洗塵呢？”

  短暫的迷醉後，眾人的臉色更難看了。誰敢動彈啊？

  醉夢情轉向影舞，做了個萬福後，“閣主，咱們走吧！我查過了，他們是上古億元的隱士宗門，中洲還有好幾個……他們已經聯合起來了，我們現在出手得不到好處！”

  影舞點點頭，而後對凡塵和姬如兄妹道，“走！”

  虛空之中，姬如霖霖緊貼著慕寒的耳朵，“那個色魔莫非就是陣脈傳人？”

  慕寒點點頭，“對！和他一起的乃是界域第一殺手組織——影殺閣的閣主，影舞！”

  霖霖有些瑟瑟發抖，扶著慕寒的肩，“這、這……你怎麽不早說？”

  慕寒苦笑，“說了有用嗎？”

  轉眼間，眾人已經置身於一個狹窄的屋子。房間裏滿當當的站著人，估摸有十幾個，卻硬生生的擠在一起。而最奇特的，是房間中有一張長條案幾，貌似是專門放置琴用的。

  醉夢情將琴放下，鬆了一口氣，“諸位，戰事連連，實在沒有多少資源和心思來建造豪華的居所。各位體諒！”

  話音甫落，小房間開始如同泡泡一樣慢慢膨脹起來，接著無限擴大，與此同時，周邊又升起無數個類似的小房間。都同樣的樸實無華，確讓人賞心悅目。

  凡塵抽搐著鼻子，發現周邊的空氣也沒有異樣，並沒有探掘到其他的氣息——當然，除了一股一陣古木的清香之外，還有一絲清泉的涼爽。這兩種氣息混合起來，十分的沁人心脾。而清新的空氣中，漸漸彌散開來山野百花的芳香……啊！真美。

  正當凡塵輕輕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安逸，耳邊響起一個甜美卻冰冷的聲音，“誅將軍，可願與小女子共奏一曲？”

  “啊，什麽？”

  凡塵猛然睜開眼睛，原來是醉夢情站在自己麵前，“想邀請你與我一起彈奏琴曲，如何？”

  凡塵突然愣住了。對於音樂，自己也略知一二，但從來沒有過專門研究。

  心得體會倒是也有一些。所謂的音樂旋律、音樂之美，對所有的種族都一樣的又吸引力。旋律最初的起源自然，例如山間清泉、鳥啼蟲鳴等等。不管你是否有修為，有沒有靈智，生物都會被旋律打動。

  那音樂出現，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存在意義又是什麽？

  答案也許是，因人而異。

  對於醉夢情這類人來說，音樂能夠安撫心靈，陪伴自己。不過對於千千萬萬紅塵中人來說，音樂，有時候卻是不折不扣的噪音。當然，他們也會迷戀歌女婉轉甜美的聲音，或者絲竹的美妙旋律，但僅限於消遣而已。不可一日無肉，而有沒有音樂，則無關緊要。

  吃飽喝足，熱炕頭，便是生活的一切。

  這時，凡塵又想起父親的話。他曾經多次自豪說，母親識遍天下所有的樂曲，仙域多半的曲子都是出自母親之手，可謂凡有井水處，皆能彈奏演“仙域第一才女”的曲子。當年醉顏紅，如今渺茫不見……

  麵對醉夢情突如其來的邀請，凡塵手足無措，踟躕在原地。

  影舞上前一步，替凡塵解圍道：“算了吧！他一個愣頭青，懂什麽樂不樂的？”

  醉夢情抿嘴一笑，“嗬嗬，他的情況，恐怕閣主比我更了解吧？”

  影舞躲避著她的眼睛，搖搖頭，“音樂這東西，其實我也不懂！”

  說著轉向凡塵，“看人家這麽看得起你——難道嗎，你真的懂？”

  凡塵慢慢繞著古琴走動，說道：“對於曲目，我隻懂雅風。真正了解的是其中的半篇，叫慢雅。嗬嗬，實在是很局限！不過，曲目的作者正是家母！”

  醉夢情品咂著凡塵的話，答道：“你說的，恕我沒有聽過！不過我演奏的不是他人的曲目，而是我自創曲。如今的界域，除了心法和功法以外，我對所有的旋律曲目差不多都有所了解吧。在我看來，能夠稱得上好曲子的，不過就是頌風而已，作者為何人，我也不知曉！既然你說那是你母親的原創，那我也用我的原創，如何？咱倆就不要比拚所謂的風格、旋律，可好？”

  凡塵一攤手，無奈道：“前輩，恐怕不妥！一來我沒有古琴，二來，在音律修養方麵，我遠遠不如您！”

  影舞突然有些好強，一巴掌拍在凡塵肩上，“得了！我聽說你的功法中有一部不就是和音律有關嗎？”

  凡塵低聲“哎”一聲，慌忙擺擺手，“那個……真不行啊！隻是一部功法而已。何況如今的我又沒有修為。隻零零星星記得些片段而已！今天在場的都是豪傑大能，尤其是麵對醉前輩，我哪能班門弄斧呢？還是算了吧！”

  三人說著話的時候，其餘眾人按部就班地進入了不同的房間，穩坐下來，默默地看著他們爭辯。

  見凡塵溫柔拒絕，醉夢情將影舞拉倒一邊，竊竊私語。

  慕寒趁機湊到凡塵身邊，低聲道：“剛才那一幕，有驚無險！這是閣主、白胡子老頭和我們之間的三角較量……很是微妙啊！而我作為軍隊的領隊，後麵的路便是我一個人擔當！當初你把軍符給我，我便知曉你的意思！”

  凡塵自然也明白他的用意。有自己在場，影舞一定會插手——這就意味著，慕寒以後就隻能躲在自己身後了。他將來的發展，勢必會受到影響和阻礙。

  影舞和醉夢情回來，再次用淩厲的眼神將凡塵團團圍起來。凡塵尷尬地抓耳撓腮，自己的確沒有琴嘛！

  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見影舞的手指在桌上敲打著。

  凡塵頗為激動，“哦！對了！”影舞那裏不是有一把琴嗎？而且就在她座位的麵前。可是，到現在，她隻字未提這把琴，而且剛才她還說自己不懂音律。真是奇怪……

  當兩人的眼神再次對撞，影舞看出了凡塵的疑問，有意避開了他的眼睛。凡塵好像明白了什麽。恐怕在這裏的人，也隻有自己知道影殺閣的那把琴了吧？

  醉夢情站在兩人之間，似乎看出些許端倪。而凡塵自然不會說穿。還好，醉夢情也是聰明人。她優雅一笑，開口道：“那你的旋律，想必是用古琴彈奏出來的吧？”

  凡塵點點頭，“的確是。哎，晚輩隻能獻醜了。那就有勞樓主再尋一台古琴！”

  影舞和醉夢情交換神色，便獨自走出了房間。而慕寒兄妹倆離開前，也重重地看了凡塵幾眼。凡塵則一直在琢磨慕寒方才的話，他知道，慕寒使了伎倆，隻有他二人聽得到那句話。

  轉眼間，房間裏麵隻剩下醉夢情和凡塵。

  醉夢情伸出手指，輕輕地拂過琴弦，仿佛撫弄情人的嘴唇，“尋常的古琴，我倒是也有。不過和我最珍愛的那把，天下之琴皆為下品。早些時候，聽說禁仙宗有一名弟子技藝了得，竟然用琴當靈器！而且他的琴還可以隨意收放”，醉夢情抬起眼，深深望著凡塵，“不過，嗬嗬，他本人很喜歡將琴背在背上。我一直仰慕許久，打算有機會去會個麵，沒想到那兒竟除了大變故，哎……”

  醉夢情遺憾地搖搖頭，雙手往空氣中一伸，凡塵眼前一亮——最夢琴手裏出現了一把古琴，和影舞的那把一般大小！

  醉夢情輕輕地將原先的琴收起來，再把新的放在桌上，攬裙坐了下來，“我們先各自彈一曲吧，切磋切磋就好，說不定能弧線促進，讓旋律更加動聽，你認為如何？”

  凡塵抱拳一拜，“晚輩愚鈍！那還請樓主您先彈，晚輩在旁觀摩學習！”

  醉夢情也不推脫，露出細膩的手腕。

  手指曾經殺人如麻，此刻正靈動地在琴弦上滑動。十指如風，穿過樹林。琴弦顫動，凡塵仿佛置身於高山流水之中。

  接下來的感覺更是奇妙。仿佛置身在天地之中，和萬物融為一體。又仿佛是在這天地宇宙間舞動著自己的生命與魂魄……他揉揉眼睛，見一股靈氣在琴弦的顫動下，如泉水撞擊在山澗中，迸出晶瑩的千萬露珠。

  也難怪之前慕寒對這醉夢情評價如此之高。自己才聽了片刻，便是如癡如醉、內心澎湃不已。

  而醉夢情的眼睛並沒有閉上，反而更加靈動有神。閃爍著星空般的璀璨光芒。烏黑的眼睛裏，仿佛有萬千個世界在靜靜運轉。

  啊，難怪醉夢情說，當初那些大能一擲千金，隻為欣賞她一曲。她的美不僅再遇外表，也不僅是曲美，而是是人與音樂結合。當人與音樂結合時，就徹底創造了一個新世界，讓人陶醉其中。

  曲終收撥當心劃，餘音繞梁，凡塵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醉夢情站起身來走到凡塵麵前，“該你了！”

  凡塵不知該如何評價。在這與天地靈氣相通的音樂麵前，所有的言語都是枉然。他讚許一笑，繼而坐下。

  醉夢情在他身後道：“嗬嗬，你可是第一個觸碰這琴的人啊，不要辜負了它！”

  這樣一說。凡塵不由得心頭一緊。他深吸了口氣，敬畏有加地望著眼前棕黑色的琴身和烏黑的琴弦。雙手抬起，停在空中。

  “咚咚……咚咚……”心跳傳到了指尖，雙手微微顫抖，努力回憶著旋律，小心翼翼地觸向這天地的玄妙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