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風雅 琴殤
作者:
玲瑄 更新:2020-12-28 02:05 字數:4235
呼吸、呼吸,慢慢來,你一定會想起曲譜來的,你可以的……
當凡塵的神經觸碰到琴弦時,他聽到它對自己低聲私語。
在禁仙宗時,還時常彈奏古琴,不過也隻是消遣而已。而今間隔了那麽長時間沒有碰琴,何況今日麵臨的是見多識廣的大能!而且方才醉夢情已經先行彈奏了,高標準放在那兒,自己很難逾越。
此時,凡塵好像置身在懸崖之底,被一個密封的山澗環繞。他抬頭仰望天空,四周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女人的聲音傳來,他想起了母親的《雅風》。這首曲子多以敘事為主,也有描寫山水景色的。另外就是焚血訣了,這不僅是一部心法,也是一篇樂章。
瞬間,凡塵頭腦一熱,想起父親常念叨的一首樂曲……靈光乍現,一道光芒射進穀底,照亮了黑暗中的自己。這是當初父親出征,母親為父親助陣而作的曲子。凡塵略微思索,在曲子上稍加改動,手指開始撥動。
隨著快慢交錯的節奏,一股澎湃之氣在房間中激蕩。
一旁的醉夢情隨著旋律吟唱起來
“鷹雲展翅,射之留之。
君子好善,願走放之。
鷹雲俯湖,探其遊魚,
君子好善,取肉留崖。
古有幽獸,戰之傷之,
君子好善,願走守之。
古有幽獸,戰之傷之,
君子好善,願走命之。”
吟罷臉色微變,望向凡塵——凡塵周邊紅光閃爍,而琴也從黑色變為赤紅之色。殺意隨著旋律激蕩著空氣,如波浪擴散開來。
凡塵已經在旋律的波浪中起伏,被往事裹挾,完全沒有意識到身邊的變化。隨著樂曲的深入,那壓抑在心底許久的悲傷被音符撞擊著,洋洋灑灑、痛痛快快釋地放出來。
這曲子的前半闕是激勵父親勇往直前,可誰知父親竟然陷入重圍、被人陷害;曲子的後半闕,自己從來沒有觸碰過,不是自己不理解不會彈。出於自我保護,不想麵對這首曲子的如泣如訴,不想麵對母親在父親遇害之後的悲戚和母親內心世界的冰霜血雨……
歲月荏苒,今日就以此琴祭奠雙親吧!凡塵雙眸閃爍,解開了後半闕的序幕……
醉夢已經隨音波翩翩,聽到音符後,臉色哀婉,雙唇微顫:
“受彼安亂,維疆百裏;
平平百姓,世代儲之。
我域我理,南東自留;
中林有廬,草海有獸。
是凶是善,我心自明;
爾毀山木,將之與枯。
我幸有子,怎會棄之?
雲雨雪芬,霖霖兮兮,
上天失賓,苦我夫兒。
祭以鮮血,從以百秀。
饗子蒼藍,執我木琴,
啟其禁術,以啟湮滅。
是成是敗,願願了了。
我心有依,夫有兒伴。
我自承過,禁之永生!”
當最後一個字消散,凡塵同時收起雙手,旋律的最後一個音符在還在震蕩空氣。
眾人皆驚呆的望著凡塵,隻見他眼裏汩汩流淌著某種液體,口中冒著鮮血!他站起身來,用手摸了一把臉頰——血!
整個房間中,殺意仍然像魔音一般嫋嫋不絕。而自己的臉,也因為沒好好控製這股殺氣,才致使臉上被抹了一道傷痕。影舞神色沉重,隨之出現。看見凡塵的模樣之後,她不禁眉頭緊鎖。
“閣……”醉夢情正欲對影舞開口,接著臉色一變,“噗!”噴出一口鮮血,緊接著,氣喘道:“閣主,這旋律……”
凡塵依舊端坐在琴麵前,很快恢複過來,擦去臉上的血跡之後,起身對醉夢情深深鞠躬:“樓主,您的琴,抱歉了!”
眾人才看向琴,“嘩!”一聲,琴身隨即炸裂,黑色的齏粉如煙似霧,飄散開來。
醉夢情臉色蒼白,禮道:“沒事兒,沒事兒,一把琴而已!今日聽君一曲,真是大開眼界!誅將軍音律功底如此深厚,真是通曉鬼神,響徹天地,在下佩服佩服!”
凡塵回禮,“還是樓主您造詣精妙,能夠即興發揮,唱詞與歌喉界動人心魄,在下也佩服不已!”
醉夢情凝視凡塵,眼神有些異樣。影舞輕輕碰碰她,問道:“夢兒啊,你這琴怎麽了?好好的二階靈器呀,就這麽碎了!”
這時,眾人也都從各自的房間出來。個個臉上都很不愉快,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慕寒和霖霖也從房間裏走出來,看起來像是徒步了好幾十裏路一樣。
凡塵還在回味著醉夢情先前彈奏的那支曲子。自己彈奏的和她的有些不一樣,好在自己沒什麽修為,應該對大家沒什麽影響吧?可是,他們一臉陰沉,難道是自己演奏得太難聽了嗎?……疑惑中帶有不解的凡塵,不過,這可以肯定的是,醉夢情噴出的那口血,應該和琴的碎裂有關係。
他一頭霧水,隻好問影舞:“影姐,事情談妥了嗎?”
影舞皺眉道:“你怎麽知道我談?談什麽談?!哎,剛才也不知道後半段是誰在彈琴,擾亂我們心智,還怎麽談?我出來就是看看是哪個龜兒子玩弄魔音、擾亂心情!”
凡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時慕寒突然衝到他麵前,一把抱住他,“哇哇哇!!誅兄,你的音樂造詣真是高!不過此情此景,畢竟是醉樓主的地盤,還是多讓她發揮發揮吧!”
凡塵笑道:“那好,我和她商量商量!”
影舞看了凡塵一眼,而醉夢情笑臉相迎道:“閣主,您就放心吧!”
影舞斜睨凡塵,抱著手,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間。因為影舞在,眾人噤若寒蟬,也不敢妄自議論,便跟在背後慢慢走回去。
醉夢情衣服上還有血跡,卻一臉期待和興奮,對凡塵說道:“要不你再試試?剛才那個,我覺得有些悲傷而已!”
凡塵歎息:“您還是和其他人說說吧……我看他們的表現,怕是不願意聽啊!”
醉夢情一臉的失落,抿著嘴、眼睛撲閃撲閃,凡塵實在受不了,“這、這是……”
“是我想聽!”
麵對這張純真而固執的麵孔,凡塵真是吃不消了,甚至感覺背後一陣發涼。
他深吸氣答道:“哎!這樣吧,這次您彈,我在旁邊賦詞演唱,如何?”
“啊?”醉夢情有些猶豫。
所謂的賦詞,也就是根據聽者個人的理解,將旋律表達的內容轉化為語言,近似於大家熟知的填詞。賦詞的水平高低,全憑個人對旋律音樂的了解。如若讀不懂旋律,再怎麽聽,也無法得到精髓。
方才凡塵彈琴,聽到醉夢情的賦詞,不禁深深感歎:這個女子對旋律的理解和把握遠超過自己!
兩人達成一致之後,醉夢情的手又重新落在弦上。
凡塵靦腆一笑,“前輩,我對音樂的了解也著實淺薄,隻能根據自己的一知半解來勉強應付。若有不當之處,還請提醒!”
旋律如層層波浪般推開,凡塵開口生花——
“探意渺嫋,煙雲障目,
我聞曲聲,受之星辰。
拂袖佇之,思其意蘊。
念其往事,良友談談。
探意渺嫋,煙影障心;
我聞曲聲,受之星光。
拂袖佇之,思其往身;
思其往事,良友泛泛。
探意渺嫋,煙雨障識;
我問曲聲,受之星目。
拂袖佇之,思其往昔;
念其往事,良友區區。”
當醉夢情停頓下來好,凡塵忍不住欣喜道:“樓主的旋律,真是讓我神遊天境!”
“不過彈琴消遣而已,你卻把我推到了巔峰,讓我高處不勝寒啊!”
凡塵笑道:“哪裏有?樓主柔指傳情,讓人神往!”
凡塵心知肚明,若是比演奏技藝,醉夢情遠超自己。而且,她的曲子中流露出許多超然之意。而自己隻會用現成的,二人的差別,簡直就是天地之別!
諸位聽眾慢慢地從各自的房間裏走出來,不過這一次來到凡塵小屋的,卻隻有慕寒兩兄妹,其餘人走著走著,竟然消失不見。
凡塵四處張望,居然沒見到影舞。
於是他問道:“有沒有見到影閣主?她去哪兒了?”
慕寒一愣,“她?應該是談妥之後就出來了唄!不過人呢,你沒見到麽?我們還以為她先出來找你們了!”
醉夢情也上前來,一臉困惑地四處張望著。貌似有心事一般,抱著琴道別,先行離開了。
這時房間裏又隻剩下凡塵和慕寒兩兄妹。
慕寒還是不敢張揚,小聲道:“喂!我告訴你啊。影閣主吃醋了,你不會看不出來吧?剛才她走的時候,我看見了那張臉,一看就知道是吃醋了!”
凡塵的心咚咚地跳起來,姬如霖霖這一次沒有張牙舞爪地替天下婦女伸張正義,而且鏗鏘有力地說:“將軍,你這就不對了吧?兩人穿一樣的衣服,這不擺明著你們倆……哼,還和其他女子彈琴調笑,這也太花心了吧?都不知道閣主為什麽會看上你這種?”
這突如其來的醋罈子、負心郎之類的將凡塵衝撞得狗血淋頭,他隻得苦笑道:“你們就別亂猜了好不好?我和影閣主隻是師徒關係!!!不要像其他人一樣笑話我,好嗎?”
說完懊惱地坐下來,抱著頭。
兄妹倆驚詫:“什麽?隻是師徒?喂,你怎麽從來沒提過呢?我倆還以為你們倆……”
凡塵苦著臉抬起頭,“什麽跟什麽呀?你們腦袋裏都在想啥?一天就隻知道聽信外麵的流言蜚語。相處那麽久了,難道還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當初,太古戰場混亂,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才像現在這樣!”
慕寒拍拍他,在旁邊蹲了下來,“兄弟,振作點!其實聽外麵的傳聞,我也猜到了一點。哎,如今這世道呀,哪裏有容易兩個字?哪裏還有什麽真相?況且,你還是整個界域關注的大紅人!你放心,我和霖兒已經答應那兩位前輩了,以後我們在一起一定會小心行事的!!”
凡塵輕籲一口氣,有些有氣無力道:“好!那你與霖霖有什麽打算,要去哪裏?”
慕寒送了個秋波,“嗯,你不問問我們要和誰合作嗎?”
凡塵鄙夷道:“天下第一的閣主影舞邀請你,你都不樂意,何況後麵來的這些人,無論實力、底蘊,哪裏有影殺閣高呢?”
慕寒一低頭,然後抬起來,衝凡塵一眨眼,“仁兄高見!你猜對了!不過這些前輩不是來找我,而是她!”說著將目光轉向姬如霖霖。
凡塵甚是意外,“啊?他們不是你們姬如家的舊識嗎?”
慕寒笑道:“哪裏哪裏?人家是霖霖家的族人!當初啊,不小心將霖霖留在了南洲,被姬如老頭子抱回家撫養長大。現在呀,霖霖長成了漂亮姑娘,這不,家裏人打聽到了消息,於是激情上演千裏尋親咯!”
凡塵驚訝地望著姬如霖霖,心裏五味雜陳:影舞說,淨世已經開始了,想必天下會更亂!而剛才出現的白胡子老頭手下竟然有那麽多大能,想必底蘊一定不弱。而既然姬如霖霖的親生父母都在那邊,從安全性講,她也應該回去。哎,現在讓人擔心的,反而是慕寒這個孤家寡人,手裏隻有人魔士兵了……
這時,姬如霖霖突然潑辣喊道:“我回去幹嘛?當初是他們拋棄我的,我死也不會回去!”
慕寒“哎”一聲,頹然坐下來,抱頭長歎。
凡塵拉著他的手,輕聲安撫了幾句後,又走向姬如霖霖,“聽我說,回去對你有好處!”
說完後,慕寒抬頭看向凡塵,二人眼波微動——姬如霖霖突然發現不對勁,臉色大變。
就在她驚呼之前,“刷”的一聲,一道陣法轟然升起,而慕寒與凡塵有所準備,攜手退出,留下霖霖被關在陣法當中,一捶胸頓足、撕心裂肺喊叫——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