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時月明星稀，冷風侵骨。凡塵辭別了慕寒，回到營帳中，就著一盞孤燈，研究起地圖來。琢磨了半天，也沒有任何進展。此時的天空已經逐漸退去深藍，很快就要到黎明了。

  他歎息著，在床上輾轉一番，百無聊賴，決定先出去散散心。

  蒼償啊蒼償，總感覺到他很不簡單！從他隱藏氣息的方式就可以看出，絕非等閑之輩。他的背後，還有誰？

  那晚他試圖殺自己，而自己剛好也想找個機會結果了他。嗬嗬，兩人還真是誌同道合、心有靈犀。而現在剛好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把徹底解決！

  凡塵明白，自己此舉風險極高，但那些在背後暗算自己的人，實在是讓人忍無可忍！男子漢頂天立地，有種就出來光明正大地一決雌雄！不管你實力如何，既然心裏藏汙納垢，在背後捅刀，那自己也會毫不留情一刀向對方回擊！

  那一夜的一劍未能將自己殺掉....你若毒，休怪我更狠！

  走著走著，晨風蘇醒，開始掀動衣衫，東方漸漸露出了曙光。朦朦朧朧之中，訓練場上已經有黑影錯落而立。這些南州士兵啊，訓練起來可真夠拚的！

  雖然沒來幾天，對軍營還是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尤其是對“何為士兵”。無論他們單獨站出來，或者排兵布陣的時候，都有震懾心魄的氣勢。這中昂揚的氣質，跟他們起早貪黑的努力訓練分不開。

  當然跟他們接觸之後，凡塵還有些特別的感觸：他們身上有一股普通人無法駕馭的氣質。而所謂的軍魂，除了正直果敢之外，還交織著衝動熱血，甚至殺戮的亦正亦邪的戾氣。

  凡塵背著手，笑眯眯走去。幾人看見是凡塵，都停下動作跟他打招呼，凡塵笑道：“早啊！各位如此努力，為的是什麽？”

  幾人楞住了，其中一人開口道：“我們隻是想活著回家而已！”

  “是啊，家鄉的親人都在等著我們呢！”其餘幾人也附和道。

  凡塵聽後，感慨連連：活著，活著！任何人對於活著的理解相差天差地別！世間有多少凡人，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產生輕生的妄念，甚至動不動動輒就叫囂我不活了！而且有些人，不期待高薪俸祿，不指望升官發財，最盼望的就是活著回家……

  他又繼續問道：“既然想保住性命，為何還要去打仗呢？”

  這句話徹底讓大家陷入了沉思。要是大道理的話，這些士兵每天在軍中也聽將軍隊長嘮叨不少。而凡塵的這種問題，是他們聞所未聞的。

  幾個人麵麵相覷，凡塵笑道：“是不是我的問題太膚淺了，還是……”

  眾人表情各異，有人皺眉沉思，有人靜靜地望著東方的魚肚白，也有人不搭理凡塵，開始重新訓練。

  “喔喔喔！“嘹亮的雞鳴徹底喚醒了黎明。東邊的青白色很快便被渲染成了橘紅。

  一個小隊長遙望天邊，唉乃一聲：“哎……又是新的一天來了！日複一日，也許下一日就在看不到太陽……為何還要有明天？明天有什麽意義？這個問題就跟你的問題一樣，不是我們解釋不了，而是我們說清楚了，也沒有任何意義！無法改變現實，隻落得自己無限惆悵而已！”

  幾人都搖搖頭。凡塵笑著拍拍他們的肩，“好啦，馬上要開始集體晨練，快準備一下吧！”

  士兵們朝凡塵抱拳離開，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凡塵還在考慮，剛才那隊長說的話。“解釋了也沒有意義”。是啊，有些東西是永遠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了什麽。也許，有些事情的意義，就是去做而已。所以，沒有解釋就是最好的解釋。

  想想看，自己來到這裏，也有好幾天了，隻不過隻參加過一次晨練而已，而今天的這一次，說不定是最後一次。今日一舉，直接決定了以後的自己是否還可以跟這些平凡的英雄並肩而立，用整齊劃一的動作，迎接每一天旭日的升起。如果贏了，自己將作為大隊長，讓陽光照亮地平線上這些鋼鐵剪影。想到這裏，心裏頗為憧憬。

  就在這時，從天際向四麵八方發出了一聲“嗷啾！”的鳴叫聲。聽起來格外刺耳，不知是什麽東西。像是鳥，又像是野獸。聲波在營地上方層層擴散，不一會兒，“咚咚咚”“噠噠噠“，雜遝的腳步聲打破了方才的寂靜，小隊紛至遝來。

  凡塵撥開雜錯奔走、眼花繚亂的人群，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隊伍。才來沒幾天，又時常在外活動，除了甘二與小默外，凡塵與隊伍中的其他士兵不是很熟悉。確認是自己的隊伍後，他朝身邊的人笑了笑。

  當天邊的藍色逐漸蔓延，浸潤天宇時，一支規模不大，卻氣勢浩蕩的人馬出現在視野中——正是蒼汗的隊伍。他從棗紅色的駿馬身上輕捷一躍，站在一塊訓練場上，抽出寶刀，對著左手中指一劃，將自己的一滴血滴到地上。

  “啾……”又是一聲長鳴響起，正是剛才尖銳刺耳的聲音。

  鳴叫聲還在衝擊著空氣，天邊便出現了一隻全身赤色的大鳥。眾人屏氣凝神，仰頭注視。大鳥形似大雁，體積卻大出幾十倍。當大鳥雙翅展開，在天空翱翔之時，翅膀幾乎有兩丈長，而身體也滾圓強壯，幾乎跟馬匹相等。

  大鳥收斂翅膀，在空中徐徐降落到蒼汗麵前。蒼汗輕撫著大鳥那老鷹一般的頭，接著一躍而上，穩穩跨騎在身上。鳥掀動巨翅，緩緩升空。

  蒼汗懸浮在空中，俯瞰下方密密麻麻的腦袋，居高臨下、傲視群雄。

  凡塵不禁驚歎：南州果然是南州啊！”

  一望即知，這隻妖獸經過係統訓話。而憑借那身形和智力，實力絕對不低於二階。就憑身形，在戰鬥中絕對是個好幫手，何況還會飛行！萬一戰鬥失利了，也有助於逃生啊！

  凡塵正仔細打量著大鳥，碰巧和它棕紅色的眼睛相遇。大鳥突然張開扁扁的嘴，輕輕的“呱……”一聲，緊接著天空突然一陣陰暗，幾個黑影前後交錯，在眾人頭頂上方投下濃重的陰影。

  所有的人都抬頭發出驚呼——原來是五隻同樣的巨鳥聯翩翱翔而來！讓凡塵不解的，是這次幾隻大鳥外表都差不多。都擁有赤紅色羽毛，類似老鷹的頭。這樣子，看起來甚是麵熟……對了！這是在禁製世界中見到的黑鷹族啊！隻不過兩種妖獸雖然身形差不多，頭部的構造卻有區別。另外，黑鷹族的羽毛雖說是黑色的，卻時不時冒出火焰來，眼神也要比赤雁淩厲許多。總體來看，二者不是一個水平的。

  其實，許多還未化形的大妖大多數處於三階左右，而這幾隻大鳥，看似都在二階。不過，所謂二階也分門別類。有剛剛進階和和二階高級階段的區分。眼前這幾隻嘛……根據凡塵目測，其高下也有區別。蒼汗那隻不過是剛剛邁過二階的門檻，而後麵那幾隻的話，從氣息上來看，一定超過了第一隻。

  不過有點奇怪呀，原先在逃命過程中，曾經聽妖王談過南邊的獅王、北邊的冰王。這裏正是南洲，為何見不到獅王，反而是鳥妖呢？再想一想，中州的煙雲林，更是妖獸雲集、神祕莫測，自己也未曾了解過。若有時機，一定要出去探尋一番。想到這裏，他摩拳擦掌起來。

  而此時，眾人再一次嘩然看向天空，天空中異常熱鬧，六頭大鳥已經展開雙翼，翅膀挨著翅膀，圍成了一個漂亮的圓圈，仿佛燃燒的火焰一般。凡塵連連後退，這才看到大鳥背上分別坐著幾個熟悉的人：蒼汗、呂犯、姬如慕寒、廣緱……等等，那兩個人是誰？自己從未見過。

  眾人穩穩坐在大鳥身上，交頭接耳，似乎在商議著什麽。大能雲集，凡塵猜測是應該是有越來越多的兵力，正在集合朝南州練兵場趕來吧。通過天空，通過水路、陸路，甚至是地下，黑壓壓似烏雲一般，浩浩湯湯……戰爭的氛圍越來越濃烈！

  回想了一下，那天禦馬在此處巡視了一周，竟然沒有走到邊際，就真切感受到幅員遼闊，至少有好幾百裏的麵積吧！這廣闊的土地上，駐紮著百萬大軍，而想必方才的幾聲鳥鳴就是集合令。而鳥的低聲鳴叫，則是內心欣喜的表現吧？

  按照之前軍營裏的劃分，凡塵所在的大隊歸屬呂犯管轄，大致有二十幾萬人。平時因為居住地較為分散，最多能見到萬餘人而已，其餘的將士都有專門的居住地和練兵場。每隻隊伍之間既有聯係，又各自獨立，都擁有屬於自己的領地！

  那夜，自己騎馬出去探查地形的時候，遇到巡邏的士兵。當他們見到自己的衣著與胯下的駿馬，也沒有過多的為難自己，如今正是晨練的時候，突然全體集合，這是要幹什麽呢？

  “嘩啦啦！呼啦啦！……“五隻大鳥突然後退，拍打翅膀，緩緩降落，掀起一陣煙塵。看樣子，是他們已經商議結束了。

  眾人肅然挺立，隻見廣緱站在製高點上，目光如炬，環視一周後，開口道：“將士們辛苦了！！今日乃是誓師大會！我們聚集起所有的部隊，為的是振奮士氣，另外有要事告知各位！三日後，我們將踏上征程。

  首先的目標便是中州。現在中州已經為太清宗占據，而銘仙宗也在朝西洲進發。我們先去中州與太清宗會和，而後再去北域。

  考慮到此次行程遙遠、時日漫長，後方不能空虛無人!為了保護大本營，隻派遣各個隊的小隊長與大隊長一同前去，要留下兩個將軍帶兵留守後方。同時，我決定與姬如少族長並肩出戰！各位可有信心勝利而歸？”

  “完勝歸來！完勝歸來！”幾十萬的雄渾的聲音如驚濤駭浪，掀動了練兵場的空氣。凡塵的耳膜都要被聲音震破，手還沒從耳朵上拿下來，卻見整個部隊開始鬆動、變形——隊形變換開始了！

  啊？他們走了！往哪兒去？該跟誰走？排成什麽隊形？沒有人下命令，沒有人指揮，所有的士兵卻十分諳熟，有條不紊地開始移動。

  凡塵眼疾腳快，跟著大隊長模樣的人往前走。這時，肩頭輕輕一動，“隊長，您要留下，我們普通士兵是去外麵站隊，您要跟著其他大隊長一起，帶領小隊長！”

  經過甘二指教，凡塵這才明白了一點。於是他站回原地，耐心等待。身邊的人如流水般穿梭、滑動，自己仿佛置身在數條河流匯聚之處。時間一秒、一秒、一秒，過得異常地慢，他就這樣尷尬地孤立在原地，經受著那些或匆匆、或驚訝、或冷漠、或景仰的目光洗禮。

  過了一會兒，身邊冷清下來。放眼望去，才發現甘二說得對。每個隊的大隊長都是站在原地不動，其身後都站立著該隊的小隊長們。

  那自己的人呢？自己不是升為大隊長了嗎？為何身邊空空如也？他一人、孤影，佔據了佔據了整個大隊的位置。按理說一個大隊，至少應該有六個以上的小隊長才對。此時此刻，陪伴自己的隻有晨風、陽光和四周的奚落聲，穿過空氣，一起撩撥著凡塵越來越脆弱的神經。

  然而隊長們的嘀咕聲很快平息下來，凡塵背後響起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喲，孤家寡人啊？那些聲稱要投靠你的粉絲呢？要不啊我陪陪你？”

  凡塵回過頭去，剛好撞上了蒼償嬉笑的臉。

  白日在上、沙場風蕭蕭，兩人心照不宣，同時向對方展現出了燦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