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凡塵置身在一個規模更壯闊的樹洞，或者說，樹洞宮殿。洞中的裝飾也比之前華美了很多，除了褐色的樹根外，還點綴著星星點點的花草。金色的藤蔓閃閃發光，蜿蜒而上，直到目光所不及之處。

  兩隻眼睛緊隨其後，凡塵問道：“這裏就是你們主人的墓室？”兩隻眼睛回答：“這是主墓，不過主人的屍體並不在此！”

  凡塵心生疑惑，“那他在這裏留什麽了？還要讓你倆嚴加看守？”

  兩顆眼珠突然激烈顫動起來，仿佛被無形的繩子束縛住，拚命掙紮卻是徒勞無益。它們被一股力量吸附著往頭頂方向緩緩升起，隨之消失不見。“卡拉——卡拉！”棺槨破裂開來，刺眼的光芒閃爍中，一個紅色的身影隨之快速落下。

  凡塵完全驚呆了，等爆炸平息下來，發現不遠處赫然而立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子。女子落到地麵之後，雙臂高舉，手中捏著的，正是一紅一黑兩隻眼珠！

  女子沒有轉過頭，始終背朝凡塵，身體裏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氣息。凡塵眉頭一皺：這氣息很像自己之前遇到的雨霓！雖然那隻是禁製世界的幻想。雖然沒看到對方的正臉，自己卻能感受到和雨霓一模一樣的氣息，具體是什麽，自己心裏也沒底。可是憑直覺難免有些懼怕。

  於是他抱拳敬禮，努力讓聲音淡定下來，“在下無意進入這裏，望前輩見諒！”凡塵一麵說著，心裏在拚命思考如何逃生。因為女子身上開始冒出縷縷青煙！這不是別的，分明就是死氣！這女子……難道是屍體？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夠挾持兩隻開出靈智的眼睛！那兩個二貨能力不弱，自主意識也強，卻是被女子一招製伏！眼前的這位，自己惹不起！雖然說自己所剩之日不多，可畢竟還有十一個月哪！而且既然領悟了歲月的力量，便還有一線生機。對，不能放棄！

  凡塵冷汗漣漣，琢磨著如何脫身，正準備抬腳——一個略帶磁性，甚至有些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吾乃屍脈祖屍，在這陰陽陵中有千年之久。來訪之人寥寥，今日客從遠方來，何不談一談？”

  聽這聲音，凡塵立刻想起了剛剛進來時，回響在自己腦海中的那一個聲音。兩個聲音實在是極為相似！再聽“屍祖”這個詞，凡塵心中咯噔一下：屍祖這種存在不是早已被遺忘了嗎？自己也看過無數史籍，關於“屍祖”，都隻有隻言片語的記載。大概是這樣的：屍祖，為世間陰氣凝結而成。曾稱霸世間，後敗於紅塵一戰，從此千年以來，未有屍者出現！

  這些文字是在禁仙宗書閣中見到的，而今居然見到了本尊！凡塵還是難以置信，何況她——她還是一個腰肢細弱的女子！不過，自己這一路走來吃過太多虧，還是謹慎些為好！

  於是他躬身拜道：“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女子依然背對著凡塵，“既然是獋鬼叫你來的，我便不傷你性命！不過聽聞你是陣脈傳人，我倒要看看你有何奇特之處！”

  凡塵暗叫：“不好！”一聲巨響，凡塵胸口劇痛，倒飛出去，撞到周邊的牆壁上，牆壁嘩啦的碎裂了。凡塵咬著牙，艱難爬起來。女子聲音略帶嘲諷，“怎麽，一點修為都沒有？”

  凡塵心底一沉、哈哈一笑，“前輩說得對，我慫！”

  女子突然沉默了。緊接著肩膀微微顫動，歎氣道：“陣道一脈為你犧牲掉全族生命，連最後一個帝陣也為你而毀！恐怕這世間再無帝陣，也再無帝陣師存在了……你過來吧，我們好好談談！”

  這句話仿佛一顆石頭，在凡塵的冰凍的心湖“咚”砸出一個窟窿。他低頭慢慢朝女子挪著步子，心中很不是滋味。剛才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她的意思，就是憑現在的自己，絕不可能振興帝陣，她的意思就是自己無能！不過自己依然要過去，看她能把自己奈何！想必一定是獋鬼跟她說過什麽，不然她也不會設計這個圈套，引誘自己一步步來到這裏。

  盡管理由很多，可是凡塵卻越走越沒底氣，而且感覺自己越走離她越遠了！與此同時，身後竟然還出現了無盡的深淵。深淵張開巨大的嘴和吸盤，悄無聲息地跟在身後。剛開始，還隻是遠遠跟蹤，不一會兒，深淵如洪水蔓延一般，已經抵達了凡塵的腳根。凡塵感覺背後冰涼，渾身寒毛豎起，趕緊加快步伐。剛才觸碰到一點點而已，觸碰到的那一點已經被深淵吞噬。如若按自己的身體來看，這種傷口也會立刻愈合，但如今傷口竟然沒有一絲愈合的跡象！看來那女人不是嚇唬自己，難道是真要自己死？！身體的強與噬術的強，在這等人麵前是連看都不夠看，殺人卻不曾動彈過手指！

  自從來到這裏，看到的都是讓人大開眼界的大能。但自打與影舞從帝陣出去後，沒遇到過大能對自己出狠招。而進入禁製世界中，所見所聞也隻是虛影而已。如今見到真正的強者，仿佛霹靂轟頂一般，五腹六藏都驚懼地震顫起來。

  此刻，他整個人如同泥人，被屍祖的力量捏得死死的。眼前漸漸出現了淡淡的霧氣，隨著腳步的前行，整個人已經完全陷入了白茫茫的海洋中。這霧氣聞起來很怪異，不知是什麽。而凡塵的整個背部都已被深淵全部吞噬，就連身邊圍繞著的歲月之力也在所難免。

  他緊緊握著拳頭，指甲都陷進進了肉裏麵，靠著意誌盡力地朝前走著。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他極力想將自己穩定下來，因為再往前去的話，自己便是隻會更加迷惘不定，而身後便是深淵。詭異的是，這裏的這片天地也並不是由虛幻構成的。究竟是怎麽製造出來的？現在也不清楚了。剛進入這裏時，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而現在突然變成這樣，一定是那屍祖所為。既然是她在操控，那剛才自己到飛出去那一下，想必她已經測出自己的實力。

  可她為何依舊不放過自己？要麽是想看看自己背後有誰在撐腰，要麽是想看看自己的底牌是什麽。現如今，自己本就是將死之人，何須試探？既然她樂意，好，那便讓自己煙消雲散吧！

  凡塵硬挺著撐了過來，盼望著深淵快一些將自己了解。沒想到這一生結束是如此之快，也是那麽簡單，沒有撕心裂肺的痛楚。而奇怪的是身體並沒有沉向深淵，反倒是離女子的背影又近了許多！

  女子一襲紅色裙擺和長發嘣地炸開，威嚴的聲音響起：“你很喜歡耍無賴嗎？這是無能者的思想、也是弱者的表現！而你是誰？你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你有生命，你還在活著！你這樣自甘墮落，對得起陣脈傳人的稱號嗎？你的所作所為，對得起你的再生父母和關心你的人嗎？不就是上古噬術和逆陣果嗎？你不是還有一年的時間嗎？你可知曉我當年是怎樣活下來的嗎？我隻有一天的時間，一天！而給我的選擇，要麽死在修士汙濁卑鄙的手中，要麽死在妖獸的利齒獠牙之下！而那時的我隻是一介平民和飄泊的孤兒！但我未曾放棄！我緊緊抓著活下來的希望，最後我雖然被妖獸吞下肚中，可我也沒有閉上眼睛，讓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你可知道生命的珍貴？你居然如此心甘情願、潦潦草草放棄！你要記得，不是我不敢殺你，而是我不想汙了自己的手，你不配我殺！”

  哈哈，我不配？！這句話如尖刀狠狠刺向凡塵的心髒。他先是一愣，而後心一橫，冷冷說道：“前輩說得對，那晚輩這便走！”

  女子微微轉頭，繼續厲聲罵道：“廢物！變強的追求都沒有，自己弱就不會學習了嗎？臉麵是用來耍無賴的資本嗎？在強者麵前，你有何顏麵？”

  又是一把利刃直插心窩。真是比打自己一頓，甚至比殺了自己還要更傷人！可是她說的是事實。自己的情況的確如她所描述的那樣——沒能力沒追求！可是自己何嚐願意如此，這也是讓自己撕心裂肺的痛苦所在。

  一時間，自怨自艾、自歎無能劃過凡塵的心，又蜿蜒而上，滑過眼睛，在臉龐上留下傷痕。他雙唇顫抖著，許久之後吐出兩個字，“那、這……”說完便靜靜站著，等待對方的處置。

  誰知女子聽罷，繼續不依不饒地繼續責難，“畏畏縮縮、優柔寡斷！不像男子！說你還不如女子，也不為過！”

  凡塵隻是靜靜聽著，良久之後，沒有回應。見凡塵不說話，女子也沉默了。二人便是靜默立在微光照射的樹洞當中。許久之後，女子語氣冰冷，說道：“你為何呆著？要走便走吧！快走！”

  凡塵強壓住心中的不悅，深吸一口氣，“前輩可否告知我，陰陽前輩留下來的東西在哪兒？”

  女子眼中有光芒閃過，“我便是幫他看守東西的人。姑且考察了一下你，覺得不合適，你還是走吧！”

  凡塵內心壓抑已久的怒火砰然爆發，“前輩貴為屍祖，您的作為又對得起尊貴的稱號嗎？據我所知，現在屍脈一族已經多年未出現，前輩雖然修為高深，如何證明您就是屍祖而非冒名頂替？那對陰陽眼被您禁錮起來輕而易舉，像您這樣的大能，若是要搶占什麽寶物的話，想必也有自己的理由。我雖無前輩的超能力，但我絕對不碰別人的東西。不知前輩是要用修為搶占他人寶物，還是要用修為來迷惑我？既然前輩聲稱不想殺我汙了您的手，我想您也不會對自己說的話不負責任吧！”

  女子肩峰微聳，語氣如冰，“你是說我並不是這裏的守護者，而是和你一起來搶東西的？”

  凡塵抱拳，“前輩如此高的修為，我想如若隻是一個看守者，太大材小用委曲求全了！”

  這時，屍祖緩緩將頭轉了過來，“既然你懷疑我的身分，那你能改變什麽嗎？我是奪也好，是騙也罷，你想怎樣？”

  凡塵幾乎沒聽進去她所說的話，而是被她的臉震懾住了：一張輪廓精致的臉，然而麵色煞白，仿佛就是用石膏雕刻；嘴唇如血；杏眼如墨，上麵是一對彎眉：左邊為黑色，右邊為青色。加上一襲紅色裹胸長裙，華麗旋身，一股強烈的青春氣息撲麵而來。如若不是她自稱是屍祖的話，單憑這氣質來看，就是地地道道的人族佳麗，年齡中帶有的氣息不會高於20歲。

  見凡塵出神地望著自己，屍祖眉頭一簇，“既然你不信我，那你問問它倆！”說著便將雙手一放，兩顆眼珠蹦了出來，跳到凡塵麵前。沒一會兒，這倆貨恢複過來，見到屍祖，尖叫著躲到凡塵背後。

  凡塵護著它們，問道：“你倆不是說主人留下的東西就在此處嗎？那她是誰？你們怎麽沒說過！”

  兩顆眼珠抱在一起哆嗦著，“當時我倆還沒有生成意識，隻是拖著主人的東西落在此處，不巧那東西掉進了棺材裏。而剛好我倆正在功力突破的關節點，見這個地方環境甚好，又有天然的容器——棺材！更妙的是上麵還有歲月之力，我們就草草將主人的東西收了起來。“紅眼睛指著巨棺說道。

  黑眼珠接過話，“剛才進來那些機關也是我倆設置的，而當我們突破之後，發現樹根已經將它完全包裹住！當我們探查到主人的寶貝還在，就放心地在上麵一直守護到現在！你現在知道我們的痛苦經曆了嗎？你是不是該向我們道歉啊，那時我們…….”

  凡塵倒吸冷氣，不耐煩地打斷它們，“我問的是她！她是誰？”

  紅眼十分激動，朝女子轉過去，本就薰紅的它，再一看，紅炎也竄起幾尺，普散開的頭發，倒也很像女子留下的發絲，緩慢飄在空中。凡塵的皮膚接觸到一股熱騰騰的氣息，緊接著，便是一股熾烈的灼痛感傳遍整個身體。抬頭間卻是見紅眼死死盯著屍祖，凡塵也被它的模樣嚇到了。心裏想的卻是它身放出的溫度，現在與自己的身體，卻是可以在瞬間感受到這股炙熱感，這足以證明它所放出的火焰裏麵蘊含的東西絕對不是普通靈氣。

  再感受這股氣息，隻是熾熱沒帶有殺氣，也可以說明它沒有惡意。可放出如此多的火氣，又是在無意下，足以證明這定時遇到讓它極為在意的事。同樣，剛剛與自己交手的時候，它倆都有留手。

  看來，他倆的心還是不壞，整個洞裏在被熾熱席卷一番後，屍祖眼神有些不悅，隻是著眼盯著紅眼。紅眼一邊走，一邊開口：“她是主人的……”。話還未吐出，就被小黑堵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