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顧慮重重，空靈卻是停了下來，轉頭看著凡塵，慢悠悠說道：“你拉疼我了！”

  看著空靈一臉委屈的樣子，凡塵立馬切換到微笑模式，隨之也放下了她的手。看見空靈嘟著嘴，凡塵又不禁想起了那小女孩。不知這些時日未見，她在影殺閣過得可還好？

  空靈身材嬌小，再加上那特殊的腦回路，不就是像個孩子嗎？有時候，感覺自己就是在帶個孩兒。

  凡塵這一出神，空靈扛著菜刀，大踏步走開了。凡塵在後麵無奈地喊到：“喂！你不怕那頭豬啦？你想想啊，他養的豬都會強吻，那主人……你就不怕他又把你給……”

  空靈猛然一轉身，滿臉慍怒，“我心裏難過，偏要以牙還牙！大不了被多舔幾口！”

  凡塵扶額，暗歎：還當真是孩子氣！這人與豬怎麽可能相提並論？那頭豬恐怕一開始是打算吃掉空靈，但是空靈的身體是靈體，剛好與這地方的陣體有些相似。所以，豬恐怕是將空靈錯認為這地方的原住居民了，這才沒有下口，隻是舔了幾下。要知道，野豬對肉食的欲望是相當強烈的。不過作為一隻高等妖獸，它靈智不低。如此看來，空靈也真算是走運了。不然自己怕是再也見不到她……對！絕對不能讓她再去冒險！

  凡塵疾步追上去，“我的手指不是豬咬的……是我自己砍的！”

  空靈舉到半空的菜刀突然停住了，回過頭來呆呆地望著凡塵，“你就繼續編吧，你自己怎麽會砍？你傻呀，你又不是不會做菜，我們又不是缺肉吃，有必要吃你的肉嗎？”

  天哪，她居然以為自己是切菜切到手！經她這麽一說，凡塵真是覺得自己有些變態！

  他想了想，蹲了下來，將斷指放在地上，擺出一個小型殺陣。正準備拿出仙晶石激活，一摸身上，心裏已經想大罵一聲——唯一剩下的晶石竟然沒了！這可是剩下的一點靈氣！

  晶石本來就不多，都是省著用來給空靈做飯吃。這下可好了，竟然全部掉了!這還不算什麽再低頭，發現自己手上開始流血！

  自己反複確認過傷口，前一刻鍾還是完好無損的！如今卻是如泉水汩汩冒出鮮血來。這一看，還真像是被豬咬了。但是，絕對不可能啊!

  空靈雖然單純，畢竟是個妖怪，活了那麽久了，眼光賊亮：自己手指的傷痕，一看就是新傷。

  空靈更加激動了，一把拽住凡塵，往剛才老者出現的方向急速奔跑。跑著跑著，凡塵漸漸眩暈起來。一股燥熱的力量在自己的身體內左衝右撞，而每一塊肌肉都仿佛生出了自己的意誌，加入了這場叛亂。這一塊熱，那一塊冰冷；這塊突然堅硬無比，那塊兒又變得如泡沫般虛弱……

  甚至在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飄飄然，不再是自己的！整個人像是一團被狂風吹動、即將炸裂開的雲……

  他停下腳步，彎下腰，艱難地吐出一句，“空靈，我的身子……好像不大對勁！快、快合體，看看是怎麽回事！”空靈把菜刀丟在一旁，拉住了凡塵的手，立刻進入了他的意識。

  一聲慘叫傳出來，空靈臉色蒼白地退了出來。凡塵雙眼泛著血絲，強撐著意識問道：“你還好嗎？”卻見空靈“哇”一聲吐出鮮血。凡塵心中一驚，她卻搖了搖頭，再次抓住凡塵的手。

  過了幾刻鍾，再次從身體中衝出來，這次沒有吐出鮮血，但臉色卻是煞白。卻倔強地又一次拉住凡塵的手。凡塵一把將她推開，大罵道：“別進來了！快走，我沒事！等我好了，做飯給你吃，回去等我！”他的身體因為激動猛然彈起來。如今這身子，如果不是依靠強大的意誌力，恐怕早已如泡沫般碎裂。

  空靈仍然沒有放棄。她眉頭緊蹙、緊抿嘴唇，往凡塵身邊一站，拉著他的手，“刷”一聲闖了進去。然而凡塵再也支撐不住，跌入黑暗的深淵，撲通倒地。

  空靈很快跑了出來，見凡塵不省人事，想了想，吃力地抬起凡塵的上身，接著將他往自己肩上一扛。嬌小的身體被凡塵的身體嚴嚴實實蓋住，感覺整個人都不見了。月光朗照，布穀清鳴，林中是長長的身影在月色下艱難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回到了小木屋。等把房門打開，將凡塵放在床上，空靈喘著氣，坐了下來，接著在地上畫起東西。畫了一會兒，自己站了進去。

  “嘩”——一股粗如蟒蛇的血氣直衝天際。獋鬼身影閃現，站在空靈身邊。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凡塵，惱怒道：“你這樣做有何意義？哼！我現在對你的身分倒是有些好奇了！”

  空靈的眉宇間多了一個菱形標誌，微微一笑：“我隻是書靈而已！”

  獋鬼奸猾一笑，“是嗎？我可是聽說過，在我這陣界，應該沒有帝級書靈才對！你居然能布臨天陣，怕是帝級陣師也做不到，你到底是誰？”說完，眼中殺氣沸騰。

  空靈淡然一笑，“不錯嘛，你竟然知道此陣，不過倒是低估了帝級陣師！”

  獋鬼臉色凝重，“不對！你這是破陣，不是結陣！說，你到底想要什麽？”

  空靈冷眼道：“救他！”

  獋鬼瞟了一眼凡塵，“這小子天生逆體，本就不長命。這也就是他為什麽一直未突破二界修為。而且身上有噬術控製，想必，他能活的時日，不過三年。除非能……”

  空靈沉聲命令道：“救他！”

  獋鬼輕歎，“你給他吃的，並非陣果，而是逆陣果！虧得他是天生逆體，不然早死了。我知道你心裏所想，你是打算用逆生陣連接他體內的所有逆陣，將其平息，可這樣也隻能暫時緩解。可是以後他依舊隻剩死路一條！”

  空靈執著說道：“我相信他！救他！”說完，又在地上焦急地劃著什麽，血柱也不斷地瘋狂上升。

  獋鬼搖搖頭，看著空靈，“那好，你先停下！”而後也立刻在身前布陣。

  凡塵的身上散發出光芒，一陣陣白霧飄散出來，而後凝聚成水，如雨落到凡塵身上。

  一旁的空靈將自己畫出的陣圖抹掉，周邊的血霧逐漸消失了。

  獋鬼輕眉頭，轉身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高聲說道：“都走吧！這裏的事已經解決了！”話音一落，屋外數道黑影朝天空射去，一瞬間便如流星般消失。獋鬼回頭看了一眼屋子，也朝遠處離去。

  此時，凡塵依舊沒有恢複意識，而經曆這番折磨，空靈也有些虛弱。她在凡塵身邊坐下長歎，“我怎會知道那是逆陣果？若是知道，又怎會拿來給你？這下子，不知如何才能麵對你！本想著用陣果加上逆生陣來徹底改變你的逆體，也可控製蠱術，如今好了，沒想到好心辦壞事！唉，從此以後，你的身體非但不能變成陣法，還會抵製陣法……你既是陣法，卻又不能成陣！那老鬼偏說你的壽命隻有一年，一年後你必死無疑。除非你能一年證帝！不過又怎麽可能……你的修為也才到二界初期。一年……一年！都怪我！”說完，無力地抱住雙腿，抽咽起來。

  “誰說不可能？我一定要證帝！”

  空靈嚇得跳起來，“你這麽快就醒了嗎？”

  見凡塵睜開雙眼，欣喜的同時有些驚慌失措，“那……剛才我所說的，你都聽見了？”

  凡塵盯著天花板，“我怎麽會聽得見？我還想問問我是怎麽回來的呢。”

  空靈長舒了一口氣，輕輕拍著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幸好沒聽到！”

  “空靈，你在說什麽呀？”凡塵故意問道。

  被這麽一問，空靈突然噎住了，接著結結巴巴地說：“我給你講啊，當時你暈倒後，獋鬼來了！是他把你拖回來的。我在他後麵，推著你的腳，這才將你帶回來。話說你真的好重啊，要不是有他，我怎麽推得動你。把你帶回來後，那個老者又平息了你身體裏的亂陣。這次你能活著回來，都是他的功勞，所以你得好好感謝他才是！”

  凡塵重重點點頭，“對，得感激他。不過他為什麽要救我呢？”

  空靈咬著嘴唇，眼睛滴溜溜轉了轉，“這個呀……他告訴我說，我們現在做的事很重要。而這些事情隻有你能做，所以他不能看著你死！”

  空靈那麽費勁哄自己，凡塵心中苦笑著，故意驚訝地揉著自己的肚子，“哎，看來我也得少吃一些！兩個人都快拖不動，把我空靈姐累成這樣子！“

  空靈笑著點點頭，然後一頭栽在床邊，睡著了。

  看見空靈疲憊沉睡的模樣，凡塵心弦微微顫動。其實，方才自己並沒有完全昏過去，始終留有一絲意識。這也許是因為之前暈的次數太多了，已經能夠保留一點自主意識。

  在空靈拖著自己回來的過程中，隨著身體上下顛簸，他已經逐漸清醒過來。而後獋鬼出現，自己透過眼簾看見了那一幕，但卻是隻能看著，無法開口說話。

  空靈剛剛與獋鬼對峙時，自己很想起身幫忙，但身體沉甸甸被困住，而嘴仿佛被人封住了一般。

  方才的一幕讓他大開眼界，對空靈的功力升起敬意。剛才空靈威脅獋鬼的陣法非同一般，乃是帝陣師之作——臨天陣！但空靈其實是在破此陣，那麽這陣是在什麽地方？這裏什麽時候有過這陣法，怎麽沒有聽空靈提起過？她究竟隱瞞了多少東西？

  而方才聽獋所說，空靈並不是帝級心法書靈！可是凡塵清清楚楚地記得，她明明是獋鬼親手拿給自己的。按理來說，獋鬼應該最清楚不過。可是從他的話來判斷，獋鬼對空靈也是知之甚少！而自己是親眼看到那本書變成了空靈的……值得懷疑的，是空靈從未否認過自己的身份。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過，二人相處已久，不管空靈是什麽，自己還是願意相信她。腦海中又回想起兩個人一起布陣，一起去偷東西吃的場景。也許空靈有所隱瞞，的確是很為難，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會傷害自己！

  見空靈麵色慘白，凡塵起身將她移到床上。自己站了起來，雖然雙腳依舊顫顫巍巍，但是自己不願如廢人般躺在床上，不願再被誰嗬護至極……

  陌間相識曲，依戀半壺茶香。

  過往不知汝，今後將未歇！

  汝執劍訪沙崖，我執念半生。

  汝江曲舞繁華，我魔間亂太世。

  從此海湖無水，萋草路成崖！

  空靈啊，你又何曾虧欠於我，為何對我如此？凡塵內心呐喊，而後一下子跪倒在地。全身筋肉依舊不聽使喚，他幹脆匍匐在地，用雙手一步一步爬了出去。費力地撐起身子，依靠著屋門，仰頭看著天空。

  如果，世事如人願該多好！頭頂萬千星光璀璨，觀望時間，一切卻又那麽遙遠，世人又怎能觸及？浮雲縹緲間，無風依舊行，天道茫茫。

  自己生而為人，卻不如那抹星光。它的光芒微弱，卻讓人悵然的同時，忍不住伸手去觸及。

  “啊！”凡塵仰頭長嘯。一年，隻有一年，自己又怎能做那浮雲，做那微光？眼神依舊堅毅，亦有點點淚光盈盈。自己的確也什麽都做不了！他慢慢地撐起來，一步一步的向屋內走去。

  步履蹣跚之間，隻見他的身影正逐漸萎縮，待走到床邊，儼然須發潔白、身軀佝僂，而這時，星光燦爛的天空中忽而飄落下一片片雪花！

  凡塵依然艱難地扶著牆壁走著，沒注意到屋外的奇異景象。他將門關上，然後坐在空靈身邊發呆。

  此刻，獋鬼坐在屋中打坐，忽而打了個冷顫。推開窗門，他眼睛驚訝張大。

  與此同時，整個陣界的所有人都跑到屋外，仰頭看著落下的雪花。許多人都忍不住伸開雙臂去擁抱這夏夜之雪。

  良久之後，獋鬼悲歎道：“天生逆體，竟然能感天地、傷其心！我陣界以陣為天、為地，竟擋不住他這一傷！你這一傷，累了帝陣，毀了大道！你這一傷，了卻恩仇、還我安息！”然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淚花泛濫地關上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