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未曾停歇。離凡塵小屋不遠之處的林間空地，炊煙陣陣、肉香飄搖。一個老者正在烤著豬肉。

  雪花透過樹枝間落下來，老者打著哆嗦道：“這鬼天氣！哪怕在吃著烤肉都要凍死人！”說著，斜眼看了看地上的無頭豬，“你呀你！養你那麽久了，卻上天了……這不埋沒你被我選中！”

  隻見樹枝上的豬頭滋滋冒著油，這時突然動了動耳朵，像是在回應著老者。老者拿起手中的樹枝扇了過去，“動什麽動？不就吃一點肉嗎？你看看，舌頭都被人家割了，你怎麽不去要？”

  聽到這句話，豬眼睛轉了轉，朝老者拋去白眼。

  夜色散漫、初陽乍現，隻見空靈輕顫眉宇，凡塵滿是皺褶的臉微微一笑。

  空靈揉了揉眼睛，看著凡塵，又揉揉眼睛，慢慢地閉上了。過了一會兒，猛然睜開，驚呼道：“小塵子？”凡塵點了點頭。

  空靈瞪地彈坐起來，“我這是睡了多久？你怎麽都變成老塵子了？”

  凡塵伸出一根手指。空靈驚愕張嘴，“什麽？我都睡了一百年？完了！完了！一百年！”一會兒又搖搖頭，“不對，一百年你怎麽還活著？”說完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凡塵慢聲道：“才過了一晚而已，我有什麽變化，看把你嚇的！”空靈指了指屋內的鏡子。凡塵站在鏡子麵前，呆住半晌，而後故作鎮靜，捋捋頭發，“嗯，這樣不錯嘛，成熟美！”

  空靈卻怔怔的，“是不是昨晚那老鬼又回來了，你說是不是？我今天一定要毀了他的地盤！”

  凡塵擺了擺手，像個真正的老者一樣，摸著胡須，眯著眼。回想這一夜自己容顏的改變之大。昨晚未注意到，現在見了，這樣子怕是再也用不著“幻”了。目測如今的模樣，至少也有百八十歲。

  再看空靈義憤填膺的樣子，她可是真能說到做到！凡塵連忙安慰道：“不是他！他昨晚沒來。你誤會了。”

  空靈想了想，“那你如今這副模樣是怎麽來的？”

  凡塵無奈地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

  空靈站了起來，左看看、右看看，然後點點頭，“還好，倒是沒受傷。”而後又拉起凡塵的手，檢查著手指，“手也快恢複了！”接著打了個冷顫，”天氣怎麽變了?這麽多天，為何今天那麽冷？”

  凡塵打開房門，一刹那驚呆了。整個世界一片皎潔無暇，，陽光灑在雪上，顯得雪更晶瑩剔透，天空湛藍如洗。空靈把腦袋擠出來，朝外看了看，“這個是真的？”凡塵望著在手心裏漸漸融化的雪團，“應該是真雪……”

  話還沒說完，空靈如風般衝了出去，而後便像小孩一樣，在雪地裏狂歡。

  此時，整個陣界的人也因為雪兒分成了兩類。一類是小孩兒，他們和空靈一樣，在屋外縱情享受著冰雪的歡樂；另一類是成年人，他們把自己關在屋裏，惆悵不已。

  望著外麵的世界，凡塵倚門微笑，看著這個嬌小的身影在蒼茫雪原中歡騰。待空靈玩夠了，滿臉通紅跑到凡塵麵前，氣喘籲籲道：“我餓了！”凡塵扶著額頭，“那好，我去做吃的！”

  另一邊，方才在樹林中烤肉的老者正帶著一隻小豬匆匆趕路。他倆正在奔向凡塵這邊。而那隻小豬正是昨晚被烤的那頭，隻不過體積小了很多。

  歪嘴老者望著騰躍前行的豬，輕笑道：“你說你，別生氣啊，我如果不吃你的肉，肉身肯定會腐爛，這樣豈不是很浪費？今天我信守承諾，帶你去找好吃的！”一邊走著，一邊笑著。

  小屋內，空靈麵對著一桌的菜，雙手托著腮幫子，一言不發。凡塵也坐在空靈麵前，見空靈有些沉鬱，笑道：“怎麽了，不餓嗎？”

  空靈搖搖頭，“看你這樣子，我吃不下去！”

  凡塵也放下了碗筷，“那我們就等一會兒好了！”

  這時，門外響起粗礪的聲音：“那我們來嚐嚐可好？”

  凡塵和空靈同時看向門邊，門漸漸打開，凡塵皺皺眉，空靈立刻衝到廚房，拎起菜刀。

  凡塵拉住她，空靈卻是揮著菜刀，“你這糟老頭，放豬咬傷了小塵子，才讓他變成如今模樣！我今天定把你砍成肉沫！”

  歪嘴老者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然後輕輕踢了踢豬，“你看你！都是你惹的禍！”說完，又腆著臉看著空靈。而豬翻了翻眼睛，對著一桌子的菜哼哧哼哧地拱鼻子。

  凡塵看著體積整整縮小了一半的豬，勸慰空靈，“你先把刀放下！我手指的事兒，等會兒再說，我想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一定是有事！”

  空靈憤憤不平，在空中對著小豬揮舞菜刀，小豬卻報之以媚眼。空靈咬著牙，不甘心地坐了下去。

  凡塵轉向歪嘴老者，抱拳道：“不知前輩光臨寒舍，有何貴幹？既然你的豬還沒死，那麽它怕是不能走出這屋子，它的命，我要定了！”

  歪嘴男若有所思地看著凡塵，淡定微笑道：“它的命，你要不要與我無關係。不過今日這飯，你請不請？”

  凡塵壓住空靈的手，回道：“既然前輩賞臉，那不妨一起吃頓便飯。不知前輩怎麽稱呼？”

  老者答道：“我的名字不重要，不過你要記得它”，說著指著身邊的小豬，“它叫坨磋！”說完之後，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津津有味地大吃大喝。豬則安坐在其旁，撿拾主任賜予的美食。

  吃了一會兒，看樣子似乎飽了，打了個嗝，用手擦了擦嘴，“咚“一聲放下筷子，“烹飪需借助火候入味，再輔以適當的調料。另外，需精準控製火候，把握放料之量、之時，如此烹飪，方能製出人生之味。如此做飯，方能品味人生。而你這菜，老夫吃著嘛……多了一味愁！”

  凡塵沒出聲。一旁的空靈嚷嚷道：“吃了我們的東西，還嘮嘮叨叨，要不是你，他怎麽會受傷？”

  歪嘴老者卻嗬嗬道：“你既然能破臨天陣，難道還沒看出，這小子是怎麽回事嗎？”

  聽到這話空靈，看了看凡塵，拉起他的手，皺眉道：“難道，你用自己的身體布過陣？”凡塵點點頭，空靈有些悵然，“哦，我知道了……”說完低頭看著桌子上的菜。

  老者摸著小豬的頭，喃喃說道：“這小子用自己的手指布了一個小殺陣，這才使得坨磋舌頭被割了下來。以我的觀察，這小子一定服用過逆陣果！因為在他用天氣催動陣法的同時，體內的陣法也開始鬆動。這小子身上，應該還有其他的靈氣來源！你說對不對，小子？”

  經他這麽一說，凡塵倒是想起了莫名其妙消失的晶石。原來不是掉落了，而是被自己的身體吸收了！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釋得通。

  而此刻的空靈沉默不語，是在為自己的失誤而內疚嗎？她當時也是過於關注自己受傷與否，所以才未發現自己身體的異常。想必，她一定是以為是她，才讓自己手指斷裂……事到如今，凡塵也始料未及。他怎麽可能怪罪空靈？隻怪自己如此無知，實力低下，所作所為才會害人、害己！

  諸人沉默了幾刻鍾後，凡塵喝道：“無論如何，這豬必死！”空靈卻出乎意料地拉住了他，“算了吧，這件事因為我而起。讓你變成這樣子，也是因為我！”

  一旁的歪嘴老者皺著眉擺著手，“停、停，你倆別爭了！這樣吧，這豬呢，的確有錯在先，但它也還了你們一命。如果這位小兄弟執意想殺它的話，那就動手吧。嗬嗬，反正它不死不滅。而這位小兄弟身體裏的東西，據我觀察，隨便哪一種都是致命的。其實這件事情也不是誰的錯，問題是看你並非什麽大能，怎麽總是有貴人相助呢？”

  空靈聽此言，好奇地打量著凡塵。凡塵無奈地笑道：“我一介散修，有何大德大能，隻是身在江湖，又怎能沒有任何瓜葛呢？”

  歪嘴老者站起身，“哈哈！少年血氣，又怎會不熱烈？老夫也沉寂多年，不知可否與我走一走，談一談外麵的世界？”

  凡塵有些猶疑，不過依然跟著出去，空靈也隨即跟上。

  眾人沉默不語，前前後後地沿著小徑漫步，但大家心裏都很清楚，這一出來便不隻是散散心而已。既然老者他不請自來，無論如何都是客人，既然是客，那他叫自己出來，應該是有求於自己，但是究竟要自己做什麽呢？目前還不得而知。既然叫了自己，就算不能幫忙，那也得看看具體情況。

  三人一豬漫步在野花盛放的小路上。忽而一陣冷風吹過，一個熟悉的背影佇立前方，低沉嚴厲的聲音響起：“諸位是要去何方？”，說著轉過身來，“你既然是我帶來的，我事先也付過了定金，你就得做事！”獋鬼盯著凡塵，冷冷說道。

  凡塵點點頭，“前輩，你所囑托過的，晚輩已悉數完成，，現在的我應該是自由身了吧？”

  “不可以！”獋鬼臉色如鐵。

  這時，歪嘴老者上前一步，笑道：“老鬼呀，你當真要如此決絕嗎？”

  “我做什麽事情還輪不到你管！管好你的豬吧！”獋鬼鄙夷地盯著小豬。

  歪嘴老者嘲諷一笑，“豬不用我管，不過這位小兄弟我今天得帶走。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這人，我是要定了，你沒意見吧？”

  獋鬼臉色鐵青，“知趣些！這兒是我的地盤，我諒誰能把他帶走？”

  歪嘴老者輕蔑揚起嘴唇，“嗬嗬，不巧，我剛好不知趣！”兩人之間頓時殺氣騰騰。

  凡塵連忙對他抱拳，“這樣吧，我既然已經與獋前輩有約在先，那不如我好事做到底。過後再回來幫您，如何呢？”凡塵這一開口，劍拔弩張的氣氛平息了下來，兩個老者不約而同地望向凡塵。

  凡塵心中有些驚訝，按年紀來看的話，如今自己這副模樣倒是最老的，但是看看他們的眼神，恐怕不隻是因為自己的外表。

  果然，獋鬼開口道：“如今的你可還能布陣？”

  “我能破陣！”空靈急切地回答。

  獋鬼深吸一口氣，“我隻要布陣！”

  凡塵有些悵然，“如今的我，怕是做不到了！”

  “哈哈，你用不著怕老鬼！現在的你無人能殺死！和我一起走吧！老鬼他做的事兒啊，不是大事！”歪嘴老者哈哈笑著打斷，然後一把抓住凡塵的胳膊就走。

  獋鬼眉頭一皺，在後麵喊，“且慢！“，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顆晶瑩發光的小球，捧在手心，“這裏麵有靈氣，你先去布陣，隨後再隨他去！”

  歪嘴老者二話不說，搶過球，“啪”的一聲，丟得老遠，拉著凡塵，朝遠方疾馳而去。

  獋鬼並沒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去的影子。就在此時，從他的身後走出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

  後來者無奈搖頭，“此陣若不出，如何移動帝陣？”

  “如今他沒有靈氣，恐怕布陣也難。而我又不能去地圖上那些地方。若是再出去找人，已經來不及了！這次，恐怕在劫難逃！我也累了，不想再逃了！”

  “那我便回去睡覺吧！”分身說道。

  獋鬼一把拉住他，“不行，你還有任務在身！堂堂陣界，不能在我這裏斷後！你去準備準備，知道該怎麽做嗎？”

  分身輕歎一聲後，隨即離開。

  獋鬼一人在曠野中煢煢獨立，徐徐對身後吩咐道：“通知各長老，準備議事！”“嘣！”一聲響動，一道黑影朝遠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