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兩人帶著孩子出門。

  來到了虛月所說的“總部”，凡塵大吃一驚——眼前出現的，就是一棟破舊的小樓而已。門口空地上豎著塊木牌，上麵有幾個歪斜模糊的字——影殺閣，整個環境都破舊不堪，如同荒廢幾百年的茶樓一樣。

  凡塵轉頭看向虛月，滿臉困惑，意思是這地方還沒有他住的小房子好。虛月卻嚴肅說道：“這裏的確是總部，雖然舊了一點……不過，平時訓練都不在這裏。”

  凡塵隻好點頭回應著。就憑借這裏的破木板、滿地的灰塵和蜘蛛網，且不談訓練，就連普通的生活都難過吧？

  這時，虛月扔出一顆珠子，珠子飛離地麵數丈後，發出一陣銀光，落在地上。地上出現了一道門。

  虛月看著門，若有所思說：“要成為殺手，不可隻靠修為，還需通過此門的考驗。這是閣主親自設定的。雖然你也有些戰鬥力，不過必須通過這一關，才有機會入閣。哎，說這麽多也沒用。你就去闖闖吧，以你的實力，我想要通過並不難！”

  凡塵問道：“如果我通過了，是不是就可以加入影殺閣了呢？”

  虛月搖搖頭，“不。這隻能證明你會殺人而已！”

  凡塵有些迷惑，一旁的小女孩卻接過話，“哎，塵哥真是笨！月歌的意思，就是說你能過了這，說明你還是有殺人的能力的！”

  凡塵驚訝地看著虛月。後者微笑回答：“能進入影殺閣並不代表，你就是他的人了。這也就是為什麽我隻能帶你來這兒。閣中的人都是從小遴選出來，一直培養，期間還有競爭，最後剩下的才是閣中人。像我們這種半路加入的，隻是合約殺手而已。不過呆的時間長了，貢獻多了，也會得到一些訓練的機會。如果實力增長很快，那樣也可能成為閣中人。簡單說吧，你隻要通過了這次考驗，以後的東西慢慢就知道了！”

  就在兩人對話的時候，周邊已經刷刷刷地落下十幾道黑影。凡塵立刻警覺起來，虛月卻不慌不忙說道：“對了，如果不成功——你也許就出不去了！”

  凡塵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女孩在旁邊攥著拳頭喊道：“加油加油，塵哥加油！”

  凡塵看了他們一眼，輕輕一躍，跳進了那道門。

  雖然虛月說得玄乎，但凡塵心裏卻並不怎麽在意，不就是一個考驗嗎？自己可是經曆過禁仙宗的那麽多試煉，還會怕這個？然而這一下，卻發現自己預估錯誤。

  甫才進入，竟是鑽進一個滿是刀片的深洞！雖然自己的肉身恢複了，但是畢竟沒有恢複到最佳狀態。刀片帶著腥風猛烈飛來，插在身上，一刀接一刀，毫不留情。體內那兩股氣息在不停遊走，殷紅的血液順著密密麻麻的傷口流了出來。

  雖然感覺不到痛，隻是有些癢癢的。可在刀片雨中行走滋味痛不堪言！也不知道是血流得太多，還是自己入得太深，那種久違的眩暈感又來了。不過這時候他不敢再昏睡過去，因為一隻隻箭羽正朝自己飛射過來。與平常的箭羽不同，這些箭簇形如龍頭，每隻箭尖都有一顆細小的針頭。

  凡塵不敢貿然截獲，隻能躲了！

  身法方麵，凡塵還是有些自信的，雖說不算最快的，但也不至於是最差。他借助兩邊的力量，躲避著密密麻麻的箭雨，雖然有些吃力，不過幸虧沒有被射中。

  一直這麽躲著，發現有些不妥。像這樣被動逃避，早晚會耗盡體力。而下麵是深不見底的黑洞，不可能是出路。邊也是漆黑的牆壁——那這裏的出路在何處呢？

  剛剛虛月打開門，並沒有告知自己通關結束後如何出來。他快速思考著：剛剛進來時，是腳在下，頭在上。看這裏的設計，不像是製造出來的幻境，而是實打實的關卡。不過現在也找不到出口，隻好再試一試了。

  他將身體倒過來，卻沒有什麽用。這身體一倒，反被一支箭射中肩膀。凡塵瞪大了眼睛，這箭的尖端已經射穿了身體，龍頭插進肉裏，針尖插在身後的牆壁上。他噴出一口血，發現對麵的牆縫中射進了一絲亮光。就在這分神的瞬間，又陸續被四五支箭射中。

  他皺起眉，放棄躲避，腳蹬著身旁的石牆，奮力往前竄去。“嘩“一聲巨響，牆壁碎了，他滾落到一個大殿中。

  四下觀察，大殿並沒有獨特之處，不過就是空蕩蕩而已。然而凡塵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坐了下來，一咬牙將身上的箭全都拔了出來，並開始運功療傷。

  在這裏，他並不擔心有什麽危險。從進入便聞到一些香味，他清楚這些香氣是用來迷惑心智的。可笑！自己本來就修煉魔氣，又怎麽會被這氣味所迷惑呢？然而運功沒一會兒，他心中一緊，猛然睜眼——設計這關卡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前來闖關的都是魔修？自己竟然忽略了這點！

  想必，這裏的香氣也是故意放出來誤導闖關者的。一般都以為是香氣，但究竟是何物？自己也居然沒偵查出來。不過都進來這麽久了，也並沒發現什麽詭異之處，剩下的，也隻能按設計者的思維來走了。都怪自己太大意了！

  正後悔著，一陣緩慢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原本寂靜的大殿中突然冒出一個年邁的老者。他拄著拐仗，蹣跚著朝凡塵走來。凡塵仔細琢磨著，也不知這老者是真是假。他想移步讓開，驚恐發現自己的腳步已經無法移動！身體並沒有大礙，隻是腳步挪不開而已。再次嚐試，仍舊失敗。修為依舊在，然而雙腳卻怎麽也抬不起來！

  老者徑直走向自己，接著顫顫巍巍地從袖口中抽出一柄短刀。臉上帶著慈祥，一刀刺進了自己的身體，很快拔出來，接著紮進第二刀。

  凡塵大吃一驚。自己肉身的情況，自己怎麽會不清楚？普通的匕首不可能傷及自己的，何況持刀者是一個滿頭銀發的年邁老頭！雖然腳步已經不能移動，慶幸的是修為還在，而上半身還是能夠控製的。

  他嚐試著用靈識探查老者的修為，並沒有得到任何信息。自己再次檢查了全身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努力尋找原因。

  眼見得凡塵迷惑，老者毫不留情地插進第二刀、第三刀……老者還想抬起手，凡塵眉頭一簇，攔了下來。他將老人推開，老者顫抖著身體，又從地上爬了起來。

  凡塵辨別出，此人有心跳，有血脈流動，不像是幻境製造出來的。他嚐試著叫了老者幾聲，卻沒有得到回應。老人依舊和藹笑著，不依不饒一刀刀刺向凡塵。

  從老者眼中的殺氣與動作的幹脆利索，凡塵判斷此人年輕時，一定是一個高手。隻是不知怎麽會落到如此的境地。倒不是凡塵心存悲憫之心，隻是對一個是毫無修為的普通人出手，自己做不到。

  他也嚐試過將老者打暈，卻毫無效果！老者像是一個傀儡一樣，隻知道拿匕首插自己這個動作。凡塵皺皺眉頭，一掌飛過去，掌力還刻意微微控製了一下。然後老者倒飛出去，卻沒有暈過去，仍然頑強支撐起身體，朝凡塵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這次凡塵沒有阻擋，任由他在自己身上隨意紮著。緊接著，一刀刺下去，凡塵沒有給他拔出刀的機會，而是直接用上修為，將他的身體擊碎……

  一陣血霧彌散開後，凡塵閉上眼睛。本該不相問，何須了城塵世？

  周邊安靜下來，他睜開眼睛，自己依舊站在原地。視野中出現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孩兒，凡塵心中大怒：這是在逼迫自己殺人！隻是又不能離開，此刻心中激蕩著對影殺閣的懷疑和反感。

  麵對小孩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凡塵更是忘記了怎麽出手。剛剛身上留下的眾多傷口正流著鮮血，雖然這兩次受傷都不重，可身體經不起這般摧殘啊！還不知道後麵會蹦出來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看著小孩越來越近，凡塵扭過頭，雙手向前一推——“轟”一聲，小孩一聲不吭就變成了血霧。凡塵心裏一陣惡心，自己再也不想呆在這了！這是一種極變態的心理折磨，逼著自己去屠殺手無寸鐵之人。自己心裏如何輕鬆？等出去以後一定要好好問問虛月，這變態的考驗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些人是從哪裏來的？他們這樣做有什麽目的？

  正這樣想著，轉頭看了看身後，這次出現的人影讓凡塵心頭一顫。凡塵感覺自己心跳加快，同時隱隱作痛——那，可是自己的父親？……

  那身影，自己怎會忘記？那張熟悉的臉，怎麽會記不得？雖然自己在心裏罵過他，責備他過無數次。父親無緣無故的消失，連累的不僅是自己，還有整個種族。雖然自己從未有過兄弟姐妹，但比起那些同宗同族的人，對宗裏有貢獻的人又怎會少？他們死的死，傷的傷。自己與父親又怎麽會對得起他們？

  父親消失，自己修為又下降，經曆了人生所有的困難和低穀，剛開始還會怨恨自己的父親，到後來經曆多了，仔細感悟，又開始自責。自己又做了什麽呢？時間那麽久了，很多時候在受傷時，在幾次感覺生命快要結束時，腦海裏所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雖然他卻從未出現過。也許這就是一種血濃於水的親情，其他任何感情無法替代。這時是一種源於內心深處的眷戀和想念！

  如今，他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心裏怎會不激動呢？凡塵專注看著他的步伐，幼年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中。父親走到凡塵麵前，並沒有拿出短劍，隻是靜靜站著。這一刻，一切如此的真實。凡塵不相信這是真的，但也不敢斷定是幻境，畢竟第一個人出現的時候，凡塵就斷定，他是真實存在的。而這一刻，他也多麽希望這也是真的。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回到自己的身邊，哪怕就這樣麵對麵站著也好。

  凡塵狠狠的敲了幾下暈沉沉的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些。《思華》是自己彈，江湖亦是自己行走。憶往昔情愫：

  朝暮亦是來日

  奪是非，行雪路。

  故地夢中行

  燕歌未有歇

  長亭燈已黯

  晴空墨林碧湖心

  己身不隨嗜血義

  前路無知音

  自行行

  他抬起手臂，掌心向著麵前的男子。舉到頭頂處，卻怎麽也放不下手。不管這是不是幻境，麵前的人自己怎麽會忍心下的了手？雙腳仍然不能動彈，同時變得異常冰冷。寒光閃閃的冰，從自己的腳下開始往上蔓延。剛才還能動彈的上身漸漸失去了知覺。

  寒冰快要蔓延到手臂上，現在凡塵也分不清楚是真是假了。如果是真的，那他的表情總會如此淡然？如果是假的，那他的心跳血流為什麽那麽真實？此情此景，怎會像是幻境呢？

  而父親怎會出現在此地？天涯相隔，終於見到自己，他難道也沒什麽向自己解釋的嗎？而緊貼著皮膚的冰層也不像是假的。身體已失去了控製。就連腹中的那兩顆珠子也被凍住了。還好魔筆一直在袖口中。

  凡塵直視著眼前的男子，勉強將手抬了起來，用力一揮——男子的血撒在凡塵臉上，已經蔓延到下眼瞼的冰層開始融化，消退到腳邊。

  凡塵喘著粗氣，慢慢抬起頭來，目光再也無法移開。自己最不想麵對的人依舊出現了——紫蘭瑄！

  凡塵痛苦地高呼一聲。麵對她，自己又怎會下得去手？他一皺眉頭，噴出一口血。剛剛才殺了父親，如今又要麵對心愛之人，所見情景到底是真是假？自己心煩意亂。哪怕半真半假，自己也不想再嚐試了！

  父親與她，自己都不可有半點閃失。凡塵打算就此放棄傷害心愛的人。自己的心何嚐不是一直在流血？不過自己也不能傻傻停在這兒啊！這裏的一切並不是那裏。那個美好友溫暖的地方。自己也堅信總有一天，一定能夠回去，回到那兒，看著他們的微笑。

  紫蘭瑄麵帶哀傷，走到凡塵麵前，眼神一變，抽出一把劍，直直刺入凡塵的胸口，凡塵卻一把抱住她……

  將她擁在懷中，感受到她身體的溫暖和馨香，手中握著的筆卻怎麽也無法刺入。然而紫兒卻異常絕情，將劍拔出，又插入凡塵的體內。

  凡塵沒有反抗，隻是手中的筆有些顫動。他雙眼通紅，推開紫兒。紫兒胸前插著魔筆，眼淚在嬌美的臉上簌簌流淌。

  朦朦朧朧之中，他看著眼前漸漸消散的倩影，天旋地轉……許久許久之後，麵色才恢複過來，微微一笑，轉身朝進來的地方跳下去，任由身體在這無盡的黑暗中下落。

  漸漸有光亮出現在眼前，耀眼的陽光直射雙眸，然後心中卻是沉重冰冷。虛月出現了，他快步走到他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到：“恭喜恭喜！你通過了！”

  凡塵卻是滿臉疑惑，又看了看他身後——小女孩不見了。

  凡塵盯著虛月，“孩子呢？”

  虛月，有些猶豫地答道：“她……我已經安排好了，你還是先看看這裏吧！”

  凡塵的雙眼逐漸變黑，仍然十分執著，“我要見她，現在！”

  虛月有些心虛，無奈道：“那好，如果你還相信我，就跟我走吧，我帶你去見他！”隻見虛月拿出那顆珠子，朝天上一扔，兩人又回到了屋外。

  二人朝一條一路上走著，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一處山澗處。溪流淙淙，小屋散落，遠遠便能聽到孩子們的笑聲。

  虛月指了指小樓房，凡塵並未說話，大步朝孩子們走去。一群孩子正在嬉鬧著，而女孩也在其中。見到凡塵，女孩非常開心，蹦蹦噠噠地跑過來，拉住凡塵的衣服，“塵哥，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跳下去上不來了呢！月哥哥說了，如果你在規定之內的時間上不來就會死掉，他不想讓我看到你死，也不想讓我見不到你，就把我帶到這裏等著你。”隨後眯著眼睛盯著凡塵，“你是不是想把我送給月哥哥？都不問我情況，就跳下去了，你怎麽活到現在的呢？”說完，翻了翻白眼。

  凡塵微微一笑，摸摸孩子的頭，微笑著離開了。女孩目送凡塵遠去的背影，將手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小聲嘀咕著，“年紀那麽大了，還那麽衝動！”

  道別小女孩後，凡塵正好趕上迎麵而來的虛月。虛月長籲了一口氣，“兄弟啊，現在放心了吧？”凡塵並不打算和他說話，徑直朝前走去。

  虛月跟在後麵小跑喊道：“你覺得她在這裏安全嗎？你覺得我能保護她嗎？不、不能！我還做不到！”凡塵聽到這兒停下了步伐，轉頭看向他。

  隻見虛月臉上多了些愁容和陰霾，眼神中有不甘和怨恨。他接著走到凡塵跟前，“走吧，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