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善師傅！”一見到這位胖和尚，那位帶路的八字胡和尚神色立刻變得緊張，隻是這份慌張瞬間就被恭敬填滿。

  “幾位施主！既然都是為了查案，何必如此激動呢！殊不知火氣上頭可是很容易出差錯的！”聲音雖然沒有雷叔的氣勢，但就像是金石上淺淺的銘文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那是自然！隻不過有時候如果不震懾一下那些藏在修行隊伍中的齷齪之輩，他們是不可能現行的！”

  似乎是沒有料到這個小小的快反隊員居然敢直接頂撞自己，胖和尚就把自己的視線稍稍向雷叔集中了一點。而站在對麵的雷叔突然就感覺渾身肌肉一緊，但很快全身肌肉便再次鬆弛了起來。感受到了身體一樣的雷叔自然能猜到是誰在搞鬼，眼神沒有猶豫直接對著胖和尚的雙眼瞪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幾位裏麵請！”

  “還勞煩師傅帶路！”

  兩人心照不宣的笑容讓整個大院的氣氛變得詭異的起來，而這怪異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了會議室都沒有消散的意思。

  “幾位遠道而來，還真是辛苦啊！”

  “不辛苦！不辛苦！我們還是早點開始正題吧！”

  “那是！外麵那麽多的家屬等著我們的答複呢！隻是不知道幾位施主有何見教啊！”

  “是這樣，我們這次來也隻是先做個簡單的問詢，還請您把關於布置會場所有有關的負責人全部叫來，我們得和他們好好聊聊啊！”

  “沒問題！”

  說著胖和尚便立刻招呼了下那位剛才給自己帶路的八字胡僧人幾句。看著他那一成不變的小臉，雷叔再次感覺到了一副吃不透的氣息，誰曉得這笑容下究竟有什麽！

  ……

  “淨聰師兄你看！天上好多東西在飛啊！這到底是怎麽飛起來噠？到底有是誰在操作啊！”

  “不知道啊！”本以為自己已經修行到了處變不驚的能耐，隻是一看到這些新奇玩意，自己還是會像一個小孩子一般，沒有半點長進！

  而且自己的注意力可不全在那滿天飛舞的無人機上，其中不少時間還是看著那殺戮場中呆呆站立的女孩。

  原因我自己是不知道了，難道是思春期到了？

  “淨……聰……”

  不過這小姑娘是怎麽當上快反部隊的？難道她也是個被爹媽遺棄的？隻是因為沒有遇到師傅，而是被快反部隊撿走了嗎？

  “淨聰……”

  真是可憐啊！

  小小年紀就要整日與殺戮為伴！

  阿彌陀佛！

  “淨聰！”

  “啊！我在！”

  什麽時候自己這麽大意了！居然有人叫自己都不知道！

  雖然自己身材矮小，但要看見那些想找自己的人也不是什麽難事。

  隻見一個麵色匆匆的武僧正試圖用水火棍撥開人群，隻是收效甚微。最後還是要靠矮和尚自己站出來，他才看得見。

  “怎麽了？”

  “明善，明善師傅教你過去！”

  “師父！？”

  這笑麵虎這時候叫我過去是什麽意思？

  算了！他的事可耽擱不得！走一步看一步吧！

  隻是弟弟……

  “還真是辛苦您了！明善師傅！本來找人這項工作一般都是靠我們自己完成的。”

  “阿彌陀佛！施主的手段也是讓貧僧開了不少眼界啊！如果貧僧不在這裏坐鎮，想必快反部隊一個全部有武人組成的隊伍恐怕已經開始刑訊逼供了吧！哪裏會有雷隊員的這般玲瓏心思！”

  似乎說的有點多了，這位胖和尚就覺得口渴，輕輕抿了一口清茶，潤了潤嗓子，隨即繼續說道。但全過程胖和尚眯著縫的雙眼自始至終都在盯著眼前這位略顯邋遢的中年人。

  “用文法構築陷阱，用語言放置蜜罐！可是把我們這些隻懂得經書的僧**害得不淺啊！”

  聽著胖和尚的話，看著他未曾變化的笑容，雷叔眼裏突然閃過一絲狡黠。就好像是小人預備的奸計突然得逞，難掩喜悅一般。

  “怎麽能這麽說呢！明善師傅！這些都是不進行刑訊逼供該付出的代價嘛！為了不傷害好人，而去專門對付惡人，用些下作的手段也不應該是在情理之中嗎？不然怎麽發現混在一鍋好湯裏的老鼠屎啊！”

  “唉！阿彌陀佛！誰能想到原本都是安心修行的孩子們！怎麽會成了試圖顛覆天空城的惡黨呢？也是讓雷施主勞心啦！還要去沾上那惡心的因果……”

  沒有基礎預想中那般惱羞成怒，反而此刻的胖和尚臉上眉頭緊鎖，一邊搖頭哀歎，一邊也開始擔心起了負責審訊的雷叔，嘴上絮絮叨叨的樣子活像個不知去往何方的老寡婦一般。隻是他的這副反應雖然已經超過了雷叔的預料，但他還是能夠理解眼前和尚岔開話題的意思。

  “話說，明善師傅，是不是還有個人還在路上啊！”看著已經被圈點勾畫過無數次的名單，雷叔一時就覺得頭疼。

  雖然這名單看上去很長，但其實真正用於審訊的時間也沒有超過一個小時。哪怕自己確實和小全在分組工作，但這審訊時間還是快得不正常！

  幾乎所有人沒問幾句話，甚至連我們自己的陷阱都還沒完全鋪開，就承認了自己幹了或者沒幹。雖然那胖和尚說這些僧人無論做什麽事都是敢作敢當，放在外麵也個個是好漢。而且他們臉上的表情幾乎也沒什麽變化，所有人都克製的很好。

  看來回去要好好研究一下，那兩位新晉用設備記下的各種記錄啊！

  “應該也快了！其實雷施主！我們完全可以收攤啦！淨聰這孩子向來很乖，根本不可能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看他小時候剛來我們寺裏，所有好的都要讓給他弟弟……”說著說著，胖和尚又開始絮絮叨叨起來，此刻的他倒又成了個平日裏不愛誇獎孩子的父親，在喝了點酒後就開始真情流露一般。

  那副和藹的樣子，要不是見識過這種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老油條，雷叔也能被他忽悠瘸了，就像現在他身後的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開始產生了各種不同的變化。

  “吱呀！”

  “嗯？”

  聽著耳邊木門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雷叔下意識的扭頭看去。

  身高不足一米五五，雖然穿著和其他僧人一樣的灰色僧袍，但隻要是個正常人稍微聞一聞就能聞到他身上那道淡淡的血腥味。

  盯著那張稚氣未消的小臉，雷叔下意識的眉頭微皺，不是什麽其他狗血的理由，隻是單純的眼熟。

  小孩子的娃娃臉，堅毅的表情卻因為年紀的原因而給人感覺效果大減。但如果隻是觀察他的眼神，確實有著一股少見的韌性。

  沒錯！就是那天在廣場和琉璃杠上的那位僧人了！

  雷叔看了兩三秒便十分肯定的得出了個結論。順便還轉頭對身後的三位說。

  “唐霖！這次就你跟我組在一起！全宗！給我把王東這小子給看住嘍！”

  “得嘞！”

  趁著少年王東還沒反應過來，全哥就把這小子拉到了旁邊沒什麽人的茶水間。

  “淨聰！你可算來啦！來！我們早點弄完，就去吃中飯吧！在這坐的我肚子都餓了！”

  “對啊！小和尚！聽你師傅說，你平時也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和尚，想必也不可能和那些暴徒摻和在一起。我們也隻是簡單走個過場而已！”看著胖和尚的態度，雷叔也在盡力表達著自己的善意。

  “嗯……嗯！”

  “趕緊坐過來吧！就坐在那！”雷叔指了指審訊室對麵的空位說道。順便另一隻手用著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麵，示意唐霖準備開始記錄。

  隻是就算雷叔再怎麽表現的友善，麵對著那件黑製服，淨聰就算嘴上同意，他的小短腿還是邁不出去。

  “真的隻是問個話而已！有師傅在這裏看著呢！你且安心！”

  最後還是師傅的話比較管用，看到師傅溫和的笑容，聽到師傅熟悉的話。瞬間小和尚就像有了力量一般。身體雖然還在顫抖，臉色依舊難看，但現在他已經能向前邁出自己的一小步了。

  “對！對！對！就這樣！深呼吸！放鬆好了！在這裏的快反部隊遠不是你想的那樣蠻橫粗暴！”

  “謝，謝謝師傅！”

  師傅的話總算是把他最後的不安給徹底掃清。隻是好像最後還有點激動，原本雙手合十的禮節，最後隻抬起了一隻左手，而他的右手倒垂在背後成了為握住的拳頭，後三根指頭和大拇指緊握，唯獨伸出了一根食指，成勾狀。估計就像是一時緊張的小女孩一樣，手足無措。

  “坐吧！坐吧！”看著他這副上道的樣子，胖和尚也是滿意。

  “別緊張啊！來！你叫什麽名字！不說名字，說法號也可以！”

  “……淨聰！幹淨的淨，聰慧的聰！”

  “那你在建造講經台的時候，負責的是什麽地方啊！是負責設計還是實際建造呢？”

  “我，我，我就是負責整個講經台的，講經台的防禦法陣的設計……”

  “哦！防禦法陣啊！那你在事發當天，在哪啊！”

  “我，我……”

  突然之間的卡殼，讓雷叔起初的努力有付之東流的可能。但這時就是急不得，隻能等他慢慢說，後麵的審訊才能繼續下去。

  不過很快，對麵的矮小和尚就開口了。

  “……師傅！饒了我吧！我，我錯了！我不該，我不該和那些，那些惡黨攪和在一起！我錯了！我錯了……”

  “大慈大悲觀世音啊！”

  “多謝大師救了我家孩兒一命啊！”

  “若是日後發達！必然不忘師傅大恩！”

  ……

  那是個陰暗的街角，當時正好趕上每個月給那些大人物增加情調而特別準備的江南煙雨中。隻是那片區域好像是法師們施法的盲區，雨滴不像是達官貴人所言的那般綿柔，反而像是一位母親痛哭時留下的眼淚。

  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的則是一對衣衫襤褸的夫婦。

  男的是我父親，賭錢賭的身上就隻剩下了一條縫縫補補無數次的褲頭。如果不是實在沒人要，他肯定為了賭錢，也會把它賣掉。對於他而言到底是賣兒還是乞求別人收養都無所謂，他隻在乎那點錢。

  女的是我母親，如果不是靠著身上有著一股蠻力，她身上的衣服也要被父親拿出去換錢去賭了。但我們家貧窮的原因也有她往火坑裏添的一把火。如果不是她每天都把父親做苦力攢下的錢送去燒香拜佛，我們家應該還能過上幾天安生日子。但那天她臉上的笑容確實不能說是假的。隻是不知道她臉上的留下的水是激動或是後悔的眼淚，還是天上掉下的雨，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甚至他倆過去長得是怎樣的麵目，我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至於我在哪裏？

  喏！就在那胖和尚的懷裏！明善師傅就像是在菜市挑到了好菜一樣，把我和弟弟捧在懷裏。頭也不回地把我倆帶出了雨中的小巷。

  ……

  青燈古佛的日子對於正處於成長期的孩子而言確實難熬，但我不是。

  尤其是被明善師傅帶回來的孩子。

  苦行僧似的生活方式，死刑犯的教化方法。讓我和同齡的孩子們早就褪去了天真可愛。幸好，寺裏的人對養蠱選將之類的法子不感興趣。不然我一個不精通武藝的法師可活不過十四歲。

  而且寺裏也不是所有人都讚同這種方式來培養對寺廟忠誠的僧人。隻是反對的力量太少。及時明行師傅當上了住持，這種事也沒發生改變。不過就算日子過得不舒服，但我還是感謝明善師傅，好歹我也不會和我弟一起餓死在童年。

  ……

  隻是是誰帶回來的人，就要聽誰的話。畢竟我們這種渣滓的活法，其中最重要的一句便是。

  有奶就是娘！

  “千萬別讀了幾年經書就當自己真是個和尚了！”

  “你們說到底可是徹頭徹尾的黑戶，沒有任何戶籍信息，所有可能存在的身份證明也都在他的匣子裏！如果你們覺得自己穿著一身僧袍再加上這油光鋥亮的光頭，卻沒用來證明自己的度牒！你們以為自己能頂的過幾輪黑製服的抓捕！”

  “別把自己能的！哪怕你們一起上，一隊十個老手就能輕輕鬆鬆的把你們全收拾了！”

  說話的人就是那個留著八字胡的中年和尚。他的那張對下倨傲，對上諂媚的臉能讓你滿足所有對小人物的想像。

  不過說實在話，他就是個大好人。如果他真的打算用他變臉的功夫去迎合那些長老。那他現在就不會呆在一間狹小的禪房裏對著我們幾十個人訓話。

  這次訓話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有幾個當年和我們一起進來的孩子不聽話了。覺得自己學了幾年的武藝就長進了，就想要出去闖一闖了！隻是還沒從夢裏醒來，就真的圓寂了。

  如果是在幾年前，我也許也會對八字胡和尚的話嗤之以鼻，但我在當時隻覺得那幾個試圖離開的孩子，實在愚蠢！

  還記得是誰給你們吃的穿的！

  是誰讓你們有機會認得字讀上書的！

  是誰讓你們有機會成為個體麵人！

  每每不思報恩，卻隻想得不告而別！

  遭了天誅！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