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是一大早收到那通電話的。

  當時他正在懶懶散散的穿著衣服，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喂，您好，請問是李東嗎？”

  是何媽媽的聲音。

  “我是，請問您是哪一位？”李東明知故問。

  “我是何玉潔的媽媽，請問您有空嗎？”

  李東驚訝於對方的謙卑態度，“有空，阿姨您說。”

  “事情是這樣的，玉潔有點不舒服，已經昏迷好幾天了，昏睡之中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估計她想見你，你看——”

  對於她，李東心中仍然有氣，氣她在嫁女兒的時候沒有想起自己，氣她的反複無常，氣她之前的言辭刻薄，總之，他對何媽媽是一肚子的氣。

  於是他漫應道：“去家好醫院看看吧，我這邊忙得很——”

  “醫生說她恐怕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你看什麽時候方便過來看一下吧，求你了。”老人的嗓音已沙啞，帶著最卑微的祈求。

  李東如聞驚天霹靂，握著手機的手劇烈抖了一下，他強自壓抑住自己的劇烈情緒，問，“她——她怎麽了？”

  電話那頭蒼老的聲音響起：“她上次腦瘤複發，不幸的是，這次轉變成了惡性腫瘤，毒素傳播的很快。”

  李東曾告訴自己，要忘卻這個心狠的女人。

  有一瞬間，當他聽到這則噩耗，他心裏卻高興極了。

  可是過了那一瞬間，便是錐心的刺痛，痛的他不得不拉過椅子坐下。

  他忽的想到了一事，希望對話之人能幫自己解開，“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惡性腦瘤的事情了？”

  “是，我知道你恨你埋怨，我們都理解。可是沒辦法，我們隻是想滿足她所有的願望而已，僅此而已。”老人啜泣道。

  做父母的盡一切努力讓自己孩子開心快樂，那又有什麽錯呢？

  何況她也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要來了會麵地址，他平靜的放下了電話。

  原來如此，說的通了，一切都說的通了。

  她的突然離開，欣喜的躍入他人的懷抱，決絕的與自己分道揚鑣。

  他已經明白了。

  可是，即使為了生命最後的放縱，有必要連最親密的人都要瞞過嗎？

  如果是李東自己，他會向摯愛之人坦白，求得對方的諒解，然後痛痛快快的玩個夠。

  然後，他或許會任性的花光所有的錢，或許會找最漂亮的女人上床，或許是去南極看企鵝——

  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些事情，腦中又湧出了許多疑問。

  “為什麽她事先沒有告訴我，難道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這是怎麽樣的腦回路，才能想得出這樣的方法？中秋前後，她跟紮瑞娜到底說了什麽？”

  腦子雖在想，腿腳卻將他帶到了老吳辦公室，老吳聞言，也是大吃一驚，連忙為他定了最新的航班。

  飛機要在後天起飛，在這之前，他仍有事情要忙。

  前一陣子鬧得不可開交的尋找替代直升機租賃公司的事情，最近便有了眉目，老吳讓他暫時忍下這傷痛之情，先處理手頭上的工作。

  其實不用他說，李東也準備這麽幹。

  因為每一次心痛之後，都是再一次的無比堅強。

  付出真心的感情遭到了背叛，那為何還要繼續執迷不悟？傷口好不容易愈合，為何還要生生撕裂？

  無牽無掛，無痛無癢，醉心於其他，才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李東已經得出了血的教訓，他時刻都會銘記於心。

  果然，當天下午，巴巴耶夫帶著一位大腹便便的人來了。

  “大家好，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一位是伊爾庫茨克飛行公司在杜尚別的營業代表魯道夫先生。”巴巴耶夫熱情介紹。

  “原來叫做魯道夫，這名字還挺好記。”李東打量著這位老人，隻見他留著山羊胡子，頭發梳的整齊細致，臉頰瘦削凹陷，鶴發童顏，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魯道夫先生，我們的主要關注點想必柳先生已經給您說了，貴公司必須要通過我們甲方的審計，這是我們雙方簽署合作協議的先決條件。”吳懷慎直截了當的提出己方要求。

  “沒問題，我相信伊爾庫茨克飛行公司有這個實力。在整個北方地界，我們是唯一一家得到俄聯邦承認的飛行公司，我們以前也給其他的油氣公司服務過，品質一流，信譽也是一流。”魯道夫微微一笑，很是自信的說。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我相信我們肯定能夠合作的非常順利，哈哈——”老吳有了難得的笑聲。

  “請問你們的工作量大約是多少公裏或者多長時間？”魯道夫陪老吳笑了幾聲後，眯起眼睛問，看來他也不是拐彎抹角的人。

  “我們的初步估計是有大約一千公裏左右的工作量，折合成飛行小時算的話，大約有一千個小時。時間跨度大約為兩年，在這期間我們希望貴方在以下幾個方麵配合我們——”柳澤化將未來的工作內容細細說了一遍。

  “哦，那太棒了，看來這是一個大項目，讓人很是期待！”魯道夫點點頭，表示滿意。

  “是的，這是塔吉克境內最大的項目，不知貴方的飛機什麽時間能夠就緒？”柳澤化追問。

  “隻要我們簽署了合同，一周內就能飛行到位。但前提是你們必須將飛機坪準備就緒。”魯道夫說的很爽快。

  “這沒問題，我們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新舊營地都按照國際標準修建了直升機停機坪。”老翟忙道。

  “你們需要什麽樣的飛機呢？有沒有特別的要求？”魯道夫又問。

  “如同之前所述，我們需要直升機，主要是想用它將我們的一些設備和炸藥吊到高山上，方便我們的作業。我們對直升機的要求是，能夠裝吊繩，之前我們接觸過的型號是AS-350和AS-355NP。希望你們每一型號給我們提供一架。”老吳和煦的笑說。

  “你們的意思是說設備和炸藥分開吊裝？據我所知，如果吊裝炸藥的話必須要有相關的資質才行啊。”魯道夫扯了扯嘴角說。

  李東心頭一凜，心道：“這家夥知道的還挺多。”

  柳澤化則忙笑說：“是的，這也就是我們希望貴方能夠協助我們解決的地方。”

  魯道夫十指交疊放於桌上，用力一箍，似下定了決心一般道：“行，沒問題。隻要我們合作成功，我們肯定會不遺餘力的支持。”

  李東見他們快達成合作意向了，趕緊插了一嘴：“我們在選用貴公司之前，想要一些貴公司的資質文件。因為我們公司內部需要對貴公司的資質進行把關，也方便我們的甲方人員對貴司進行審計，您看您那邊能提供嗎？”

  “這個當然沒問題，你們什麽時候要？”魯道夫和藹的看著李東問。

  “越快越好，最好在這個周五之前。”李東知道老吳想盡早落實此事，便趕緊說了一個日期。

  魯道夫直了直身子說：“這個嘛，我估計沒多少問題。但是我也不敢保證。你們是知道的，我們俄羅斯人做事情有時候程序很複雜。”

  李東挑了挑眉，他知道俄羅斯人做事慢那是出了名的，便堅持道：“嗯，我們希望越快越好，時效性對我們來說很重要，聽說貴方是世界一流大公司，做事細致認真，因此還請貴方一定要抓緊，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做到。”

  魯道夫一臉得意，頗為自豪的道：“好，沒問題。誠如你所說，我們是俄羅斯的大公司。我們公司早在1967年便成立了，當時是隨著西伯利亞西部地區石油和天然氣工業的大開發，為了順應交通需要，才成立了航空理事會。在1991年，伊爾庫茨克航空公司成立並取代了航空理事會。在2003年初又重組，才改為現在的名字。”

  “原來貴公司有這麽悠久的曆史，真是失敬失敬啊。”眾人又恭維一通，魯道夫笑的嘴巴都裂開了。

  “哦，對了。你們對吊裝器具有什麽特別的要求沒有？”魯道夫終於回到了理性。

  柳澤化很快的做出了回應：“當然，我方希望在未來的作業中，所有的吊索、吊鉤等器具由貴公司來提供，並且一定要符合標準。據以往我公司山地作業經驗，一般情況下，貴公司應當提供長度最少為50米的吊纜。”

  “你們說要在山上作業，是嗎？”魯道夫仿佛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已經提到過的背景。

  吳懷慎反應很快，“對，這也正是我方要提醒貴方的地方。貴方在考慮商務報價的時候，請務必提前考慮到山地作業的高風險，避免將來因看到我方作業地形困難而出現再次討價還價的情況，以免影響歸我雙方未來的合作。還請及時將報價單發給我們，還有，我方雖對所要求的直升機參數已有所了解，但還請貴公司為我們提供一下更為詳細的參數，尤其是雙引擎飛機的吊裝能力參數，我方需要進一步參詳。”

  “嗯，這個我自然理解。報價的事情，我會馬上轉達給公司方麵。預計本周就可以收到準確的消息。”魯道夫點點頭說。

  巴巴耶夫看大家談的差不多了，一改默然旁聽的態度，發表了一通長篇大論，他的言論立刻引發了大家的炸鍋反應。

  “什麽？塔吉克機場這邊也要參加進來？”聽完巴巴耶夫的建議，李東詫異的問。

  “是的，我們要求製定一份三方合同，你，我，伊爾庫茨克飛行公司都是合同主體，務必規定好各自的權利義務。”巴巴耶夫眉開眼笑的說。

  “我看不妥吧？畢竟這是出租方跟租賃方兩者之間的事情。”老翟的語氣不是很友好。

  “我也覺得是，你幹嘛非要摻和到這裏呢？”李東道。

  老吳冷哼一聲，用中文說：“這幫人真夠狡猾的，看到合同金額就眼饞了。”

  “那可不，他們也想撈一點。”柳澤化在旁邊也用中文小聲說道。

  看到中方人兀自用中文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巴巴耶夫和魯道夫麵麵相覷，不知道老吳他們具體討論了什麽。

  不過巴巴耶夫也猜到了大概，他以非常“謙遜”的態度解釋說：“不好意思，各位。可能我的提議有些突然，讓你們有點措手不及，不過請聽一下我的理由，關於我們的合作方式，飛行員、機械師、飛機由租賃公司提供，地勤、一般許可等由塔吉克飛機場，也就是我來提供。這樣大家分頭協作，更能提高效率，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請大家討論。”

  吳懷慎聽後，皺著眉頭要求暫停會議，以便內部討論。

  經過中方人員閉門會議反複討論後，老吳覺得巴巴耶夫的提議未嚐不可接受，畢竟在將來的作業過程中，和機場那邊打交道是怎麽也繞不過去的，最終，他同意了這個提議。

  重啟會議後，聽到老吳同意的消息時，巴巴耶夫笑的更加燦爛了。

  “不過我方同意不代表伊爾庫茨克飛行公司那邊也同意！”李東適時給巴巴耶夫一盆冷水。

  巴巴耶夫沒回答，隻是拿眼看著魯道夫。

  魯道夫忙說：“這一問題巴巴耶夫跟我早就提到過，我已經將此事報告給了總部，相信他們會同意的。為了保障飛行的安全，我方建議飛機每飛夠四百小時，就要返回總部大修一次。”

  吳懷慎心思縝密，接道：“這到沒問題，我們理解。可是同樣的，為了保障我們的作業進度。我們還希望貴方能夠在飛機大修期間補充替代作業飛機。”

  魯道夫會心一笑說：“這不是問題，我們保證會在每次大修前，將備用飛機飛過來，這樣的話，你們就可以隨時都有兩架飛機作業了。”

  “真的太好了。”柳澤化舒心的笑起來：“不過我們要求貴方事先提供飛機的維護方案和安全管理方案，以便我們能夠了解飛機的安全性能。”

  “這個是自然的，我們在塔吉克工作期間，會聯合塔吉克機場這邊的機械師定時檢修。”魯道夫說。

  “那就太好了。不過我們簽訂了合同以後，飛機飛了過來，到時候發現不能在塔吉克工作怎麽辦？”老吳看著巴巴耶夫說。

  巴巴耶夫知道老吳要讓他表態了，趕忙說：“這個你們兩家都不用擔心。這件事情我們飛機場會幫你們完美解決。隻是有一樣，在飛機進來時，也就是邊境飛行的時候，我們的法律要求飛機上必須有塔吉克飛行員。真的到那個時候，我們也會派出自己的飛行員去接應你們，這一點你們也不用擔心。”

  老吳聽後，嘴角浮現出一絲奇特的笑意，道：“既然這樣，那就有勞各位了。我看談的也差不多了，時間也到飯點了，咱們找個地方吃頓飯，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巴巴耶夫和魯道夫互看了一眼，幾乎同時說道：“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