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諾魯茲節
作者:東籬散夫      更新:2021-03-01 20:54      字數:6927
  美好的季節,再加上霞駁雲蔚的天氣,讓人忍不住有了一種出去走一走的衝動。

  恰巧,一個機會來了。

  隔壁鄰居塔夫從工地上請假回家了,他邀請李東和高玉跟他一起去參加一個重大節日,在他急急忙忙的指天畫地的一番比劃之後,李東終於明白,他指的是諾魯茲節。

  高玉對異國風俗不感興趣,搖著頭走開了。無奈之下,李東隻身前往。

  諾魯茲在波斯語裏麵的意思是“新的一天”,這一節日廣泛的存在於中亞五個斯坦國家和伊朗高原上,據塔夫介紹,這一節日已經延續了至少三千年。

  有著這麽古老傳統的節日,至今還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簡直可以跟中國春節相媲美,李東是有興趣一窺究竟的。

  第二日,天還沒亮,李東便被塔夫的電話催醒。梳洗完畢,摸黑出門,塔夫跟塔吉克媽媽已在大門口等著他了。

  借著燈光,李東見塔夫身穿一襲白色襯衫,下身著一條略顯肥大的燈籠褲,外罩一件寬大青色長袍,他梳了整齊的頭發,眉宇間增添了些許風流態度,可環繞其身的濃烈的香水氣味讓李東對他有些望而卻步。

  見李東到來,塔吉克媽媽給了他一個熱烈的大大的擁抱,塔夫則給了他兩個雞蛋和一條長長的紅色圍巾。

  晨光熹微,為趕時間,他們幾人抄近道,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巷,拐入右邊的居民區,順著民宅往裏走了大約十幾分鍾,然後又從居民區的主幹道往南走了五分鍾。於是他們到達了公交車站,這一站正好是去往目的地的始發站。

  他們來的算是很早了,可是比他們早的人還有的是,光前麵排隊的就七八個人了。

  在他們的身後是一家自行車修理店,這家店鋪不但早早開門,而且生意出奇的好,白熾燈下,嘴裏叼著煙的修理師正在緊張的鼓搗著一條幹憋的輪胎。

  大約十分鍾的樣子,一頂黃色麵包車緩緩駛來,塔吉克媽媽招呼李東趕緊上車。這是非常原始的一種車型,跟國內的棚子車有點相似,不過座位更多一些。車內共有五排位置,每個橫排有三個。塔吉克媽媽顫悠悠地從她那黃褐色的小包裏掏出來幾塊錢交給售票員,這就是他們的車票了。

  雖然車子不大,但是很快就裝滿了,因為焦急趕去典禮的人們早已在每一個站台等待了。

  就這樣走走停停,等到第三站的時候,小小的車子已經擠不下更多的人了。雖然座位總共有十幾個,但現在的車上,已經滿滿當當擠上了不下二十五個,大部分都是婦女兒童。顯然,車子不能再繼續的上人了,隻能到達目的地才能停下。

  車子慢悠悠的向前行駛,遇到乘客招手,司機總是大喊幾聲,告訴他們要等下一輛。

  大約行駛了十五分鍾的樣子,塔吉克媽媽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神色,她高興地告訴李東:“我們到了。”

  一陣推推搡搡之後,他們下到了一片很大的空地。

  明燦霞光下,李東抬頭向遠處一望,原來是前方已經拉起了警戒線,車輛已經不能通過了,隻能靠步行。

  讓他感到更為驚訝的是,這裏人頭攢動,已然是人的海洋,放眼望去,仍有絡繹不絕的人群從四麵八方向這裏趕來。

  他們都身著帶有民族特色的服飾。

  女人們更是盛裝出席,很多年輕女子穿了一種類似絲綢做成的燈籠褲,再搭配一件修身長襯衫或直接罩個彩色的裙子,如瀑的發上裝飾著閃亮的珠子、珊瑚等,脖中掛著各色項鏈,手上則是五彩斑斕的手鐲,再掛著明晃晃的耳環,如同從仙境中走出來的一般。上了一點年紀的婦女則頭上紮著白紗巾或絲綢巾,有的婦女頭上戴頂繡花小帽。無論大小,她們的手裏都拿著彩旗,鮮花或其他裝飾品,這是她們送給春天的禮物。

  “這裏就是花的海洋和花的國度啊,春天真好!”

  李東心情不由自主明快起來,仿佛自己也年輕了許多。

  他本來就很年輕,隻是最近經曆的事情有點多,頗為感慨,顯然已是容顏未老,心態先老了。

  塔夫嫌塔吉克媽媽走的慢,拉著李東向前猛衝一陣,恰巧趕上了一隊要登台獻藝的女孩,姑娘們或穿白色的長裙,或著紅色的亮片裙,或搭配黃色的半身裙,她們有的留著長發,有的紮著粗粗的辮子,有的則做了新穎的發式,體態不一,非常好看。

  她們看見李東跟塔夫跟上來,一會兒指指點點,一會兒嘰嘰喳喳,又一會兒咯咯笑。其中有幾個膽子大的,不時衝著他們二人眨巴著可愛的大眼睛,似乎有意在向他們拋媚眼。

  “你們兩個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姑娘笑著向李東發出了邀約。

  對方的開朗和熱情讓李東受寵若驚,一時慌了神,低著頭躲到塔夫身後去了。

  隨即,那群女孩爆發出一陣哄笑。

  女孩子的調皮喚醒了他沉睡已久的樂趣,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前幾個月沉悶的心情忽的煙消雲散了,整個身體都輕飄飄起來。

  “快看那個,我喜歡她!”塔夫拍著李東的背,高興的大聲叫嚷。

  李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瞧見一位身著黃色連衣裙的姑娘,娃娃臉,通體白皙,金黃色的頭發如流水般垂到腰際,纖細修長,沒有一點瑕疵,這是典型的斯拉夫族的姑娘。

  “有眼光!”李東對塔夫豎起大拇指。

  商販絕對不會錯過這樣好的機會的,道路兩側都擺滿了各色當地小吃。

  “你們餓嗎?”塔吉克媽媽氣喘籲籲的趕上來,砸吧砸吧嘴,“咱們看會兒表演再吃飯,怎麽樣?”

  說著話,不覺走路速度減慢了些。

  為了趕上前麵那群嬉鬧的姑娘,兩個小夥子恨不得馬上拔腿去追,立即點頭同意。

  最終,八點整,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這裏是索默妮廣場的後院。

  此時此刻,這裏已聚集了人山人海的人群。

  整片地方總體上分為兩個區域,一個是貿易區,另一個則是表演區,中間沒有明顯的界線。

  貿易區是建在草坪上的,在這裏可以吃到正宗的農家特產,也能吃到草原特色的奶酪,遊客可以席地而坐侃侃而談,也可以鋪上地毯體會清新自然。表演區的正前方是一個大舞台,環繞著舞台的則是一排一排的白色長椅,那是給觀眾留的。

  穿過叢叢人障,他們在正對舞台中央的一張座椅上坐了下來。

  塔吉克媽媽已累的滿頭大汗,李東跟塔夫則不能安分,放下東西便要去繼續遊覽。

  他們就如同飛出籠子的小鳥,穿梭於人群當中,塔夫更是樂開了花,因為有很多女孩跟他搭訕,都被他那毓秀挺拔的身姿深深迷倒了。

  李東則新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集市上的男人們穿著非常隨意,大部分都是傳統的民族服裝,棉衣裏麵套著夾衣,沒有女人們的光鮮亮麗,肥大的腰帶斜拉拉掛在身體中間,頭上戴著繡花小帽或纏頭巾,腳穿軟質皮靴。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亦或是天真爛漫的孩子們,都穿得非常幹淨和整潔,十分精神。

  經過彩排區,李東被一抹亮色深深吸引住了,那裏站著一群朝氣蓬勃的女學生,她們身穿清一色的白襯衫藍裙子,小辮子上都紮上了漂亮的頭花,顯然,她們馬上要登台表演了。

  多麽純潔可愛的美人兒。

  他的欣賞反映了他的渴求。

  那種純粹的醇美的欣賞與愛,他許久沒有感受到了。

  何其有幸,今日他重新找回了對生命之美好形態的喜愛。

  而那些即將上台表演的男生則是襯衫西裝馬甲,帥氣的照眼!

  他也很欣賞這群無憂無慮的男生,他們對未來的風雨暫時還沒有體會,或許這就是為什麽他們如此快樂的原因吧。

  不多時,舞台上響起了好聽的音樂,那旋律似曾相識,李東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歌舞表演開始了。

  遊牧民族的歌舞都一個樣,無非扭扭扭,他這樣想。

  但是當他抬頭望過去的時候,一陣急劇的美感徹底將他震撼到了,他一時看的呆了。

  美麗的姑娘們正伴隨著節奏感很強的鼓點音樂翩翩起舞,彩色的衣服旋轉翻騰,沒有人相信這是人間能看到的景象。她們手裏快速飛動的蘭花指似帶上了天女散花時的優雅與涵容,她們的臉上洋溢著璀璨的青春,她們的輕盈散發著無比的快樂,每個人都如同花仙子一般載歌載舞。她們時而踏著整齊的碎步一起進退,時而快速旋轉著似將一身嬌豔滴入凡界,時而如同仙女下凡般齊齊落下。

  盡管春寒料峭,但她們仍慷慨的露出了她們白白的肚皮,那些平滑的小腹隨著她們靈活的腰肢左搖右擺,扭動的好看極了。

  一批姑娘下去,緊接著另一批姑娘翩躚而至。

  春常在,花常開。

  在那群美麗的精靈驚鴻飛過的間隙,忽的,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出現在那群仙子之後,李東的眼皮不受控的跳動了幾下,嘴唇也開始幹涸起來。

  那個人正優雅的坐在一張可以移動的胡床之上,床上鋪了猩紅的毛毯,毛毯上擺了一張小巧的紅漆木桌,桌子上放著四樣簡單的當地美食。一條薄薄的花色錦被半掩不露的覆蓋在她的胸前。

  而她,一邊欣賞著舞台上的風景,一邊往小巧的嘴巴裏放著可口的零食。

  那紅紅的指甲讓人覺得刺眼,刺的李東不能呼吸。

  那位光彩照人的女子,不是紮瑞娜是誰?

  李東不由自主的站起來,給塔夫扯了個慌,便快速跑出去。

  擠過簇擁的人群,來到那人的麵前,略帶緊張的打招呼:“紮瑞娜,好久不見,你還好吧?”

  紮瑞娜停下手裏的動作,見是李東,便擰了眉,瞪他一眼,“我挺好。”

  她的臉蛋兒更加妖媚了,可是她的聲音卻顯得冷漠的多了。

  李東一怔,隨即了然,這或許就是因為身份不同了吧。

  身份不同,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將萬事萬物區分開來了。

  他一直認為,所謂身份,就是人為的劃清了人與人之間的界限,明確宣告了一個人對一個東西的權利,同時告訴了他人休想對此東西染指。

  他心中一陣酸楚,正如同何玉潔一樣,眼前的紮瑞娜已成為了別人的妻子,任他如何想親近,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也不能逾越那條橫亙中間的鴻溝。

  他如果強行突破那個身份界限,便成了奪他人之妻,必會遭到約定俗稱的公憤。

  他還不想成為那種公憤譴責的對象,更何況奪人容易,奪心何其艱難?

  而如今,眼前的這位女人,已是他人的妻子,她對自己說話的語氣變了,又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呢?

  “是不是連這樣簡單的打招呼也不方便了?”

  李東局促的搓搓手,想逃離,卻不願,想繼續,卻怕嫌,扭捏了一陣,終於又問:“你在俄羅斯待的習慣嗎?你是剛回來嗎?”

  她沒有回答,眼神忽的變得犀利起來,反問道:“你跟何姐姐怎麽樣了?”未等李東回答,她又道:“我看到了她前幾日的微信——人家結婚了,可是新郎不是你。”

  李東頓覺心裏被狠狠插了一把刀。

  紮瑞娜輕鬆一笑,譏誚道:“怎麽了?現在人家不要你了,你要回過頭來找我了嗎?”

  血液直躥腦門,李東痛苦的沉默,避而不答。

  幸虧她又繼續問:“你難道沒有回去找她嗎?我很好奇你們都談了什麽。”

  “我回去了,可是沒有談話,我隻是遠遠送上了祝福。”

  “看來何姐姐說的不錯,你就是一個膽小鬼。”她的調門似帶了嘲謔。

  “如果你認為隻有大吵大鬧才不會顯得我是膽小鬼,那麽我寧願背負這個名稱。”

  她歎氣,似有所感,悠悠道:“她看到了未來,你卻沒有。”

  “我們都有未來,隻是不能一起看見一個相同的未來罷了。”

  她語氣轉而平靜,“你的這種態度決定了何姐姐當初的決策,看來她是最了解你的人。”

  他卻忽的怒火中燒,“她當初的決策?什麽決策?倉促離開我的決策,倉促嫁人的決定?”

  “這個事情,你要去問該問的人。”

  他咬牙,“我跟她已經兩清了,不想問了。”

  “那你真的是害我不淺。”她眼中有了淚花。

  他驚訝,“為什麽?跟你有什麽關係?”

  “因為你,就是因為你,我收到了這個,你仔細想想吧!”她氣的渾身震顫,抖著手將身邊的一個饢餅拾起,然後在空間扣出一個小洞,扔給了李東。

  李東一時不明所以,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卻淚眼朦朧,“看著我這樣,所以你高興了?”

  “我憑什麽高興?我為什麽高興?你到底怎麽了?”

  她的臉色更加難看,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恨聲道:“你趕緊走,我不想見到你!”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為什麽要這麽說。

  他們分別了已有半年,現在舊人重逢,他卻無從適應。

  李東似受到了強力的打擊,整個人快要癱軟了,幸好,他的好友塔夫及時出現在了他的旁邊,他不能自持的扶住了這個忠誠的塔吉克小夥。

  塔夫見李東泫然欲泣的樣子,瞥一眼紮瑞娜,似明白了什麽,不耐煩的道:“咱們走吧,我們這裏啥都缺,就是不缺女人,你跟著我,我給你介紹更好了。”

  紮瑞娜眯起眼來,將塔夫細細打量一番,忽的,她臉色一變,杏眼圓睜,氣勢洶洶的道:“我不認識你,不要妨礙我觀看節目表演!”

  “不可理喻!”塔夫拽著李東便走。

  紮瑞娜瞧也不瞧他們一眼,隻是盈盈走下那張床,似要離開。

  薄被滑落,李東這才發現,她腰肢已不再纖細,走路也慢了許多。

  她時不時的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

  紮瑞娜抬起眼,向李東這裏清清冷冷的瞥上一眼:“沒見過女人懷孕嗎?”

  是啊,人家已經出嫁,馬上要有孩子了,還湊什麽熱鬧呢?

  李東耷拉著眼皮,自認討個沒趣,匆忙離開了。

  落日西沉,已過子夜,窗外的鳴蟲時隱時現,李東輾轉不安,他心頭縈繞著許多疑問,他不得不拉出塔夫到院裏喝酒。

  對著酒友,他先說出了心中的第一個疑問,那個關於燒餅的疑問。

  當他說出這個疑問後,他覺得塔夫會輕輕鬆鬆的告訴他答案。

  可塔夫卻跳起來,尖叫道:“她是因為你而收到了那個饢餅?”

  “我不知道。”李東不明就裏。

  “到底是不是你?你是不是跟她睡在一起了?”酒友又質問。

  “據我所知,應該沒有。”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最好想清楚,不要含糊其辭!”塔夫已變得異常嚴肅。

  李東按著太陽穴,努力回想之前的過往,吳錢大婚當日,他喝了很多很多酒,因為何玉潔在,他高興,那日,她答應了他的要求,他做新郎,她做新娘,共度良宵。

  那一夜,他們極盡纏綿,模模糊糊的記憶中,他進入她的時候,似曾遇到了些許阻隔。

  他又想到了那怪異的香水,紮瑞娜離開之時柔柔的眼神——

  “難道是——?”

  他心中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但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真是那樣,那簡直太可怕了。

  因為如果真的是那樣,必然會引來更多的疑問,那發生這種事情的背後理由是什麽呢?

  佛說,一切皆為虛幻。

  而虛幻的背後,必然有造成幻相的條件。

  這條件是什麽?為什麽會具備?又是誰讓它具備的?

  他轉念又一想,如果何玉潔早就做出了這樣的安排,那她後麵的行為是不是說得通了?可是她為什麽要來這裏過中秋呢?給了自己這麽美好的回憶,又狠狠的拋棄了自己?她的動機是什麽?

  他不明白。

  塔夫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考,“我們這裏有一個奇怪的婚俗,如果新郎在新婚之夜發現新娘不是處女,第二天新郎就可以在一個饢中間挖個洞扔到新娘家裏,就相當於退婚了。”

  “那紮瑞娜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她是在暗示這個?是我毀了她的幸福?”

  “我還不能百分之百確定,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肯定就是這個意思。”

  “這樣的女人都怎麽辦?怎樣度過下半生?”他的聲音開始發顫。

  “她們很難再嫁,即使再嫁,也不會有什麽好歸宿。”塔夫歎著氣,“特別是帶小孩的女人。”

  這句話點醒了李東,紮瑞娜的肚子開始大起來了,而且按日子推算,他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那麽這個孩子是誰的?”他突然,心情緊張到了極點。

  “我怎麽知道!”

  李東一把拉起塔夫的手,“走!”

  “去哪裏?”

  李東鐵青著臉,不說話,讓他開車將自己送過去。

  漆黑的夜,高高的鐵門,微風中的花香。

  李東製止了要敲門的塔夫,指了指牆頭。

  他們繞著院牆,找到了一處低矮所在,翻躍而過。

  在他麵前,是熟悉的環境,熟悉的花園,熟悉的小木屋,熟悉的閨閣。

  小木屋的第二層,田字格的窗戶間透出一絲暈黃的燈亮。

  李東的心情急切,甚至有些急躁。

  大門可以躍入,但是小屋的門卻要敲開,這是最基本的禮節。

  可他沒敲開,沒人回應。

  仿佛屋裏沒人。

  但是如果沒人,房門怎麽會反鎖?

  塔夫拍拍他背,指了指那微敞的木窗。

  顧不得禮節了,隻能再翻。

  落地的一刹那,兩人傻眼了。

  幹淨的地麵,一塵不染的牆壁,整整齊齊的家具,桌子上還有一杯沒有喝完的熱茶。

  “人呢?”塔夫問。

  李東一言不發,徑直上了樓。

  那裏有一間他熟悉的房間,他曾在裏麵陪過一位麗人。

  來到門前,他緊張到了極點,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門而入。

  空無一人。

  春風沉醉的晚上,粉色的帷帳在輕輕的飄動。床上被褥疊放的整整齊齊,梳妝台也被打掃的灰塵不沾。

  而這裏的主人,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今天明明遇到了她,她能去哪裏,還挺著大肚子,動作怎麽這麽迅速——”

  “找找有沒有留下什麽信息?”塔夫隨後而來,看著癡癡的李東,提醒道。

  他瘋狂的找遍了屋子的角角落落,可是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他失望到了極點,慢吞吞踱到了窗前,望著黑漆漆的院宇,悲憤莫名。

  他茫然張望,卻不知此時此刻,自己也被深情的凝望。

  對麵的鬆山上,一顆古老的鬆樹下,紮瑞娜正靜靜的看著窗邊那張英俊的臉,又憐愛的摸了摸肚皮,對爺爺輕輕道:“爺爺,快到時候了,相信我。”

  老人吸口旱煙,沒言語。

  女人的心有時候恰如這濃濃的夜色,黑的讓人什麽都看不清。

  但是當她們如實的表達了內心真實想法的時候,卻讓人不敢相信。

  因為她們選擇的時間,總是讓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