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間，吳懷慎跟柳澤化商量：“澤化，咱們是不是去伊爾庫茨克飛行公司那邊看看？實地考察過才能真正放心，可別像上家公司一樣，既不專業，又不負責。”

  “我本就這麽想的，要走早點走，要不然人家那邊來人了，咱們再走不合適。”柳澤化表示同意。

  “那就趕緊讓吳錢給咱們辦簽證吧。”吳懷慎下了決心。

  湊巧的是，還沒等到吳懷慎和柳澤化出發，伊爾庫茨克飛行公司的人卻已經到了。

  “人算不如天算，趕緊讓他們明天過來麵談！”老吳高興道。

  “他們估計是要看看這邊具體的飛行情況和相關的許可事項。”柳澤化喝口茶，又繼續道：“這些小許可應該沒有多少問題，隻要和機場那邊搞好關係就行。”

  李東明白，分工不同而已。

  作業飛機的飛行大許可是需要得到內務部的批準，而其他的小許可隻要機場那邊的人點頭就可以了。

  “澤化，甲方催我們匯報替換飛機的事情了，他們似乎對即將使用的這兩架飛機不放心，老師抱怨說好不容易跟機組人員磨合好了，現在又重新換，回影響工程進度。他們對我們的做法不大樂意，你也想想辦法，看看怎麽應付一下。”老翟氣急敗壞的問。

  “隻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才能對項目提速，無論如何都要換，上一家公司一點效率都不講，我是煩透了。”吳懷慎搖頭道。

  “還有那個炸藥吊裝許可，也需要催一催。”程翕棟提醒眾人。

  “那個巴巴耶夫的能力也不是很強啊，說好的關係通天，怎麽還沒有動靜啊。”老翟撇撇嘴，歎息一聲。

  老吳不經意地剜了他一眼，沒做聲。

  “最好是再去見一見總統的親戚，走走高層路線。”柳澤化提議。

  “行，那你安排一下，咱們兩個再加上老翟都去。”吳懷慎這次決策的很快。

  晚上，王宇潔給李東發來了視頻邀請，李東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感，接聽了。

  他們聊了很久，都是關於何玉潔的，李東明白木已成舟，許多事情都已過去，除了感慨命運無常之外，隻能是唏噓而已。

  不過，他一定要回去見她，除了曾經的情分，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心頭有一個比天還大的問題，他要親自求證。

  第二日一早，李東被叫去了甲方開會。

  其實這是甲乙雙方的例會，每個星期都會開，主要內容便是通報項目的最新進展，回答甲方對項目的一些關切。

  “咱們這次過去是討論直升機的事情嗎？”李東在車上問道。

  “是的，但不止於此，或許還有其他的問題。”柳澤化道。

  李東跟著吳懷慎、柳澤化一起來到甲方辦公室。

  落座後，巴赫睿丁沒繞彎子，直接問：“你們說要更換飛機公司，怎麽還沒有聽到一點動靜？新公司與舊公司之間的工作銜接都做好準備了嗎？你們什麽時候讓伊爾庫茨克飛行公司正式工作？照這樣拖延下去，你們能保證按時完工嗎？”

  一大清早，誰都不想聽到這麽多的責問，吳懷慎皺皺眉道：“如果不找替代公司，我們以後肯定會有更大的麻煩。”

  “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無論做什麽，你們都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像換飛機公司這樣大的事情，一定要經過我們的批準。過程我不管，我要看到結果。”簡巴蒂說話還是那麽衝，揪住尾巴便不依不饒。

  柳澤化陰著臉，反唇相譏：“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去年項目啟動時，我們辛辛苦苦找到的那一家飛機公司，工作態度非常好，可是後來被你們給否決了，這還能怨我們嗎？那家公司不光作業質量非常好，人員都勤勤懇懇，踏實肯幹，都怨你們挑三揀四，莫名增添了這麽多波折，我們能什麽辦法？”

  簡巴蒂立刻回懟：“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們不光重視作業質量，也重視公司的文憑資質。你們推薦的湖北同城公司太不上道了，我們的審計人員過去，天天東拉西扯，不給我們看實質的東西。自己素質不過硬，沒有通過內部審計，難道還怨我們了？”

  簡巴蒂連說帶比劃，說到後來，他更是擺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要不是在正式場合，李東差一點就被他逗笑了。

  柳澤化則立即反對，內容側重於工作質量。

  光頭邁克馬上反駁，說的話都在表麵文章上。

  其實，李東並不反感簡巴蒂的這套說辭。

  很多民營企業就是這樣，不注重文檔材料的保管與收集。從外麵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裏子一塌糊塗。

  隻有麵子裏子都有的時候，才可能真正做強做大。

  還有，李東深切感受到，要跟國際大公司合作，還是要做點實事出來的，不能總是搞吃吃喝喝的那一老套。

  巴赫睿丁見雙方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趕緊打圓場，岔開話題問道：“這隻是飛機的事情，我相信貴司一定會努力做好的，這事今天就討論到這裏。那炸藥吊裝許可的事情呢？你們有什麽進展沒有？”

  凡是跟爆炸物有關的，都是極度敏感的話題，也是當地政府管控最嚴厲的地方。

  聽到此問，柳澤化眼神閃爍了幾下，將政府議事程序搬出來了：“目前還沒有什麽進展，聽說我們的申請已到了內務部了。這吊裝炸藥許可不是一般的許可，他們要經過部門聯席會議討論之後才能做出決定。隻有部門聯席會議通過，總統才會最終簽字。”

  伯克公司幾人聽後，交頭接耳，不置可否。

  正當李東想鬆口氣的時候，光頭邁克又開腔了：“我說你們到底有沒有去認真的推動這個許可的申請？我們這批炸藥隻是用於生產作業，又不是用於恐怖活動，你們應該向他們遞交正式的書麵申請，將這一理念反饋給他們，並適當的做出擔保，請他們放心。隻要程序到位，他們自然會同意的。”

  聽到光頭的話中帶著洋洋自得的程序正義和嘲諷口氣，吳懷慎正要發作，沒想到對方陣營有人先開腔了。

  “他們在這方麵謹慎一點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這東西落入恐怖分子手裏，杜尚別就沒有了。我勸你們還是考慮一下其他的途徑，以防萬一。”巴赫瑞丁的態度比較客觀。

  “不用其他的途徑，我們已經得到了準確的消息，政府應該很快就能夠答應我們的請求了。”柳澤化很篤定的回答。

  李東看到簡巴蒂正在他那格子本上飛速的記錄著他們的對話，便用胳膊肘子搗了搗柳澤化，給他一個提示。

  沒想到老柳此時正氣鼓鼓的忙著與對方吹胡子瞪眼，並沒有理會他。

  “你確定嗎？我們可經不起折騰了，我不想看到任何莫名的拖延。”光頭強硬的道。

  “我們當然確定。你們不想拖延工期，我們更不想。”柳澤化雙手交叉，自信道。

  “隻要這兩件大事搞定了，其他項目上的事情都好說，而且都會進行的非常順利。”吳懷慎總結道。

  “是的，我們希望如此吧。”簡魯克意味深長的道。

  經過上次在營地上的交鋒，他沒討到便宜，卻已學會了平等對待中國人。

  “我們這邊會有專門人員匯報每天的進展。你們如果有疑問，可以隨時找我。”吳懷慎說完，掃視了對方幾人一眼，便想告辭離開。

  “別著急，吳先生，今天的談話內容我們這邊已記錄下來了，待會兒打印出來兩份，當作會議紀要，你看看沒有什麽問題的話，簽個字再走吧。”巴赫瑞丁忙叫住他們。

  吳懷慎看了看李東，才道：“我們看看再說吧。”

  李東當然知道什麽意思了，這裏隻有自己懂得法律英文，老吳是讓自己仔細把關。

  不多時，簡巴蒂果然捏著幾頁紙匆匆跑過來，迅速分發給大家。

  李東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其中一段赫然寫著：“吳懷慎承諾在本月(公曆四月)底之前完成飛機公司替換事宜以及取得炸藥吊裝許可，絕對不會耽誤工程進度。”

  “吳總，您看這裏。”李東將那段話指給他看。

  “我看咱們還是不要簽署了吧，這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話說的太滿一旦做不到，容易招致糾紛，甚至怨恨。”柳澤化也表示擔憂。

  “沒事兒，我相信我們有能力辦到，不就是一個會議紀要嗎？不礙事。”吳懷慎見簡魯克已經簽完字，便決定要簽。

  “可是這會議紀要代表著兩個公司的承諾，是有一定的法律效力的。而且這些東西以後可能會作為證據使用的。”李東趕緊規勸。

  “沒事兒，應該出不了什麽大事。”吳懷慎依然堅持簽了字。

  李東內心總是感覺有點不妥，但是既然已成定局，他也就不好說什麽了。

  快出大門時，老翟打來電話，說是伊爾庫茨克飛機公司的人都到了。

  吳懷慎忙問：“他們來了幾個人？”

  老翟趕緊匯報：“統共來了五個，一個負責市場開發的公司副總彼得，一個財物瑪麗婭，一個飛行員愛德華特，一個機械師格拉西姆，一個合規人員伊凡。”

  “他們想的倒是很周到。既然如此，這樣吧，你我和澤化負責談判，遲曉月負責翻譯和記錄，李東負責合同的製定，程翕棟負責財務測算，如有必要，吳錢可安排這幾人的食宿問題。”老吳考量了一番對方的人手配置，也立即分配了任務。

  一回駐地，吳懷慎直奔會議室，極為熱情的和來訪人員一一握手：“歡迎歡迎，謝謝各位到中國布告牌公司塔吉克分公司啊。”

  他特意突出了中國背景，是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實力。

  “哈哈，您就是吳先生吧，真是英武不凡啊。”帶頭的中年男人一頭金黃色的濃發，一身考究的西裝，英姿勃勃，笑聲爽朗，想必他便是彼得了。

  “哪裏哪裏，快上座。”吳懷慎客氣的讓座。

  彼此介紹完，吳懷慎問：“彼得先生，怎麽樣，吃得慣住的慣嗎？”

  “這邊情況比我們那邊好得多，這個時候我們那裏還天寒地凍呢。不過這裏卻陽光明媚，非常好。吃住的話，對我們來說根本沒有什麽問題，基本一樣，哈哈。”

  “你們那邊還是很冷嗎？”吳懷慎禮貌性的問。

  “是的，我們那邊太冷了。塔吉克的氣溫很高，市民現在都開始穿短袖了，真的太棒了。”彼得豎起了大拇指。

  “我看到你們也有人穿了短袖啊。”柳澤化看了眼彼得身旁的幾人，笑道。

  “我們在網上查了這裏的氣溫，特意提前準備的，還是中國貨哦。”彼得指了指自己的襯衫，哈哈大笑道。

  “中國製造，偉大的傑作，哈哈——”眾人皆笑起來，氣氛為之一鬆。

  李東坐在旁邊笑的很勉強，心想：“這又不是英國人打交道，談論什麽天氣啊。”

  他盼望著能早點進入正題。

  幸好，寒暄完畢，彼得回歸重點，將來意一一道來：“這一次我們前來的目的很簡單，一則看看貴公司的規模，二則了解一下貴公司想讓我們做的具體事情，三則想跟塔吉克政府這邊確認一下我們的作業方式，四則如果順利的話，將價格確定下來。”

  聽罷，吳懷慎讚賞的看了柳澤化一眼，歡快道：“好，很好，目標明確。你們的目標就是我們的目標。說到租賃價格，不知道貴方是怎麽樣的報價標準呢？”

  “我們是按照工作時間來算的，這是我們的報價單。”說著，彼得遞上了一頁紙。

  吳懷慎接過來，讓大家傳閱了一下，又交代程翕棟帶著財務幾人仔細做出測算，認真研究。

  隨後老吳簡要介紹了布告牌公司勘探項目的作業區域、營地位置、作業情況、使用直升飛機的目的、引進直升飛機的合作模式等情況。

  彼得聽後，對吳懷慎的介紹大加讚賞。

  趁著熱乎勁兒，吳懷慎提出了具體的要求：“那太好了，我們想直接從貴公司引進兩架直升飛機用於地震勘探作業服務，型號分別為AS-350、AS-355NP，服務期限為8-10個月，每月最低飛行時間為60小時每架直升飛機。希望貴公司完成引進手續和飛行許可等相關文件的辦理，爭取兩架直升飛機在8月1日到達塔吉克我方營地。”

  彼得思索一會兒，又和幾個隨行人員討論了一下，回道：“可以提供上述兩架直升飛機進行飛行服務，但引進飛機的手續方麵，我們對這邊的情況不是特別熟悉，因此我們需要回去進一步調研之後再答複貴方。”

  “同時，我們希望貴方起草合同文本以便我們進行條款的磋商。”伊凡粗著嗓門說道。

  李東略略吃驚，他還以為對方會提供合同模板，沒想到直接開口要了。

  但他臉上仍掛了笑，對眼前這位麵龐微黃，濃眉大眼的合同負責人說：“那是，我們肯定會馬上起草的。當然，我們希望貴方提供包括所有費用（包含海關稅費、飛行稅費、各項保險、燃油等）的最終完整報價，這樣的話我們也好將它寫進最終的合同裏。”

  伊凡還沒說話，旁邊的瑪麗婭一臉機警，閃了閃略帶琥珀色的眸子，笑盈盈的說：“如果說最終報價的話，目前我們還不能確定。我們還有幾個不清楚的事項，比如第一，我們還無法確認引進飛機時需要繳納的海關稅費具體數額是多少。第二是許可的辦理費用，目前無法確認我們公司能否獲得塔吉克的直升飛機引進許可和飛行許可。第三是加油的問題。我司在塔吉克沒有加油的設施，暫時無法確定能否租賃到合適的設備。如果這裏沒有，我們還需要從我國進口。第四是稅費的問題，我方需要調研塔吉克關於飛行服務的稅費。綜上所述，我們最終的報價將會在上述的問題都搞清後報給你們。”

  瑪麗婭說的比較長，大家都看著她，認真的聽她講。

  李東剛見她的時候，隻覺眼前一亮，當時忙於招待，並沒多看。直到此刻，他才有時間仔細端詳，隻見她眉目如畫，明媚可人，說話聲音如珠玉落盤，婉轉動聽。

  等她說完，李東等幾位年輕小夥子一時呆住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微笑、點頭、認可她說的話。

  愛德華特一直笑眯眯的聽他們講話，為了凸顯自己的存在，此時也發問了：“作為飛行員，我想了解一下飛行作業方麵的一些問題，請介紹一下貴方在住宿、飲食、停機坪的建設、飛行作業流程、飛行吊裝等方麵的安排。”

  柳澤化隨即進行了詳細的解釋，並展示了需要吊裝的氣站和鑽機的圖片和技術參數。

  洽談終了，吳懷慎重申道：“最後，我們要提醒貴方的是，在直升飛機到達塔吉克後，我們的甲方，即伯克公司將組織專家進行開工前的審計工作，如果審計不能通過，將無法進行飛行作業，希望貴方高度重視。”

  吳懷慎很擔心這一點，前車之鑒曆曆在目，沒有這一條，整個項目將因此功虧一簣。重新再找飛機公司將是費時費力的事情，是任何一方都傷不起且承受不了的。

  “要不然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吧？嚐嚐我們的中國菜！”吳懷慎盛情邀請彼得一行人。

  “非常感謝您的盛情邀請，可是我們待會兒還要會見杜尚別飛機場的總經理，還有很多細節需要與他們溝通一下。”彼得頗為惋惜的說。

  送走了彼得一行人，李東也要收拾行李回國了，他的航班已在等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