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東忽想到一問題，便問：“陳哥，我記得你是娶了位子弟的，你覺得你現在過的怎麽樣？幸福嗎？”

  問者無心，聽著有意。

  李東雖隨口一問，但對方卻心頭一驚，覺得李東話中別有深意，他定定了看了李東一眼，淡然道：“還不就那樣！”

  李東見他說話之時麵色發白，臉上頗現尷尬之色，他猛然驚悟。

  是了，前幾日他聽別人提到過程翕棟娶了一位石油大院裏頗有影響力的領導家的千金，後來的情況李東大致了解了。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小心謹慎的過活，對方還想跟他離婚！

  李東知道問的問題不對，便訕訕的舉起了酒杯：“陳哥，俗話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居**，隻有十分之一或二的概率我們能過得舒心，所以別想它了，喝酒吧。”

  程翕棟撓頭一笑，也舉起了酒杯。

  一杯酒下肚，李東腦袋頓時暖烘烘的。

  他吃口菜，懊惱的說出自己並未來得及實施的計劃：“聽你剛才唱的那麽屈苦，我也是感同身受。這次咱們外出幹這個項目，也算是真正的經曆過了。說實話，這降薪潮要來了，本來我想趁著這一波走人的，回國隨便找個工作陪著玉潔，可是天不遂心啊，突然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我也有些犯難了。”

  “我很理解你的想法，我跟你嫂子也是這樣，三天兩頭吵架。”說到這裏，程翕棟又給自己斟滿了酒，悶了口，咧嘴大喊一句：“這真他媽的辣！”

  “但是帶勁啊，至少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

  李東又給他倒上一杯。

  程翕棟點頭，繼續道：“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才慢慢的更加深入的了解彼此的想法。這點小小的困難都過不去，以後怎麽經得起大風大浪的考驗？”

  “總不能一直拋妻棄子的漂泊海外吧？現在你我都還年輕，經得起，以後上有老下有小的，四五十了也在外頭晃蕩？一直幹到退休才是個頭嗎？”李東帶著怨氣問。

  “你別著急，以後申請調回國內不就行了。我聽說咱們單位有個政策，隻要你過了四十周歲，所有海外員工都可以申請回調，到時候在國內待著，豈不是悠哉悠哉？”程翕棟說著，還不忘使眼色。

  “你說的倒是很輕巧，可是我也聽說了，咱們單位調回去的那都是有關係的。而且你也知道，現在總部的職位這麽緊俏，人人垂涎，要沒有硬關係，一般人恐怕是回不去了。”李東黯然，很是消極。

  “不會的不會的，我相信你會一切順心如意的。”

  “別逗了，咱們隔壁國家的畢光喬，你看他，四十大幾的人了，去年項目結束後，一直就想回總部去，可是一直就沒成功。總部一直將他放在外邊，我聽說現在他重新在這邊搞了一個家，納了個寵兒。他還申請了當地大學的獎學金，被逼讀書去了。還有咱們項目上的——”李東連連舉例，越說越對未來感到失望。

  “嗯，他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不過他那也是少數，咱們不能跟他比。”程翕棟再下口酒道。

  “你這話說的不對，特別不對！”李東連連搖頭，“是我們不能跟你比吧，以後你老丈人給你使使勁，加把油，你這個項目幹完就可以回國內總部待著去了，你沒有後顧之憂不代表我們沒有啊。”

  見李東陰陽怪氣的懟他，程翕棟頗為羞惱道：“別別，你怎麽扯那麽遠了，還扯到我身上了。你看你說的，搞得我跟吃軟飯的一樣。男子漢大丈夫應當靠自己的本事吃飯，怎麽能夠老是指望別人呢。”

  李東聽他如是說，自覺剛才隻圖口舌之快，沒考慮對方的感受，心下理虧，便悶頭喝酒，不再言語。

  巴哈在旁聽了半天，覺氣氛冷清，便自告奮勇的說起自己的糗事來：“媽媽為了我的婚姻大事都快著急死了，她這幾天接二連三的給我安排了好幾個女孩相親，我沒有一個看中的，都快把她氣死了。”

  巴哈這個小夥子作為土生土長的塔吉克人，瘦小精悍，一雙大眼炯炯有神，說起話來也是麻溜的很。

  想不到塔吉克也有催婚和相親，李東跟程翕棟都忍俊不禁了——

  第二日，李東正在開會。

  “叮零”一聲脆響，李東的微信震動起來，一看那熟悉的頭標，和那熟悉的名字，李東心髒活躍的跳起來，他趕緊走出會議室。

  “實在抱歉，東子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言行會給你造成如此大的傷害。沒有你在我身邊，我無依無靠，顯得神經質了一些。我這幾天冷靜下來好好的考慮了一番，覺得我們還是很投緣的。與其重新與別人磨合，不如咱們就這麽過吧。請你不要不理我，愛你的玉潔。”

  李東這次學乖了，分析了半天對方的文字，又仔細揣摩了標點符號，更認真分析了語氣語調。

  最終，他得出結論，這次確定是何玉潔無疑。

  他心中一陣狂喜，忙不迭的問：“我知道那不是你發的消息，你現在身體恢複的怎麽樣了？覺得好點沒？為什麽你的手機跑到別人那裏去了？為什麽明明不是你發的消息你還自己兜著？是不是你親近的人幹的？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事情很複雜，一句兩句說不清楚。有人來了，先這樣，我下線了。還有，最重要的是，忍字當先，望君謹記！”

  隨即對方消失了，

  李東心急如焚，“嗯？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短短的幾天時間發生的事情就如此天地懸殊？到底是誰在中間搗鬼？”

  正沉吟間，沒成想那隻招人厭的“挑撥離間精”又出來搗亂了。

  “話說，你作為一個北方人，並不了解我家鄉的風俗習慣，你到底適應不適應我家這邊的風俗呢，玩的轉嗎？而且我作為家中獨子，考慮到婚後孩子的姓氏問題，你願意讓孩子隨‘何’嗎？”

  對方發來消息，內容和語氣跟前幾分鍾的聊天內容大相徑庭。

  李東一看到這則消息，恨不得將手機化作一柄斧頭，劈在對方的腦門上。

  他氣急敗壞的在原地打了三個轉兒，恨恨的捶了幾下牆壁，這才稍稍平複了憤怒的心情。

  他重又拿起手機，仔細讀了一遍。

  “看對方的口氣，貌似是在考察我為人處世的方式吧？”

  考慮到當務之急就是穩住對方，不能讓其在何玉潔麵前說自己的壞話，李東隻能暫且忍耐。

  他好言撫慰了對方一番，後又賭咒發誓，表示此生絕不相負。

  沒想到對方全然不理，隻是圍著各種實際問題進行發問。

  “為表誠意，我應立即正式回複過去。”他決定。

  他的手指再次在鍵盤上劈裏吧啦的敲起。

  “大小姐好，很高興和你對有關實質問題進行溝通。你又對我敞開了通往美麗世界的大門，我希望這次它是真的，也是可以令人企及的。

  針對你提到的問題，首先非常高興你能給我這樣的回答機會。我曾經說過，與你共度一生是我畢生的追求，也是我長久以來的夙願。但是考慮到你我對婚後的生活不是特別了解，加之我們已很長時間沒有在一起了——不知這一個月來你都具體經曆了什麽事，再有我個人對你家鄉的社會，自然，人文等環境知之甚少，坦白的說，我並不知道我對那邊的適應能力怎麽樣。

  有鑒於此，所以，我決定在項目結束後，辭去現有工作，去你的家鄉待一段時間，在此期間，我們可以增強溝通，加深了解，為向著共同的美好生活而前進。我本人將會在此時間內感受你家鄉的環境，體驗不同的生活。在此階段結束後，你我如果覺得彼此還可以，值得托付終身，可以進一步向夫妻關係轉變。

  關於孩子的名姓問題，個人認為有個最好的解決方法，你我都是獨生子女，符合國家政策，我們可以要二胎，一個孩子一個姓。我想這也是彼此雙方家長都會接受的完美方案（就是會委屈大小姐了，生孩子辛苦）。關於對這些婚後生活的安排問題，我想暫時不著急。可以等待你我感情穩定後再做討論。

  以上是我的拙見，請大小姐批評指正。”

  “挑撥離間精”當場回複了三個字“哈哈哈”，看來對方還算滿意。

  李東心中暫時一鬆。

  對方再也沒有下文，李東便抱著“但求無過”的心態不再發問。

  常言道家和萬事興，堅強的後盾是事業成功的基石。這話一點不假，自從心結打開後，李東工作起來感覺特別有力氣，走起路來也感覺神采飛揚，回答領導的提問也不再是吞吞吐吐，而是鏗鏘有力。

  “有了希望就好，有了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勇氣。”李東如是告訴自己。

  “挑撥離間精”當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挑撥離間，不時埋怨李東怎麽不回國，為什麽不時時刻刻關心自己之類。

  李東奉行一字方針——“忍”。

  他一再道歉，又一次書寫了一封帶著濃情蜜意的情書電郵過去。

  “挑撥離間精”看後，良久無言，最後隻發來幾張哭泣的表情包。

  李東不再接茬了，因為他心累，哄對方真的好累。

  “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曲子是什麽嗎？”但對方仍不罷手，忽而問。

  “要說你這個挑事兒精喜歡什麽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何大小姐喜歡什麽我肯定知道。”

  他嘴裏不滿的嘟噥著，“這人也真是的，這還用說，不就是《雲裳訴》嗎，還想考我！”

  他忍著性子撫慰道：“別哭別哭，我以後多學習一下《雲裳訴》，學會了我便給你演奏這首曲子。”

  “你都不知道它的含義是什麽——”

  “雲想衣裳花想容，是說我在對你訴說思念之情與傾慕之意。”李東隨手拈來。

  “不，我們已經結束了，多說無益，祝你好運！”

  沒想到，對方竟然又放狠話，下線了。

  李東對這樣的結束越來越習以為常了，他已經習慣了“挑撥離間精”的神經質。

  這邊剛放下，李東的電話又響了，一個陌生號進了來。

  “喂，請問您是——？”李東禮貌性的問。

  “不用客氣，我是何玉潔她媽！”對方語氣急切。

  李東一聽，忽而興奮到極點，終於得到了了解整件事情的機會，豈容錯過？

  他忙不迭的道：“阿姨您好，玉潔的手機是不是丟了？我怎麽感覺有人在冒充她和我通訊呢？我之前一直跟您和叔叔打電話，一直打不通，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能不能告訴我？”

  “沒丟！那些信息都是我發的！”何媽媽直截了當的承認了。

  李東腦子“翁”的一聲，似要炸開。

  他有種想罵娘的衝動，不罵親娘，卻罵丈母娘！

  但對方手握自己的婚姻大權，如何敢去得罪？

  他告訴了自己一百遍“不生氣”，強忍著怒氣問：“真的是您？”

  “對，是我拿走了她的手機，之前的那些信息也都是我發的！”何媽媽仍舊理直氣壯的說道。

  “您怎麽能這樣！？”李東氣憤非常，腦血上竄。

  他實在忍不住了！

  “她現在臥床不起，你人呢？”對方察覺到李東的不快，質問道。

  李東氣勢立減，委頓道：“我還在國外呢，阿姨，等我回去，馬上去看玉潔和您，您先別著急——”

  “哈哈哈——”她大笑，“這個時候不著急，什麽時候著急？！”

  “您說的對，我馬上回去！我這就——”

  何媽媽立刻打斷李東：“不用了，我想我們再也不會見麵了。”

  “為什麽，阿姨？”李東急問。

  何媽媽冷哼一聲：“我們要移民澳洲了。”

  “啊？您說的是真的？”

  “真的，騙你做什麽！家裏環境汙染太嚴重，糟心事太多，在這裏不利於我們家玉潔的身體恢複。我們已經聯係好了親戚，準備過去投奔，因此煩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們家小潔。”說到後來，何媽媽口中已滿是厭惡的語氣。

  “我——這——”他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接話，“可是你們怎麽突然做了這麽大的決定呢？”

  “我們沒有向你說明一切的義務！”

  電話扣死了！

  李東品味著剛才的對話，頭腦整個蒙住了，心中一片悵然。

  此時夏秋交替，陰虛陽亢，加之上次他被老鼠的夢境嚇得驚魂未定，如今又聽到這樣一則極壞的消息，他突覺鼻孔一熱，血流如注，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