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左右有空沒？”中午排隊打飯的時候，吳錢神秘兮兮的問。

  “估計沒空兒，我還要忙點別的事情。”不過他看吳錢問的蹊蹺，於是補了一句：“有啥事情啊？”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這件事是你非常喜歡並且以後會樂此不疲的幹的。”吳錢賣起關子來讓人恨不得抽他兩下。

  見他神色詭異，李東來了興致，“到底是咋回事？”

  “下午跟我們辦公室的人一起去采購點零食。這合同都簽了，公司也注冊了，咱們是時候給自己來點補償了。”吳錢臉上掛著得意的神情。

  “哈哈哈，聽著很帶勁兒啊。”李東的胃口被吊了起來。

  “那當然。”

  一聽采購零食，他肚子裏的饞蟲告訴他一定要參與，並且要深度參與。

  李東吞了一下口水，“說一說，都有啥零食？”

  “嘿嘿，暫時保密，下午你就知道啦。”吳錢繼續故弄玄虛。

  不說零食還好，一說到這零食，李東的腸子直接不聽使喚了，在肚裏來回倒騰，一會兒感覺像是擰在了一起，一會兒感覺幹癟的像條魷魚。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李東一溜煙跑到福祿卡特的車上等待了。

  “呀，你竟然比我還快。”吳錢上了車，似笑非笑的說。

  “那當然，別猶豫了，趕緊的走吧。”李東催促他。

  “哈哈哈，看來我沒有看錯啊。”吳錢搖了搖頭。

  “什麽意思？”

  “你就是一個吃貨。”

  “哈哈哈。”李東也很開心，畢竟來這邊好長時間了，國內零食的味道早就忘得幹幹淨淨了，猛然聽到這個福利，那還不趕緊的。

  “吃貨？”瑪蒂娜在旁邊學著他們的口音重複著這兩個字。

  “你知道吃貨是什麽意思嗎？你就瞎學。”李東問她。

  “我當然知道了，吳錢都告訴我了。”瑪蒂娜頭一歪，黑黃相間的頭發擺動的很好看。

  “哦？那是什麽意思？你說來聽聽。”李東想考考她。

  “意思就是‘特別愛吃的人’。”

  “可以嘛，厲害啊你，這個都知道。”李東豎起大拇指誇讚她。

  一路上李東跟著吳錢和瑪蒂娜學俄語，瑪蒂娜跟著李東和吳錢學中文，笑話不斷。

  “到了，可以下車啦。”當車子拐入一條特別僻靜的巷路之後，吳錢告訴李東。

  李東下車環顧四周街道，“這是什麽地方？”

  按李東的方位識別能力，他是能很快判斷自己身處何地的。但在這裏，他卻有些懵。鱗次櫛比的低矮房屋密密麻麻的排著，壓的人喘不開氣，不寬不窄不長不短的街道交叉著伸向遠方。

  直覺告訴他，他們是在離中心道路很遠的地方，可惜遠處的沿街建築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別看了，此刻我們正處在那幾座高大建築後的民居中間。”吳錢道。

  李東看到路兩邊連個路邊攤都沒有，更沒有什麽商店了，滿心疑惑，“你不是搞錯了吧？這哪裏有商店啊？”

  更為奇怪的是，這條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繁茂的樹枝上傳來鴟鴞的啼叫，愈顯靜謐和陰森。

  “沒有搞錯，你瞧著。”吳錢篤定的說道。

  隻見吳錢徑直走到一扇大鐵門前，拉著鐵環用力敲了敲。

  忽然，大門右側的牆壁中透出一張亞洲人的麵孔來。

  李東嚇了一跳，剛才隻顧看周圍的環境，卻沒想到這牆麵上還有這麽一個小孔。

  那麵牆是褐色的，那扇小窗也是褐色的，二者顏色融為一體，隱藏的很好。

  “這後麵肯定有個什麽精巧的設計。”李東尋思。

  那人看一眼李東，粗聲粗氣的問：“那個人是誰？”

  李東轉頭看著那張臉，那張臉也在看著他，目光犀利，滿含不信任。

  “他是我公司同事，跟我一起的，來買點東西。”吳錢道。

  那人短促而威厲的問：“可靠嗎？”

  “可靠。”

  那張臉質疑一聲，“你保證？”

  “我保證。”吳錢堅定道。

  “你等著！”

  忽的，那張臉不見了，約兩分鍾，隻聽到“哐啷”一聲，裏麵的門閂被拔開了，緊接著一扇鐵門緩緩開啟，但並未全開，空隙僅容一人通過。

  “快進來！”守門人急聲催促著。

  吳錢招呼李東和瑪蒂娜跟上，他們魚貫而入。

  李東進門後發現這是厚厚的鐵板製成的大門，兩側都放在軸心裏，左右旋轉，可以關開閉合，既安全又方便。

  回廊十分的寬敞，可以容納兩台吉普車並肩而行。現已整整齊齊的碼放了裝滿散貨的箱子，裏麵盛滿了蔬菜和米麵糧油等商品。

  正走著，忽“吱呀——”一聲。

  李東回頭一看，那個招呼他們進來的人正閃進院門旁邊的一間小屋子。

  李東沒看到他的正臉，從後麵望去，隻見他身材渾圓結實，兩臂紋著青龍白虎，頭上頂著板寸。

  李東明白了，原來他就是江湖上傳說的“專業”看門人。

  這院門一關，裏麵便是一種完全封閉狀態，出點事情肯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李東心下發慌，忙湊過去，小聲問吳錢：“這場景怎麽跟電影裏黑社會碰麵一樣，咱們不會有事吧？”

  吳錢嘿嘿一笑，沒有回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瑪蒂娜在一旁咯咯的笑。

  吳錢指了指瑪蒂娜，沒好氣的說：“你看，你都被女孩子嘲笑了，你這點膽量，真的很讓人無語。。。”

  被說的很沒麵子，李東有些訕訕，隻能緊跟著他們快步進入。

  典型的四合院布局，有北房，也就是院中的主房。

  跟一般四合院主屋的朝向一樣，它是坐北向南的。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這座房子的大門卻向西開。兩側的廂房也不是對稱布局的，南麵也無倒座房。

  院中植著幾棵高大槐樹，表皮皴裂，濃密的葉子遮擋了大半空間。微風一吹，樹影搖晃，斑駁遊移，颯爽不已。

  李東緊跟吳錢，向北房走去。

  門口小板凳上坐在一位嗑瓜子的中年婦人，她捏著蘭花指，不緊不慢的將一粒一粒瓜子放進嘴裏咬著，神情悠然自得。

  李東看她約莫四十多歲，盡管歲月在她臉上留下滄桑的痕跡，但他能看出來，這位阿姨當年應該是一位美人。因為她的五官相當精致，配合的恰到好處。身材略微豐滿，很帶徐娘風韻。

  “古色古香的古宅裏有一位古典婦人，這情景有點寫意。”李東心道。

  李東他們三人進來，她隻微抬眼皮掃了一眼，便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

  吳錢若無其事的走過她的身邊，抬腳進屋。

  李東目光向右一掃，心下大為感慨，這儼然就是一個小型的中國超市！

  貨架排排列列，商品琳琅滿目，他恨自己為什麽不早來！

  “哇塞，沒想到在塔吉克還有這樣的地方啊。”李東悄聲說。

  “沒想到吧？有沒有熟悉的感覺？”

  “這個地方，你是怎麽找到的？”

  “別人介紹的。”吳錢簡潔道。

  “啊？”李東半信半疑的看著吳錢。

  “是真的，你以為這樣的地方可以大張旗鼓的做廣告嗎？都是口頭相傳的，來的也基本上都是熟客，不過他們的貨非常好，質優價廉。”吳錢認真道。

  “為什麽會這樣呢？正大光明的開一間店不行嗎？說不定會很受歡迎呢。”

  看吳錢用質疑的眼光看著他，李東知道自己多此一問，而且他已經知道答案了，一個字——稅。

  “這跟老安交給你的任務息息相關啊。”吳錢語重心長道。

  “的確是這樣。”

  大家繼續找零食。

  他們所在的一間房擺滿了來自中國各地的零食，什麽淘豆山楂條，酥脆酒鬼花生米，泡椒鳳爪，月亮街的豌豆，香辣豆幹，薯條等等應有盡有。

  竟然以前沒有聽說過的小吃——來自於南方的——也出現在這裏。李東是北方人，從沒用見過這些東西，急切的想嚐試一番，趕緊每一樣抓一把。

  “這一間屋裏放的主要是零食，東邊的那間屋子是一些大的東西。”吳錢指了指他們旁邊的一間屋子。

  “啥東西？”李東忙問。

  “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東繞過貨架，匆匆走到東邊的房間。他心想來一次不容易，必須要仔細的走一遭，看看這裏到底還有什麽。

  不走不知道，一走嚇一跳，竟然門類也很齊全。如吳錢所言，真的是大件的東西。洗衣機，電冰箱，彩電，農用機具，化肥，最裏麵還有堆積在一起的成箱成箱的貨物，看樣子像是倉儲間。

  繞了一圈回來，李東感慨：“這裏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啊。”

  吳錢嫌他大驚小怪，頭也不抬，看著手裏的雞爪，漫應一聲，“那當然，西邊還有一間米麵糧油屋呢。”

  “西邊？”

  “你剛才沒注意老板娘坐的地方是一個過道嗎？”

  李東向原先進門的地方看去，發現這時候那位優雅的婦人已起身離去了，在她身後是一條通往西邊房間的甬道。

  “淨顧著看老板娘了吧？”吳錢湊過來壞笑著，打趣他。

  “嘿嘿，我到西邊屋子看看。”

  進去轉悠了一圈，果然如吳錢所說，這的確是米麵糧油間。四類東西分開存放，很有條理。品牌也很多，上麵都是中國的商標和文字。

  “這家店鋪的確很強大啊。”藏不住自己的訝異，李東由衷的讚歎。

  吳錢語氣裏滿是自得之意，“那還用你說，我能帶你來不強大的地兒嗎？趕緊買，還有想買的沒有？沒有了的話，我們可是要結賬了。”

  “哦，我再去找找。”李東舍不得錯過如此寶貴的機會，又逛了一圈，將自己原來沒拿的幾樣全都捧上了，戀戀不舍的趕回收銀台。

  李東一邊用眼睛瞅著貨架，一邊以保證的口吻道：“就這些了，沒有其他的了，我這次真的已經選好了。”

  吳錢提高嗓門叫了一聲：“老板，結賬。”

  老板娘從裏屋搖曳而來。

  “豆幹一袋一個索莫尼，雞爪一個一個索莫尼，西施豆腐一袋十個索莫尼。。。。。”老板娘邊數邊敲計算器。

  突然，李東想起來，這所有的貨物都沒有標簽啊，不過轉念一想，隨即明了：“是了，肯定是怕突擊檢查，這生意人真是聰明。”

  算完賬，坐回車上，李東還在不由的讚歎這隱秘的商店：“關上大門，自成一體；走出屋門，暖陽瀉地；廊欄曲折，有露有藏，這個地方真是好啊。”

  吳錢也配合的說：“合便於保存自我的天地，敞則更容易觀賞廣闊的空間，視野很大，無坐井觀天之弊。”

  “這中國貿易的確四通發達啊，什麽樣的貨物都有。”掂量著手中的戰果，對今天的“探險”，李東猶覺意猶未盡。

  “那必須的，你以為西域胡商都是正兒八經的商人啊？他們也是刁鑽耍滑的很呢，有空帶你去幾家別的店鋪看看。”吳錢帶著神秘微笑說道。

  “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啊。”李東一聽，高興之情溢於言表。

  “希望對你這幾天要忙的事情有幫助吧。”

  “嗯，幫助很大。直觀印象急劇上升，咱們公司的確需要申請免稅，這家店鋪為了避稅都采取這種方式營業了，我們也要努力爭取減免，為公司創造更多利潤，我們要竭盡全力！”

  不過他轉念再一想，即使申請不下來，也還有甲方在那裏兜著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回家後，李東吆喝一聲有零食吃，大家個個爭先恐後的奔向吳錢辦公室。

  他給紮瑞娜留了一份特別大禮包，她笑著接過，樂得合不攏嘴。

  “你們這裏真是有趣！”李東道。

  “怎麽有趣？”紮瑞娜好奇。

  “很多人做生意都是偷偷摸摸進行的。”

  “偷偷摸摸？”她不解。

  “是的，比如說關了大門。”

  “哦，你說這個啊，在我們這裏很正常。”

  “正常？”李東不解。

  “是的，很多商家都是這種運作模式。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我們這裏的食品加工廠，那才真的叫做關起門來做生意呢。”

  李東嗬嗬一笑，“這叫做關起門來發大財吧？”

  “是，完全正確！”

  看著他們挑揀零食那股高興勁兒，李東和吳錢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感歎道：“這也許就是我們這一幫被關在籠子裏的人最大的樂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