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集慶跟夏宗圖來的很快，他們是在幾天後的一個淩晨到達的。

  不巧的是，上蒼不作美，這日天氣突變，淡雲綿雨，輕暖乍寒，李東重又穿起了笨重的厚棉服。

  頂頭上司到來，那可不是小的事情，接待工作也是一定要認真準備好的。

  這天夜裏，當李東睡的正香甜的時候，頭上傳來吳懷慎一陣急促的催喊。

  窗外寒風呼嘯，室內溫度也是低的可怕。李東大腦完全是蒙蒙的，他迷迷糊糊的起床穿衣，完全不知道是幾時幾分，口中抱怨著吳懷慎為什麽非要把自己這個小嘍囉喊起來。

  他隻感覺自己的思維還停留在夢境裏，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虛幻不堪。

  李東想跟吳懷慎告假，扭頭一看，卻發現興奮的吳早已小跑下去了。李東跌跌撞撞的摸進洗手間抹了把涼水，好讓自己清醒一番。

  洗漱完畢，剛一出門，迎頭碰上披散著頭發的薑穎然。

  “你怎麽也起來了？”

  “被喊聲吵醒了。”

  “你要去嗎？”

  “我不想去，我待會兒還要回被窩去睡覺。”她慵懶道。

  “真羨慕你——”李東發自內心的說。

  “你也想睡覺？”

  “是的——”

  “跟誰睡？是不是跟那個美麗的佳人？”

  “你——”大半夜的還拿自己開涮，李東懶得搭理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背後傳來一陣薑穎然咯咯的笑聲。

  當李東進入餐廳的時候，一幹臉上還掛者睡意的人都在了。隻見他們將兩個人圍在中間。中間那兩人時不時的低頭抬頭，不時發出一陣哄笑。

  王集慶這個人李東是見過的，坐在他旁邊的肯定是夏宗圖了。隻見他身材瘦小，顴骨高聳，眼窩有些凹陷，不過兩隻眼睛歡快明亮，放著異彩。

  安如柱跟吳懷慎分立兩旁，一邊聽一邊不時地回答著他們的一些問題。

  “這西紅柿雞蛋麵還合您的胃口吧？”吳懷慎在一旁笑嗬嗬的問。

  “很好吃很好吃，多謝你們啦！”王集慶用力一吸，“呼啦啦”吃了一口，稱讚道。

  吳錢一個勁兒的催促廚房動作利落點，務必將提前準備好的食材變成美味菜肴端上來。

  “你應該過去打招呼！”頭腦中一個聲音告訴李東。

  李東三步並作兩步，快速移步桌前，身體前傾，微微躬身，恭敬的說：“王總好，夏總好!很高興見到兩位領導，我是小林，請多多關照。”

  王集慶和夏宗圖其實早已注意到有人進門了，見李東過來禮貌的問好，兩人趕緊站起來親切的和他握手。

  王集慶風趣的說：“小李，我們真是有緣啊，前幾日在總部開會相見，今日又在他（塔）國相會，緣分不淺啊。”

  “是啊，王總，這就叫做有緣千裏來相會嘛！！！”李東腦袋裏勉勉強強的搜到了一個詞兒，含含混混說了句。

  大家哄然大笑。

  王集慶因吃飯的緣故，額頭上星星點點的冒出好些汗珠，聽到李東如此說，便豪氣幹雲的大聲道：“小李越來越會說話了啊。。。好，我們這一群有緣人一定要將伯克公司那一幫人打個落花流水！有信心沒？”

  李東毫不猶豫的，拔高了聲調道：“有！”

  “對咱們的合同有什麽要說的嗎？”王集慶忽然問。

  李東一時轉不過來，便道：“我這邊的問題都反饋到日報裏了，就是想讓他們按照我們說的來。”

  “好誌氣！就應該讓洋鬼子聽我們的！”夏宗圖笑道。

  王集慶喝口麵湯，“你這幾日再做一做功課，咱們爭取打個漂亮仗！”

  “肯定的，隨時待命！”李東嚴肅道。

  王、夏二人又跟其他人敘敘舊，才回房休息。

  折騰了半宿，李東重進被窩，來了個回籠覺。正迷迷糊糊中，吳懷慎又火急火燎的拍著李東的杯子，“趕緊起來，吃完飯和王集慶開會，有事情要商量。”

  “這煩人的吳總，真是服了，總是打攪我的美夢！”李東心中冒火，擦擦眼睛，翻個身小聲嘟囔道。

  胡亂扒拉了幾口，李東便衝向了會議室。推門一看，李東看到幾個老幫菜早已坐在那裏，年青人就數他來的早。

  “這群上年紀的人睡眠真是少啊！”李東哈欠連天的感慨道。

  “年輕人睡眠質量就是好啊，像我這把年紀，想睡都睡不著嘍。”安如柱見李東進來，不無羨慕的說。

  “年青人有年青人要操辦的事情，我們有我們思考的問題，人生階段不一樣啊。”王總操著他那濃重的湖北口音平平靜靜地笑說。

  “小李啊，快過來坐到我旁邊，今天我們好好合計合計怎麽對付陸氐。”夏宗圖招呼李東。

  “塔吉克這麽冷啊，暖氣不足啊。”王集慶開著玩笑，“昨天晚上睡覺感覺涼颼颼的風在頭上飛啊。”

  “今天晚上給王總再加一床被子褥子！務必保證王總睡個暖和覺！”安如柱向剛進門的吳錢吩咐道。

  這時候雖是陽春，但夜晚氣溫還是低的。

  “我看王總是惦記著釣魚吧？天兒這麽冷，還沒開冰吧？沒有魚可供你釣！”夏宗圖在一邊調侃的說。

  “不不，這隻是倒春寒，也就是幾天的光景。等這幾天一過，又是一派春光融融，你想怎麽釣就怎麽釣。”吳懷慎笑道。

  “哈哈，也倒是。這麽冷的天氣惦記也是白惦記，過兩天再說吧。”王集慶嗓音渾厚，笑起來中氣十足。

  “不過話又說回來，塔吉克的暖氣也太不足了吧？這跟土庫曼簡直沒法比，現在那邊暖氣燒的正旺呢，屋子裏隻穿單衣單褲就行。而且，最關鍵的是，天然氣的價格非常便宜。”夏宗圖拔高了嗓門向大家解釋道。

  他是四川人，說的是川普（四川普通話）。雖在電視裏聽過，不過真人版的一說，李東還是覺得挺好玩的，不住的在旁偷笑。

  不過他馬上收到了薑穎然遞給他的一通白眼。

  “誰讓那邊蘊藏豐富的油氣資源呢，要是那塊兒地方還屬於咱們就好了，也不用這樣千辛萬苦的背井離鄉找油找氣了。”安如柱拍著桌子，不無感慨的說。

  “要是那樣，我直接把我老婆孩子接到這邊來住！還用天天分離著嗎？！”老翟聽到安如柱的暢想，興奮的說。

  “嗯，咱們都好好幹，早晚會再回來的！”王集慶很樂觀道。

  “聽說土庫曼那邊的人老是待在屋子裏，很不自由啊。”柳澤化忽而道。

  “澤化說的對！土庫曼哪裏都好，就是憋屈。***教義太重，不準女士隨便穿著，不準女人上街，實行宵禁，嚴格的居住證製度。。。”夏宗圖一口氣抱怨了許多，似是發泄心中不滿。

  “可不是嗎？上次程翕棟去跟其他公司聯誼打球，回來的晚了，進不來門，被警察帶走盤問了半天，第二天才領回來。”王集慶舉了個例子，他那飽經風霜的眼睛有些發紅。

  “我的天，真的假的？怎麽聽起來比朝鮮還恐怖呢？”李東脫口而出，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將這兩個國家放在一起比較。

  “切，你是不知道，在那裏生存，門道多著呢！可得好好學學！”夏總圖看著李東道。

  他說話時瞪著眼睛，搖著頭，李東心裏著實嚇了一跳。

  “你看他都被關的瘋掉了，你以後可是不許亂跑，要乖乖的呆著這裏。”薑穎然在旁小聲道。

  “切——這又不是我說了算的。”李東回敬道。

  “但是我可以說了算。”薑又道。

  李東嘴巴張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說啦不說啦，不扯那些了，咱們開會吧，說正事！”王集慶將提起嗓門眾人引向正題，“老安，你說說現在的情況。”

  安如柱簡明扼要的將項目情況說了一遍，最後強調：“現在伯克公司那邊的顧慮主要是糾結在稅務上，咱們稅務調查結論您也已經看到了。子公司運作和分公司運作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現在伯克公司一個勁的要求用分公司運作，我們也感到頭疼。”

  “是這樣的，關於稅務調查的那一塊兒，我讀了小李發的調查報告。寫的不錯，在這裏我要表揚小李，圖文並茂，非常的到位。”王集慶笑著對李東說。

  李東當麵受到他的誇獎，感覺不好意思，趕緊連連擺手，道：“王總過獎了，這都是大家夥幫忙才完成的，是集體智慧的結晶。”

  王集慶笑了笑，滿意的點點頭，接著道：“至於分公司的事情，還要看具體的談判結果。”

  “對了，我們的人傳來消息說，伯克公司那邊也新來了三個人，名字分別叫做簡魯克，丹尼斯弗拉基米爾和伯納德。這三人至今沒有露麵，讓人捉摸不透什麽意思。”安如柱臉露困惑。

  “哦？這是好事啊！這麽說，這次他們也準備認真談嘍？”王集慶帶著試探性的口吻問。

  “我想應該是這樣的。”吳懷慎道。

  “他奶奶個熊！折騰了這麽長時間，終於要有個眉目了！”安如柱有些興奮道。

  王集慶聽到這話，臉上並沒喜色。他低頭略加思索了一會兒，又道：“關於稅費的事情，我們這次過來之前和家裏進行了溝通。初步的一致意見還是盡量讓伯克公司來承擔所有的稅費，畢竟當時我們的報價是沒有涵蓋這一塊兒的嘛。我的想法是咱們可以約他們見一下，再開一次會。我和夏總都去，讓他們看看我們的新提議。”

  “新的提議？什麽新的提議？”大家目不轉睛的盯著王集慶。

  “在小李的報告裏，企業所得稅無論盈虧，都需要繳納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五。我們可以和他們談，到最後實在不行我們可以降低到百分之十，這是經過總部那邊同意的。至於其他的爭議點，我們都要堅持。用這個讓步換取對方對其他爭議的讓步。”王集慶正色傳達了總部的意見。

  “這是個好主意，總部這麽想也是情理當中的事情。可是那幫法國人不見得同意，他們個個可是猴精猴精的。就像之前提到的，他們肯定會得寸進尺，根本不會買我們的賬的。”安如柱不無擔憂的說。

  “沒辦法，我們也隻是遵照總部的規定辦事。如果他們不同意，這個項目做下去也沒有意思了，那我們可以走人了，這個活不幹了。對了，那個產品分成協議怎麽樣了，到底管用不管用？”夏宗圖忽而問道。

  “經過我們的谘詢，這個協議並沒有得到國家議會的批準，在國家層麵上僅僅是一個能源部簽署的合同，約束力隻能達到和能源部有關的範圍。對其它部門的話，並沒有約束力。畢竟沒有上升到一個國家頒布的法律文件的高度。”李東趕緊的回複。

  “小李說得對，可這伯克公司就是硬扯這這一點，讓我們去申辦免稅文件。可關鍵問題是，別的國家機關和部門根本就不認可。”安如柱吐了個煙圈，“這是典型的欺詐我們，他們都沒有免稅文件，硬要我們去獲取什麽狗屁文件，他們明顯的是用這個當擋箭牌，不想承擔他們應盡的義務！”

  “對了，話說回來，為什麽當初投標的時候沒有包含這部分價格？”王集慶冷不丁的問。

  “還不是總部投標辦搞得的，可能是低價競標，或者是有其他的原因吧。”柳澤化說道。

  “具體的原因已經無法查證了，這投標辦的領導老是換，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領導了，部門人員也都基本上換了一遍了，想了解一些情況都不容易。”安如柱有些慍怒道。

  吳懷慎不無感慨的道：“有些事情在源頭上堵住就好了，省的以後牽連出來這麽多事情。所以說，咱們一定要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這樣的話，不光省卻了自己的麻煩，也不會給別人帶去麻煩。”

  “吳總說的對，目前咱們要做的，就是好好談判，爭取把保護我們公司利益的條款都加入進去！也算彌補當初投標時的過失吧。”王集慶點頭，高聲勉勵大家。

  梳理完畢每人要做的事情後，眾人便分頭行事。

  吳懷慎發了郵件，約請甲方翌日於薩茲達尼亞會麵。

  夏宗圖將李東之前做的爭議表格翻出來，專門加注了一行，寫明了要求對方修改合同的理由。李東在輔助整理這些問題時，特地向夏宗圖請教了相關技術背景。夏宗圖很慷慨的花了很長時間向李東講解條文背後的操作原理。李東之前對石油勘探的實際操作知之甚少，經過夏宗圖的一番點撥，解開了他心中許多的疑團，收獲了不少專業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