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務院理事葛三通走到明鑒和啟明跟前，大聲說：“大人這是什麽話，再等下去，京城外麵的百姓就都被殺了，難道非要等到聖可汗把一百萬個人頭堆在朝廷城下再出戰？到時候就算打贏了，後世怎麽看待我們？那些死去的軍民的亡魂向誰索命！”

  軍務部理事、前朝駙馬李寧說道：“藍芳兵敗後，有三四千士卒撤回京城，朝廷的禁軍有兩萬多人，東方、南方毗鄰城市，能糾合精銳兩三萬。聖可汗這次進入為闕境內的，號稱五萬大將軍，實際不過兩三萬，其中有接近半數的騎兵，被古亭將軍在金牛關堵截住，我們六萬打兩萬還打不贏麽！’

  不管是啟明，還是明鑒，都不敢再違背這些臣子的意思，因為那樣他們會把他倆活活踩死。

  葛三通轉身問道：‘眾位將軍，誰敢出戰！’

  兩個將軍出列，都願意帶兵迎戰。

  這兩個，一個白發蒼蒼，是個老將，是腓德烈的親信之一，帝國護衛軍三大指揮官之一，六十歲的哈登。

  另一個是少壯派軍人代表，駙馬李寧。他在四年前娶了康懷皇帝的次女，按輩分，也是啟明的姐夫。

  “陛下……”明鑒小聲說：“哈登將軍經驗豐富，軍中極有威信，李寧將軍血氣方剛，敢打硬仗，由誰率領出戰，請陛下下決定。”

  啟明在兩人的身上掃了圈，見李寧麵帶殺機，咬牙切齒，有點害怕，就說：“還是要哈登將軍吧。”

  明鑒也是這麽想的，這種兵臨城下的大戰，還是讓老帥帶兵更為穩妥。就和軍務部、元老院商議，下發命令，命令哈登為定國將軍，李寧為副將，帶領朝廷禁軍、帝國護衛軍、鎮守兵共計五萬人，即可出戰聖可汗。

  京城在鐵甲的怒吼中震動，哈登全副披掛，明鑒將他送到朝廷門口，低聲問“老將軍可以製敵良策？”

  哈登麵色冷峻：‘大臣們都瘋了，老臣以為，打是要打的，但是現在不是出戰的最好時候。’

  明鑒點頭稱是：“但是群情激奮，不容不戰，所以還多多拜托老將軍啊。”

  哈登的兩腮上的肉微微顫抖：“我料聖可汗騎兵擅長兩側包抄，然後從中路用鐵甲騎兵衝擊，對付我，他也會采用這樣的戰術，我會分兵抵抗住他的攻擊，用靈蛇龜甲陣糾纏他的騎兵，然後用火器營、禁軍騎兵反擊，挑選精銳騎兵，在火器營的掩護下，擺脫開聖可汗騎兵的糾纏，直搗他的中軍，聖可汗作戰喜歡身先士卒，這也正是他最大的弱點。當然，如果一戰之下，無法殺死聖可汗，或者交戰有不利，我會將軍隊撤到京城西北方向，到時候和京城呈掎角之勢，可立於不敗之地。”

  這一席話說的明鑒額手稱慶：“天降鴻福，讓老將軍老當益壯，京城，就靠老將軍啦。”他囑托過後，送哈登離開京城。

  五萬步兵在集結，到第二天的上午，前鋒軍隊從京城開出去，偵查騎兵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聖可汗。

  聖可汗從他的羊皮床上爬起來，第一句話問：‘這次有多少豬玀？’

  “至少五萬人！”

  聖可汗邁著小短腿，來到他的營帳旁邊的一間營帳，這個營帳比他的還要大，裝飾著金銀和珠寶，要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裏住的才是偉大的白狼王聖可汗。

  “蕭冥王”聖可汗這樣稱呼他。

  “戰場交鋒，臨機決斷，那是你擅長的。”蕭冥王的聲音極富有魅惑力，聽起來像個四五十歲的學富五車的儒生：“我猜你聽到朝廷派出五萬軍隊和你決戰的消息，一定很高興吧，你想要的不就是這樣嗎？”

  “沒錯，朝廷不可能堅守不出，但是如果隻派出兩萬軍隊，說明朝廷還真有會用兵之人……喂，你們能不能讓讓，我看不見……”

  蕭冥王讓圍繞在右側的幾個大屁股女人讓開，聖可汗才看到隗懷那張老山羊似得臉。蕭冥王胡子花白，年齡和聖可汗差不多，甚至還要大一些，眼神裏充滿**和狡猾，和他的聲音的儒雅大相徑庭。

  “他們派出五萬人，說明朝廷裏根本沒有懂得用兵的能將。”聖可汗說道：“幸好圖爾哥牽製住古亭，要是他在朝廷，事情可就麻煩了。”

  蕭冥王快樂的抽了一個女人的肥屁股一巴掌：‘白狼王還是高估了他們，古亭至今不過是個小小的男爵，在朝廷的那些高官看來，最多是個帶兵的泥腿子，沒有人聽他的。就算在朝廷，對大局也沒有影響。’

  蕭冥王，得意的說：“我是我替你和上方古城的神魔簽訂了交易協定，也是我替你找到行軍的路線，我們之間的約定，你可別忘了。”

  聖可汗沒好氣的說：‘忘不了，隻要製服朝廷，我派出軍隊給你，讓你剿滅少林寺。’

  帶著毛氈帽子的胡狼將領站在一堆被剝光的屍體上，他的愛好就是把這些戰利品掛在樹上，然後欣賞自己的傑作。

  他的背後三十裏外，就是強大的京城城牆，京城裏有朝廷，朝廷裏有內廷，那裏有數不清的財富和美麗妖嬈的年輕美女。

  他很期待攻占朝廷那天的到來，從腰上解下一把尖刀，他撫摸著一個從大戶人家搶出來的新婚夫婦，他咧著嘴嗬嗬笑著，太陽曬到他粗糙的皮膚和黃色的牙齒上，他被太陽曬得眯了眼睛，皺巴巴的像個核桃。

  胡狼將領裂開嘴笑了，嘴巴在他寬大的臉上占據了大塊的位置，然後，一支箭嗖的聲從他的後背穿過，把他釘在土牆上。

  過了不一會兒，一支披掛明亮戰甲的軍隊開進到這裏，舉旗兵高舉黃龍大旗，那條龍張牙舞爪，龍臉有些猙獰可怕。

  一個頭戴紅纓盔甲的老將軍，騎著一匹深棕色戰馬，帶著數千武士趕到這裏。

  “問他，他們是從哪來的，屬於誰的部隊，聖可汗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

  身邊的偏將上前，用胡語問了幾句：“稟告將軍，他說他是隸屬聖可汗手下天狼部的騎兵十夫長，這次在做劫掠城市的收尾工作，聖可汗現在在梭默城、煦日鎮之間，打算今晚進攻煦日鎮。”

  哈登揮了揮手，偏將把那十夫長的頭顱割下，隨手扔在地上。

  “聖可汗這等計謀，怎麽能瞞得過我？”哈登笑道：“他放出即將進攻煦日鎮的消息，誘使我在煦日鎮和他決戰，他卻早就設好了埋伏圈，我卻偏偏從梭默城進攻，這裏是為宋國的領土，怎麽打，我說了算！”

  哈登命令軍士將殘破城市裏的零星騎兵解決掉，然後全軍向梭默城進發，到下午的時候，軍隊到達距離梭默城二十裏的位置。

  哈登輕輕的呼了口，用單筒望遠鏡遠遠望著梭默黑色的城牆，還有依山而建，如狼牙交錯的大小堡壘，新舊高矮不一城牆堆疊在一起，構成一重重難以翻閱的天塹。

  “如果我是聖可汗，就會以此為據點，易守難攻。”

  哈登說，按照梭默城的堅固程度，聖可汗一定會先固守，，等到他消耗的差不多了，再進行反擊，他感到有些棘手，立刻開始準備進攻的計劃。

  然而還沒等他把將領召集齊全，有個哨兵來報告說：在他們軍隊的東方，出現了一支數量龐大的草原騎兵。

  “哦，那是聖可汗的偏師。”哈登隨口問：“大概多少人？”

  “一望無際，大概有兩萬多。”

  哈登一驚：‘怎麽可能！’他驅馬到右翼軍中，在這裏，他沒用望遠鏡，就看到大概在二十裏的距離外，有連天一線的大量騎兵，在向他們所在的方向用不快不慢的速度進發。

  “命令全軍，作刺蝟陣——”哈登的命令下發後，長槍兵到了最外層，用長槍在外圍組成一圈防禦騎兵的陣勢。

  哈登治軍務求精確，對於陣法的每個細節都要求嚴格，他讓李寧負責陣法的調動，他自己則居中調停，眼看那些草原騎兵行進到他們兩三裏的範圍內，陡然加快速度，從中等速度行進，立刻全力衝鋒。

  “準備！”前線指揮下達了準備迎接衝鋒的指令。

  可是哈登還是有些奇怪：看聖可汗的調動，像是全線正麵衝鋒，聖可汗怎麽會采用這麽笨拙的戰術？

  聖可汗的第一線騎兵衝鋒到距離他的中軍三百步之外，突然戛然而止，往後就撤，同時，這些騎兵紛紛向哈登的軍隊射出弓箭，弓箭穿透三百步的距離，力道不衰，數百槍兵被這精準的飛箭射中，倒地身亡。

  “弩箭發射！”前線指揮官命令道，一線勁弩發出怒吼，飛射而出，強大的力量穿透了幾個逃竄的草原騎兵的胸膛，讓他們墜落下馬。

  接著，第二波、第三波的草原騎射兵先手出擊，都在射出一波弓箭後迅速返還，正在為宋國的士兵等待第三批騎射手到來之時，聖可汗的側翼，猛然衝出一批裝束怪異的騎兵，他們從左翼向哈登的軍隊包抄，但是走到中途，卻突然調轉方向，試圖衝擊哈登的中軍。

  他們的馬蹄格外沉重，好似是用錘子在敲擊陳舊的戰鼓，沉重的鐵甲發出粗糙的光澤，武裝到牙齒的裝飾讓他們仿佛是魔界的來客。

  “他們這是要衝擊我的中軍？”哈登下令長槍手預備，並命令弓箭手向這些重甲騎兵射箭。

  這些重甲騎兵在衝鋒時，聖可汗兩翼的騎射兵紛紛觸動，從兩側和正前方為重甲騎兵掩護，在距離中軍五十步時，用勁弩發弩箭，三十步，用流星錘將裝有火油的火藥扔到為宋國陣營前側，二十步，他們扔出了點燃的燃燒瓶……

  哈登的第一線士卒被火焰席卷，然後這些刀槍不入的重甲騎兵穿破了他們的中軍，刀鑿斧砍，配合後麵衝進來的騎兵，將哈登的軍隊分割成了兩部。

  緊接著，草原騎兵發動了全麵的進攻。

  在此刻，代表了整個為宋國最龐大的衛戍軍隊，來自朝廷禁軍、帝國護衛軍、各城鎮鎮守兵組成的軍隊，是除了古亭的帝國護衛軍、西南部的骷髏師外，朝廷能調動的最強大的軍隊，和聖可汗親自率領的草原騎兵、麟甲兵、重甲軍，雙方激烈迸發的勇氣和意誌，用血肉和刀槍的語言，在這同州城下，用最親密無間的方式狠狠碰撞在一起，劇烈的迸發無數血液。

  七萬大軍混亂的絞殺在一起，混亂的殺戮，迷失的死亡

  每一刻消耗和吞噬著大量的生命。

  哈登麵沉如鐵，衰老的身軀還是不能保持長劍的挺拔，他頹廢了，他在試圖多次調動各個部隊機動之後，終於發現，各部已經陷入了各自為戰的狀態，往往是一道命令沒有下完，戰場局勢又發生了變化，他的上一道命令已經失去了效果。

  那兩種展風獵獵的偌大旗幟，一麵是裂口吞雲的金黃飛龍，張牙舞爪的金繡辟邪，環繞無數紅色的洪流，在色彩斑斕的敵陣末端劃出十數個鋒矢的形狀，在那種白色狼頭旗幟的緊逼下，漸漸失去了方位。

  後來的軍事家，在總結這場荒誕的戰役時，給出的評論是：老將迂腐，魚龍混雜，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臨場機變，百無一能，照貓畫虎，笨重無能。輕敵冒進，狂妄自重。一將無能，累及三軍！

  五萬鐵軍，在五個小時內因為被迅速的分割而兵敗如山倒，聖可汗沒有像放走藍芳那樣，給他們多幾條活路，他直接命令各部狼主，率領各自的騎兵追擊逃跑的為宋國士兵，斬首一級，賞黃金金幣一枚。

  趕盡殺絕，寸草不留，讓那些中原蠻子知道，詩書禮儀在火與劍之下，是多麽的脆弱無力，讓那些自詡正統的皇帝和將軍知道，他聖可汗才是真正不可侵犯的天之驕子。

  哈登站在一片高地上，他脫開左右的攙扶，輕輕迷眼，眺目遠望，隻見天邊出現了一線銀邊，卻如潮如濤的甲胄反光，飛快的迫得近來，刀甲明熾寒光凜冽，晃花了許多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