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朋友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2      字數:4654
  “規矩?”嶽千燭抱著寧兒聽冬雲傳來延壽殿的話。

  昨日她還在想延壽殿未免太安靜了一些,今日延壽殿就送來拜帖,要在下午過來。

  冬雲點頭說:“延壽殿的小公公說,來看望世子是後宮的規矩。這幾日二皇妃因為照顧小皇子而脫不開身所以沒有過來,現在得了空就一定要過來看望。”

  這麽說,是不給嶽千燭任何拒絕的機會。她要是閉門不見客,豈不是壞了納蘭瑞口中的後宮的規矩。

  今日是沐映行案子的開審之日。所有對此案關注的大臣都已經去到大理寺聽審。夏沐濋自然也在其中。

  嶽千燭本想今日誰也不見,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不過納蘭瑞都這麽來了,她也不好拒絕。不用想,就知道她是為夏恪勤來套話的。正好,嶽千燭也想套套夏恪勤的意思。

  時間算的剛剛好。

  午飯過後,嶽千燭剛將午睡的寧兒放到床上就聽到納蘭瑞來了。她整理了一下外袍,讓冬雲在房間裏看著寧兒,自己獨自出去見客。

  嶽千燭來到暖閣的時候,納蘭瑞正端莊的坐在茶案一側,看著窗外。窗戶別打開一個縫隙,透過縫隙可以看到外麵正在飄落的雪花。

  嶽千燭不止一次在想,納蘭瑞是個值得將往的好姑娘,如果沒有皇子之間的鬥爭,她們或許早就成為很好的朋友。而不是像現在,成為互相打聽的關係。

  納蘭瑞聽到動靜,向門口看過去,一眼就看見來的人是嶽千燭,她衝著她微微一笑,回頭將窗子關好。

  “不用關的。”嶽千燭走過來說:“我也已經很久沒有愜意的看過雪景了。”

  納蘭瑞含笑:“今時不同往日,你剛剛出月子,寒涼還是不要受的好。”

  說完,納蘭瑞拿起旁邊的匣子,打開給嶽千燭看:“這是我父親在外麵尋的一些藥材,是專門驅寒用的。我生完駿兒後身子落了些許寒涼,都靠著這些藥。為了方便你食用,我已經都研磨成粉,打上藥包。你要用的時候,讓下人直接將藥包放進水裏煎即可。我也將藥單放在裏麵,你若是想繼續服用,讓人按照藥單上寫的抓藥就行。”

  嶽千燭看著匣子裏十多個的藥包和一封裝著藥單的信封。感歎納蘭瑞的細心和嚴謹。

  她接過匣子,感謝納蘭瑞:“謝謝二皇妃。”

  “客氣了。”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互相問問兩個孩子的近況,隨後話題就引到朝中的事務上。

  “今日就要開審沐元帥的案子,想必三弟很著急吧。”納蘭瑞將唇邊的茶杯放下,問道。

  嶽千燭不語納蘭瑞含糊,直接說:“肯定會著急,畢竟是先皇後的娘家,沐元帥可是他的舅父。我們這次來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見到嶽千燭直言,納蘭瑞就知道她是想與自己坦白聊聊。既然大家都關心這件事,納蘭瑞也就步藏著掖著,直說道:“二殿下也一直在關心此事。隻是朝中禁止非議,慶華殿也禁止談論此事,殿下一直找不到機會去與聖上諫言。這些日子,殿下一直在都去戶部看往年萍地邊境流通買賣的情況,想從中發現一些玄機。”

  納蘭瑞很是失望的說:“可惜,沒有得到有效的信息。”

  嶽千燭說:“很正常,沐元帥既然承認他在萍地邊境買賣多年不被發現。就知道一定是偷偷運作的。”

  納蘭瑞歎氣說:“所以,今日的審問才難啊。”

  “先審,得到證詞,再核實證據,再進行推論。”嶽千燭的目光移到別處:“這件案子,審起來很是麻煩。”

  “對方可是名震朝野上下的沐元帥啊,怎麽可能會簡單!”納蘭瑞說:“殿下已經做好了長線的準備。”

  嶽千燭重新看向納蘭瑞,問道:“既然二殿下無從插手,又能準備什麽?”

  納蘭瑞今日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訴嶽千燭他們的想法,嶽千燭問什麽,她就會答什麽。

  她說:”殿下和延壽殿是相信沐元帥的。“

  嶽千燭沒有想到納蘭瑞如此直白,挑眉道:“二殿下和二皇妃相信沐元帥?為何?”

  “相信沐元帥的為人。”納蘭瑞坦白:“同時也懷疑有人如法炮製,陷害沐元帥。”

  嶽千燭追問:“炮的什麽製?陷害為何人?”

  “炮的當年嶽家叛國案,陷害忠良為圖謀不軌之人鋪路。”

  “何人會圖謀不軌?何人要鋪什麽路?”

  “當——”納蘭瑞一時激動差點說漏了嘴。他們是懷疑過某人,但是麵對嶽千燭還是不能夠直說,畢竟這隻是猜測。若是被有心之人得知他們的心思,那延壽殿就要卷入這與他們無關的漩渦裏了。

  想到這裏。納蘭瑞穩住心神,收回剛剛激動的表情,又重新端莊起來。

  嶽千燭看到她表情的變化,就知道自己套話失敗了。

  “總之。”納蘭瑞的聲音恢複平穩:“我和二殿下是堅信沐元帥斷不能做出通敵叛國,私鑄兵器的勾當。”

  嶽千燭飲了一口茶,緩聲道:“二殿下如此關注此案,為何不與聖上爭取一個監審的職位呢?”

  納蘭瑞身形一僵,沒有回答。

  嶽千燭輕輕笑了一下:“我猜,二殿下雖然擔心此案,但並不想真心被卷入此案中。”

  納蘭瑞皺眉,看向嶽千燭。

  嶽千燭猜想自己說到了納蘭瑞的痛處。既然她和夏恪勤選擇坦白,那嶽千燭也會全盤托出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二殿下的野心是奪儲!”

  納蘭瑞怔在原地,她知道二殿下野心已經被沐王府的人察覺,但是被直接的說出來,還是她脊背一涼。

  嶽千燭不去看納蘭瑞的反應,繼續說:“其實,二殿下和二皇妃心裏早就認定有一個人在利用沐元帥的案子去撈好處。以現在的狀況來看,最明顯的就是薛黨暫管紅紗軍軍權。”

  納蘭瑞不語,不過臉上的表情已經證實嶽千燭說對了。

  她說的對,因為他們懷疑的人正是薛黨的薛清平。

  嶽千燭繼續說著:“大皇子和薛黨是阻止二殿下向儲君之位前進的高山。想要翻過這座山就要找到可以撬動他們最能致命一擊的地方。”

  “其實,這件案子就是最好的機會。”嶽千燭看著納蘭瑞說:“一旦查明是薛黨一行人陷害沐元帥,那二殿下可就有了借口和證據去調查薛國公。同時,二殿下手裏還有當年唐封給我的名單,上麵記載著薛國公包括薛黨一行人與魯朝太子唐路暗通款曲的證據。這兩項一放,必定打的薛黨體無完膚。”

  嶽千燭頓了一下:“隻是。關乎沐元帥的這件案子並不明朗。二殿下因為得手吏部,一直被薛黨壓製著。即便在科考中獲得了一些學子的支持,並在陳令的貪汙案後將這些人塞進了朝中空缺。但是真正有話語權的還是薛黨的人。”

  “如今年末,各地都來述職,二殿下今年是第一次以吏部之稱述職總結,所以不能出一點失誤。”嶽千燭雙手抱著湯婆子,悠閑的倚靠在身後的靠背,說:“前者要提防薛黨,後者要把握好自己的公務。所以在沒有確定沐元帥當真冤枉之前,二殿下是不會有任何站隊的。他種種看似為沐元帥奔走,其實不過是想從戶部那裏得到蛛絲馬跡來確認沐元帥案件有疑。又去過慶華殿為沐元帥說話,也是在試探聖上的態度。對嗎?“

  納蘭瑞徹底怔住。她的手放在案幾下,狠狠的抓著裙擺,心裏兵荒馬亂。嶽千燭說的一切正是二殿下最真實的態度。如今輕而易舉的被拿到台麵上來,納蘭瑞不知該如何應對。

  嶽千燭察覺到納蘭瑞平靜的表情下雙目中的慌張。她微微搖頭,問道:“其實二皇妃今日來也是受二殿下囑托,來試探沐王爺的態度吧。”

  真是的想法被扒的個精光,納蘭瑞也就無法隱瞞。她是個天生不會說謊的人,能保持平靜到現在,已經是很厲害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放自己放鬆下來,說:“不算是。其實我也想知道你的態度。”

  嶽千燭挑眉:“沐濋的態度就是我的態度。我們也相信沐元帥肯定不會做出背叛聖上的事請。元帥府和數萬紅紗軍從未降過,更從無異心過,天地昭昭,人心可測。”

  “出現現在的情況,遠不及我們所料。但是——”嶽千燭一頓,身子前傾,輕聲對納蘭瑞說:“以我們現在知道的情況,完全可以證明此案有疑。”

  證明這件案子有疑不是目的,夏沐濋和嶽千燭的目的是想知道究竟是誰敢動沐家。他們也懷疑某人,但是不會像納蘭瑞一樣,顯露出自己的懷疑。

  嶽千燭坐直身體,對納蘭瑞說:“二皇妃回去完全可以告訴二殿下。沐王府勢與元帥府共存亡。今日有人對元帥府不利,沐王府絕不會忍氣吞聲。”

  “至於二殿下——”嶽千燭微提嘴角:“二殿下的野心磅礴,不是我等能夠參與的。想必二殿下一直知道沐王府對儲君的態度,在此,我不便多說。不過我想二殿下千萬不要猶豫不決。作為外人,無論是遠離還是想參與,都要幹脆果斷一些。觀望,反而讓他陷入被動。”

  納蘭瑞此時有點害怕嶽千燭。不是害怕她這個人,而是害怕她雙眸中的氣定神閑。曾經夏恪勤對她說過,別看嶽千燭一副隨意而安的模樣,但是她心裏是十分果決的。

  為了躲避賜婚,她可以自斷親情,選擇逃婚。

  為了自掩身份,她可以獨自一人待在別處,銷聲匿跡四年光景。

  為了給嶽家翻案,她可以孤注一擲的到上京城的來請求重審。

  為了與夏沐濋在一起,她可以忍受聖上推遲大婚的屈辱。

  為了保住她的孩子,她可以在大火中艱難早產而活下來。

  為了給元帥府爭取時間,她可以帶著繈褓中的孩子不遠千裏,奔赴至此。

  這還是他們所見到的嶽千燭。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說不定嶽千燭依舊是果敢決斷。

  納蘭瑞聽到的時候還是有些不信,現在她信了,因為嶽千燭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納蘭瑞心裏湧現一絲苦澀,同為皇家的媳婦,這一點她不如嶽千燭。

  “我知道了。”納蘭瑞放下茶杯,準備離開:“今日與沐王妃說了很多,豁然開朗。”

  嶽千燭看向納蘭瑞:“二皇妃有想法了?”

  “算不得想法。”納蘭瑞說:“我沒有殿下的那般野心,隻是將你的態度告知他而已。”

  嶽千燭端莊的坐起來,問著:“我有個問題,一直不解。不知二皇妃可否為我解惑。”

  “沐王妃請問。”

  嶽千燭說:“二殿下的野心是天生身份所賜?還是後天所為?”

  納蘭瑞微笑著,想起夏恪勤,她心裏突然開心起來:“我嫁給他的時候,他還沒有野心。”

  “哦?他說的?”

  “感覺。”納蘭瑞說:“但是,一個人被一直往死胡同裏逼,總歸會忍不住的。可能是他意識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後退,為了我,為了我們的駿兒,他想要反擊了。”

  納蘭瑞看著火爐上的火,說:“帝王的座位向來冰冷,儲君之位也如此。但是牆角的溫度不比這些強。反正都會冰涼刺骨,為何不選一條生路呢?”

  在納蘭瑞看來。她的夫君不是為了權勢,而是自保。

  “沐王妃。”納蘭瑞看向嶽千燭:“你們遠在黔地尚可感受到上京城圍繞著權勢的爾虞我詐,深陷其中的我們,有時候都會忘了呼吸是什麽。”

  嶽千燭看著納蘭瑞,仿佛在看著一個垂死掙紮的人。在納蘭瑞身上,嶽千燭看到她實在是無奈而又無力,而又勉強的活著。

  納蘭瑞撲哧一聲笑了:“其實啊,我有時候在想,如果當年我被沐王看中,做了沐王妃身處異地,是不是就沒有這些煩惱的事了。”

  嶽千燭一愣,沒想到納蘭瑞會有過這種想法,著實覺得她有點可愛。

  “不過啊。”納蘭瑞像個小孩子一樣搖晃著身體:“怎麽著都是嫁到帝王家,嫁給誰怕是都躲不了禍事。反而是嫁給一個心裏有別的女人的沐王爺,更多添一種折磨。所以我的殿下真的很好,至少,他疼我愛我,敬我可我。”

  嶽千燭笑了,這話納蘭瑞說的對。她也不會接受一個心裏有其他女人的男人做自己的夫君。好在夏沐濋的心裏一直都有自己。

  納蘭瑞說完一直壓在自己的心頭無法訴說的事,心頭一鬆,特別的舒服。

  她起身說:“我得走了。家裏的兩個男人可都纏著我呢。”

  嶽千燭跟著站起來,打趣說:“我可以理解為你在炫耀嗎?”

  納蘭瑞聳了一下肩:“你炫耀的時候,可是比我狠多了。”

  嶽千燭笑了。

  納蘭瑞笑夠了,說:“沐王妃,我一直希望我們能夠成為朋友。”

  嶽千燭漸漸收起笑容,重新微笑說;“天注定。或許我們會成為朋友。”

  “好。”納蘭瑞點頭:“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