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委屈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400
  嶽千燭聽到外麵大哭大鬧的聲音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她醒來後發現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但是餘溫仍存,就知道夏沐濋是剛剛起身出門。她心裏一慌,立刻清醒過來,起床披上外袍,開門便向聲音的方向走去。

  這個聲音如果沒有聽錯的話應該是白晨。這麽晚了,他來到沐王府肯定不是小事!

  果然,嶽千燭剛剛繞出主院就看到院子裏亮起的火把。夏沐濋的外袍本是披著的,現在隻能狼狽的掛在一個肩頭,另一邊已經滑落下去。他手扶著額頭,一臉的無奈聽著某人的哭訴聲從下而上的傳來。

  白晨跪倒在地,雙手抱住夏沐濋的大腿就是一個勁兒的哭訴。嶽千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白晨,哭的也是過於傷心。

  在旁邊,薛謨雙手負後一臉的黑雲,在他身後則是一直守凰城城門的孫副隊長,低著頭不敢目視前方。

  陳致和李管家也出現在庭院裏,冷眼看著院子裏的這場鬧劇。

  嶽千燭停下腳步,將衣袍向上拽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抱著小腹走到院子裏。

  夏沐濋聽到聲響,側頭過來,看見是嶽千燭走出陰影,無奈的臉上微微皺起眉毛:“還是吵醒你了。”

  嶽千燭沒等回話,就看到本是抱著夏沐濋的小腿痛哭流涕的白晨,突然向自己跪著走過來。她下意識的想要躲開,眼睜睜的看著白晨被夏沐濋聳到一邊坐在地上。

  “什麽人你都敢去抱!”夏沐濋幾乎是嗬斥白晨。他走到嶽千燭身邊,一手放在身後扶著她,輕聲問:“有沒有嚇到?”

  嶽千燭搖頭,相比自己受到的驚嚇,她更想知道白晨這是怎麽了?而且在他身後還有薛謨,莫不是被薛大理寺丞給參了一本?

  白晨心裏是委屈的,坐到地上哭訴:“娘娘!您可得給下官做主啊!”

  嶽千燭可是沒有權力白晨做主,隻是看到一向清高自持的狀元郎,這次顧不得儀態和禮節,大半夜的跑來沐王府大哭,想必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無處訴說。

  自從嶽千燭有孕在身,眼窩子淺的可怕,無論是什麽小事發生,她就會落淚。現在看到白晨這般可憐的模樣,不僅讓她心生憐憫,鼻頭一酸,關切道:“白大人,這是受什麽委屈了?”

  白晨看到終於有人關心自己有沒有受委屈,感動極了:“我的娘娘啊!下官受極了委屈!”

  嶽千燭向前邁一步,夏沐濋想要阻攔,看到她如此關心的樣子,就沒有伸出阻攔的手,而是緊跟在她身後,保護著他。

  白晨回身直接指向薛謨,對嶽千燭訴苦:“娘娘!是他!薛督軍!夜裏尾隨下官一路跟到城外,在下官在辦正事的時候突然帶著孫副隊長出現,嚇得下官差點死在當場。還訓斥下官,甚至動了下官正在辦的事情!”

  在場的所有人微愣,白大人這點小委屈不至於夜裏來沐王府訴苦吧。

  但是嶽千燭並不這麽想,她現在完全是母愛泛濫,看著隻比自己小兩歲的凰城知府,一顆老母親的感情泛濫到不可收拾。

  自家孩子受委屈,管他委屈大小。

  薛謨立刻後退一步,反對說:“白大人,你可得說明白了!本官打擾你什麽了?你怎麽不告訴王爺和王妃,你半夜出城做什麽了?”

  “我能做什麽?當然是正事!”白晨頭也不回的反駁道。

  “正事!”薛謨上前站到白晨旁邊,俯身質問:“白大人的正事就是半夜祭拜嗎?”

  白晨終於忍不住爆發,回頭吼道:“你什麽也不知道!”

  薛謨同樣毫不退縮:“我是不知道!你半夜祭拜一個女人做什麽?”

  天上轟隆一聲!凰城憋了幾日的暴雨終於在這個夜裏傾盆而下。

  此時大家已經全部進入大廳。

  既然白晨要訴苦,薛謨要反駁,那麽總要給他們一個機會。夏沐濋帶著嶽千燭坐在廳堂的側麵,讓陳致來斷這場糾紛。本來還在庭院裏對峙的薛謨和白晨此時站在廳堂裏劍拔弩張。

  李管家從後院拿來薄毯遞給夏沐濋,夏沐濋將它蓋在嶽千燭的雙腿上。夏沐濋絲毫不在意場上的現狀,隻是關心剛剛他們的爭執有沒有嚇到嶽千燭。

  好在嶽千燭剛剛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並沒有受到驚嚇。現在的她任由夏沐濋握著自己的手,滿腦子都是薛謨與白晨的對峙。

  半夜祭拜。墳墓。女子。

  白晨一直是位儒雅的文人,即便有時候會因為不甚了解某事會有點不著調,但多數都會保持自己的謙卑。今天他發如此大脾氣的模樣,是嶽千燭不曾經見過的。

  她看向旁邊的夏沐濋,還有不遠處等著解決矛盾的陳致,他們表情雖然平靜,不過似乎平靜的有點過了頭。聽到這幾個琢磨不透的詞,竟然一點都沒有好奇的意思,除非是他們知道關於白晨與祭拜的秘密。

  嶽千燭的身體微微向夏沐濋傾斜一點,輕聲問道:“你是知道白大人是幹什麽去了,是嗎?”

  “嗯。”夏沐濋直接回答:“陳致也知道。”

  “那他做什麽去了?”嶽千燭問。

  夏沐濋說:“應該去城外祭奠。祭奠一個刻著董田氏的墓碑。”

  董田氏?女子?還是已經為人妻的女子!

  嶽千燭突然抽了抽嘴角,再次用更輕的語氣試探著問:“那人不會是白大人的心上人吧。白大人喜歡別人的妻子?”

  “不對!”嶽千燭否認自己,克己複禮的白晨絕對不會是染指人妻的人,她又輕聲說:“是不是白大人的心上人,被迫成為別人的妻子。女子不從,自盡表鍾情了。”

  夏沐濋輕笑了一下,說:“你這小腦袋都在想些什麽?”

  嶽千燭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最近話本是看的有點多。

  “白大人是不是有什麽秘密?”嶽千燭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繼續問到。

  夏沐濋一聽就知道嶽千燭對今晚白晨祭拜的事很是好奇,他把玩著嶽千燭的手指,對她輕聲說:“算不得秘密,隻是你和他們入城晚一些,不知道當年的事。”

  嶽千燭是兩年前入的凰城,而白晨是四年前。就兩年的時間,白晨不會是做出什麽轟轟烈烈的事情吧。她繼續問:“白大人才到凰城四年時間,能有什麽事?”

  夏沐濋的手一頓,抬頭看著不遠處的中央大廳,尤其是白晨一張已經氣的發白的臉,為他歎息。

  “四年前白晨剛入凰城做知府,一腔抱負想要大展拳腳。他接的第一個案子就是凰城富者董家小妾田氏來告的狀。田氏是董老爺的三房小妾,生兒育女,操勞家務,盡職盡責,但是卻一直生活在董老爺的打罵之中。”

  嶽千燭心裏一緊,似乎知道了田氏女子告狀的緣由。

  夏沐濋繼續說:“幾年間田氏被打數次,有幾次更是命在旦夕。田氏經受不了董老爺的毒打,便告狀府衙,希望知府出麵進行強製和離。”

  嶽千燭不自覺的點頭附和,佩服田氏的果敢。

  夏沐濋說:“按照齊越律,各地知府隻要證據確鑿就可以同意申請強製和離。但是田氏的狀況不同。她是董老爺花錢買回來的妾侍,賣身契在董老爺手裏,後者就是不想和離。”

  嶽千燭應道:“即便律法不行,但還可以調節,甚至調節到雙方可以和平和離。不是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嗎?”

  夏沐濋點頭:“的確。但是這個辦法,在白晨這裏行不通。白晨當時初出茅廬,又是一副自以為能夠解決一切難題的高傲樣子,嚴格根據律法判案,斷不通融。”

  夏沐濋想起以前,繼續說:“我記得,因為此案葉適言還與白晨爭論好久,但畢竟知府是白晨,斷案的依舊是白晨。最後田氏沒能和離成功,繼續回到董家。半年後,跳河自盡了。”

  嶽千燭猛然抬頭看到已經麵露痛苦的白晨,開始同情他。在白晨的觀念裏,很多事情都可以含糊其辭,但惟獨齊越法律和他做人的底細是嚴格死守。在田氏女子的判案中,按照白晨的

  奉行的齊越律判案無錯,隻是他沒有葉適言的通融和同理心。

  田氏女子一死,白晨立刻受到衝擊。這是他判的第一個案子,卻因為自己的古板害死了一個人。白晨不止一次在想,如果他當時在依照律例中加上一點人情,將董家和田氏放在一起進行調節,或許田氏女子就不用繼續在董家過水深火熱的生活,就不會遭受不住,跳河自盡。

  所以白晨對田氏女子一直是愧疚,也是因為這樣才會選擇避免流言偷偷祭奠,來給自己贖罪。

  從那以後,田氏女子的死在白晨的政治生涯中刻上不可磨滅的標誌。也就是因為這個案子,讓白晨為人都變得柔軟很多,影響了他的從政風格。

  白晨今日本來就因為心中有愧而心情低落,又碰到薛謨的突然出現,嚇得他以為是冤魂索命,再加上薛謨不分青紅皂白的嗬斥自己,讓白晨的尊嚴有些受傷。他們都是上京城的公子哥出身,在這種問題上,是十分的掛不住臉。

  陳致靜靜的看著兩位大人吵了一會,看他們吵累了,才開始解決糾紛。

  嶽千燭知道那兩人好麵子,也就不打算當看客,以免他兩人下不來台,於是就扯著夏沐濋的袖子回去了房間。

  夏沐濋幫嶽千燭換了一身因為在回來的路上被裙底被打濕的長衫睡衣,隨後自己去換了一身衣裳。在他們回來的路上,夏沐濋一邊在嶽千燭的頭頂打傘,一邊將她摟在懷裏。來不及阻擋的雨水全部淋在夏沐濋的身上。

  外麵暴雨轟隆隆的。夏沐濋擦幹身體確認自己體溫恢複之後才上了床。

  嶽千燭已經閉眼睡覺,感覺到身邊出現了熱源,她憑借直覺鑽進了夏沐濋的懷裏,下巴蹭了蹭夏沐濋胸膛,軟語著:“我有點事情比較好奇。”

  夏沐濋抱緊嶽千燭,低頭親吻一下她的頭發,悶聲嗯了一聲。

  嶽千燭打了一個哈欠說:“我想問——”

  嶽千燭的輕眠聲漸漸響起,夏沐濋含笑,困成這個樣子還有不少東西去好奇,小腦袋怎麽就不知道休息一下呢。

  大雨下了一夜,次日白天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因為昨日夜黑薛謨和陳致就留在府中過夜,早上兩人更是相見不如不見,彼此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即便是同一條回去府衙的路,兩人硬生生頂著大雨從不同的路回去。

  這兩人的爭端算是告一段落。

  嶽千燭在溫暖中醒來,她知道今天早上夏沐濋沒有離開。外麵的雨聲滴答,裏麵是夏沐濋的呼吸聲,嶽千燭發現自己真是越來越依賴枕邊的人了。

  她抬頭想去看看夏沐濋,不成想直接對上夏沐濋笑彎了的雙眼,心情瞬間大好!

  “早上好?”夏沐濋起床的聲音會糯糯十分可愛。

  嶽千燭跟著笑:“你睡的好嗎?”

  “好。”夏沐濋輕輕抱緊她說:“極好。”

  隻要有嶽千燭在,夏沐濋什麽時候都是極好的。

  “今天怎麽沒有去軍營?”

  “嗯——”夏沐濋準備逗逗她,說:“下雨了。出不了門。”

  嶽千燭撇了撇嘴,以為夏沐濋還會想以前一樣,嘴巴甜的不得了。說出類似“舍不得你”“不想離開你”這樣的話。可是,他們的沐王殿下當真是越來越“顧全大局”了。

  嶽千燭低著眉頭:“那你起來吧!”

  “嗯?”

  嶽千燭抽出自己抱著夏沐濋的手,翻身過去,輕哼了一聲說:“起來去軍營!你怎麽能忍心讓你的將士們被雨淋?還不快去想解決辦法?”

  夏沐濋心道糟糕!他的千燭最近情緒一直不穩定,不會因為自己的玩笑生氣了吧。想到這裏,夏沐濋頓時有了壯士斷腕,力挽狂瀾的衝動。

  他側身看著背對自己的嶽千燭,微微抬起自己的頭想要看看這姑娘是什麽表情,但是因為有頭發的遮擋,他根本看不清。

  夏沐濋小心翼翼的用手指點了一下嶽千燭的手臂:“那個——”

  嶽千燭一動,身後的男人立刻驚慌的收回手指,不知所措。堂堂聞風喪膽的黔地沐王此時在床榻上還沒來得及享受溫柔鄉就被一個女人嚇到不知如何是好。

  說出來有人信嗎?

  有人信!

  隻要那個女人是嶽千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