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千燭站在鏡月殿不遠處便不再向前。她相信陳致就在裏麵，不出意外的話是向夏沐濋說明自己的行蹤。這其中並非是夏沐濋命令陳致報告，應該是陳致主動對夏沐濋稟告。不過最近自己都安分守己的待在忘月軒，不會被夏沐濋抓到話頭說出一二。

  嶽千燭決定在牆角處等陳致，既然陳致是稟報，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嶽千燭等了一會張嘴打了一個哈欠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她向外側頭看去，來人正是薑靈雪。

  “王爺最近愛吃冰果子，葡萄一定要冰好。”薑靈雪對兩側的小宮女吩咐。不用猜，她口中愛吃冰果子的王爺肯定就是夏沐濋了。

  夏沐濋確實愛吃冰冰涼涼的東西，平日裏在沐王府的時候夏沐濋也張羅吃個五六次。隻是自從嶽千燭入府後，擔心夏沐濋在冷天吃冰果子會拖累他的身體，所以就給他停了，夏沐濋倒也聽話就沒有再主動要。

  現在薑靈雪準備這些，應該就是從賢妃娘娘那裏聽到夏沐濋的飲食喜好特意準備的，所以才吩咐宮女牢牢記住。

  嶽千燭微微歎氣，今天這一路上真是碰到不少不願意碰到的人。

  薑靈雪吩咐完之後抬頭向前走便碰到嶽千燭，她很是不悅，不過考慮這是宮裏而旁邊就是鏡月軒，為了保持良好教養，所以不得不笑臉相迎。

  “嶽小姐，好久不見。”薑靈雪抬手讓身邊的兩個宮女先進去。

  嶽千燭站在她對麵，保持禮儀：“薑小姐許久未見，看上去紅潤很多。”

  這一點很是明顯，嶽千燭明顯能夠看出薑靈雪為了見夏沐濋精心打扮過，整個人的氣質和精神有了很大的提升。

  薑靈雪輕觸自己的臉，謙虛道：“可能是宮裏比較養人吧。”

  她問道：“嶽小姐怎麽入宮了？”

  嶽千燭實話實說：“二殿下召見。”

  薑靈雪遲疑：“二殿下為何要召見你？”

  嶽千燭沒有精力與薑靈雪解釋太多，隻是回：“嗯，問問大夫的事。”

  薑靈雪聞言，笑了笑：“嶽小姐不會真的覺得二皇妃的病是江湖郎中給看好的吧。”

  嶽千燭本不想與薑靈雪逞口舌之快，她抬眼看到對麵夏沐濋和陳致的身影，相信他們將剛剛薑靈雪的話都聽了進去。嶽千燭心生小小的邪惡，微微提高音量說：“隻要能治病救人，還管大夫出身嗎？”

  薑靈雪背對著鏡月殿是看不到身後來人的，自顧自的說：“出身是沒有問題。但是一個地方的小大夫能與宮中的太醫比嗎？二皇子是走投無路才廣招大夫，不然能有地方郎中入宮的份兒！”

  薑靈雪似乎把入宮當作天大的恩賜，一口一個入宮說的自豪。

  嶽千燭本來是想寒顫薑靈雪幾句，但是聽到她瞧不上地方郎中，胸中為他們抱不平：“不管出身如何，隻能要治病救人便都是好大夫。不管是郎中還是太醫都做不到解決天下疑難雜症，薑小姐又何必捧高踩低，看不起民間大夫。”

  薑靈雪不屑的哼聲道：“我可沒有說看不起民間大夫。隻是宮中有宮中的規矩，太醫院有太醫院的章程。二殿下廣招大夫治病已經是宮中通融，這些大夫進宮為二皇妃診治，可是祖上積德了。”

  嶽千燭微微搖頭，薑靈雪對皇宮的美名似乎追求過剩，這樣的話說出來難免會讓人有一種她感到貪圖名譽之嫌。

  說多錯多。

  嶽千燭友情提醒她說：“薑小姐別忘了，民間大夫中可有沐王爺帶來的大夫。”

  薑靈雪有點忘我，繼續說：“沐王爺帶來的大夫自然是不同的。”

  嶽千燭感到可笑：“同樣都是民間地方大夫，沐王爺帶來的怎麽就不同了？”

  薑靈雪說：“沐王爺是皇子，二殿下的親弟弟，還能害人不成？”

  嶽千燭眼睛瞟了一眼已經站在不遠處看戲的夏沐濋，說：“的確，沐王爺沒有理由傷害二殿下和二皇妃。隻是我不明白，薑小姐似乎對皇室頗有想法，沐王爺雖是皇子但還是位異地王爺。薑小姐對沐王爺有意所有人都看在眼裏，若是薑小姐與沐王爺修好，將來薑小姐隻能入主黔地沐王府，而不是這輝煌的宮廷。”

  不遠處的夏沐濋微微勾起嘴角，看著兩個女人的針鋒相對。不同的是，薑靈雪不知道他已經站在這裏，而嶽千燭知道。

  薑靈雪伸出雙臂交叉抱著，笑了一聲：“誰說沐王爺一輩子就在封地了？”

  嶽千燭猛然抬頭，餘光看到夏沐濋因為這句話剛才的雲淡風輕瞬間凝結。她趕忙說：“薑小姐可不要亂說話！”

  薑靈雪已經膨脹起來，哪裏會在意嶽千燭的阻止，她不讓說的，自己偏要說：“嶽小姐是在小地方待傻了吧，沐王爺皇子身份兵權在握又得民心，這不擺明的天下歸心。聖上膝下皇子不多，將來繼承的大統的——”

  “薑靈雪！”夏沐濋出言阻止薑靈雪後麵的話。

  嶽千燭無奈扶額。天地良心，她沒想到薑靈雪會說出給夏沐濋招惹麻煩的話來。還繼承大統，她這麽宣傳可不就是把夏沐濋放在爭奪儲君的地位上，且不說夏沐濋沒有爭儲的心思，就算是有，也不能這麽大大咧咧的在外麵說呀。

  薑靈雪聽到沐王爺的聲音嚇的渾身一激靈，她轉身看到沐王爺的身影，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但是當她看到夏沐濋黑著臉向自己這邊走來的時候，瞬間忐忑不安。

  “王爺——”

  “閉嘴！”夏沐濋不想聽到薑靈雪再說任何一句話。

  他原來隻當薑靈雪是個對自己示好的小姑娘，因為姨母一直護著她，所以夏沐濋並沒有給她多大的難堪。可現在看來她的野心不小，不僅要做沐王妃，甚至還有要母儀天下的打算。

  讓此等愛慕虛榮，胡言亂語的女人在身邊，才會是他最大的失誤。

  “回去主殿。”夏沐濋對薑靈雪哼聲：“沒本王命令不準出來！”

  薑靈雪不知道怎麽惹沐王爺不悅，捂著嘴巴楚楚可憐的跑回鏡月點。

  嶽千燭沒想到薑靈雪會說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剛想開口讓夏沐濋別對她那麽凶，就看到夏沐濋冷眼瞥向自己。

  “你再給本王維護她一次試試！”

  試試就——算了。嶽千燭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夏沐濋看到嶽千燭閉嘴，甩著袖子轉身回去鏡月殿，還不忘放下狠話：“跟本王進來！”

  真是人倒黴的時候碰到的人都是倒黴的！宮裏果真是不祥之地，不適合嶽千燭！

  嶽千燭跟著夏沐濋回到偏殿。

  夏沐濋坐在一側，直接開口說：“夏恪勤召見你，你來鏡月殿做什麽？”

  夏沐濋其實更想問，嶽千燭來鏡月殿是不是要來見自己。

  嶽千燭單純的伸出手指指著自己旁邊的陳致，對夏沐濋說：“等陳領軍一起回去。”

  陳致差點心髒驟停，連忙對夏沐濋解釋說：“末將需要護送嶽小姐回去。”

  夏沐濋對嶽千燭有氣發不出來，換個話題說：“你剛才與薑靈雪說的話，本王都聽見了。”

  嶽千燭說：“天地良心，我不知道薑小姐會說出那些話。我隻是單純的——”

  夏沐濋撐著額頭，饒有興趣的看著嶽千燭問：“單純的什麽？”

  嶽千燭一咬牙，說出心裏話：“我隻是單純的想讓她在你麵前難堪而已。”

  夏沐濋心裏暗笑，臉上裝作絲毫不在意，說：“她在我麵前難不難堪有那麽重要？”

  夏沐濋訕訕一笑，不做回答。就是單純的想看薑靈雪在夏沐濋麵前丟人，哪有那麽多複雜的原因。薑靈雪看自己不順，嶽千燭還看她不爽呢。

  不過，夏沐濋倒是很爽。一定是自己對薑靈雪很是親切，嶽千燭吃醋不高興了，一定是這樣！

  嶽千燭不知道夏沐濋此時心情大好，略帶擔心的說：“隻是薑靈雪說的那些大統的話，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夏沐濋收起心中的竊喜，嚴肅的點頭表示讚同。

  薑靈雪不過是個地方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連她都能說出夏沐濋皇子身份兵權在握的話來，肯定還有不少風言風語聚集在夏沐濋的身上。今年開始聖上的身體狀況不如以前，太醫也是請了一波有一波，如今聖上並未冊立儲君，所以對於儲君人選各說風雲。

  雖說齊越繼承之法是立長，但是因為夏沐濋的母親是初仁皇帝潛邸時的正統王妃，初仁皇帝登記後更是追封為皇後，所以嚴格說起來，夏沐濋雖然歲數最小，但嫡子皇子身份毋庸置疑。

  所以更多人是傾向儲君之爭是大皇子夏恪群和沐王夏沐濋。而夏沐濋的母族十分強大，是齊越元帥府和由州沐府，故而以薛清平為首的薛黨就是因為夏恪群的儲君之位而成立的。

  薑靈雪剛剛沒有說完的話被夏沐濋喝聲打斷，但他們都清楚，她接下來的話無非就是繼承大統非黔地沐王也。

  夏沐濋讓嶽千燭和陳致坐下，對嶽千燭說：“我這次入京的目的之一就是因為夏恪勤。”

  嶽千燭皺眉。

  夏沐濋說：“夏恪勤對我說朝中對我有些流言，我還不信，現在看來確實某些人有點動作。”

  “王爺是認為流言來處，是薛——”陳致沒有將話說完，不過大家心照不宣。

  夏沐濋說：“從針對神遠軍的軍改，再到嶽家案不加以阻攔，現在流言四起。可見不是簡單的巧合。”

  嶽千燭低頭想了想，突然明白過來什麽，雙手抵在案幾上睜大眼睛：“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夏沐濋一向相信嶽千燭的直覺。

  嶽千燭對夏沐濋說：“剛剛在延壽殿，二殿下與我說，薛清平提過一次他繼續做我家案子的主審，但是被聖上駁回。現在想來，薛清平並不是想做主審，而是試探聖意。按照以前的情況，你一但在上京多日定然會引起朝中爭論，而這次二皇妃身體已經無礙，你仍舊沒有離開，但是朝中卻是安靜，就連薛黨也毫無動靜。會不會是？”

  嶽千燭不敢說出自己後半句的猜想，她擔心自己的猜想是錯的，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夏沐濋喝了一口茶，接上話說：“有人想將我囚禁上京。”

  嶽千燭微微點頭，她的猜想就是如此。她現在終於能夠想通薛清平按兵不動，憋出來的後招是什麽了。

  陳致對他們二人的猜測很是震驚。他說：“二皇子將王爺請來，莫不是他與薛黨合作？”

  夏沐濋搖頭說：“不會是。夏恪勤敢對我說出自己的奪儲野心就說明信得過我，不會聯合學黨規給我下套。他和夏恪群都清楚，他們的奪儲路上不能有我這個敵人，對付我，就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嶽千燭說：“可是大皇子不知道二皇子的野心，萬一他是利用二皇子引你過來呢？”

  夏沐濋聽到嶽千燭擔憂自己的話，比向自己求好還貼心。他說：“不會。夏恪勤想奪儲，他需要借我的力。所以他不會與我撕破臉。”

  有了這句話，嶽千燭稍微的安心。

  夏沐濋看著沉思的嶽千燭，心想，夏恪信一回萍地，按捺不住朝中軍改就沸沸揚揚，看來有些事是需要趕快推進了。

  這時代嬤嬤來到偏殿請夏沐濋過去。不用想就知道是薑靈雪在賢妃娘娘麵前說什麽了。因為沐映竹的召見裏還有嶽千燭的名字。

  夏沐濋歎氣說：“看到了吧，本王每天就生活在這樣的水深火熱中。”

  這話不僅嶽千燭聽的清楚，連門口的代嬤嬤也聽的真切。

  夏沐濋帶著嶽千燭和陳致來到主殿，就看到薑靈雪跪坐在大殿上抹著眼淚。

  沐映竹看到他們來了，開口對薑靈雪說：“還跪著幹什麽，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雖是責備，但沐映竹的語氣裏還是帶有憐惜。

  薑靈雪擦了擦眼睛，麵對夏沐濋行了一下禮，站到一側。

  夏沐濋向沐映竹行禮，才坐到一側：“姨母叫濋兒來何事？”

  沐映竹看了一眼薑靈雪說：“還不是雪兒說你不知怎麽心情不好，她回頭自我檢討哪裏做的不對，所以就來找姨母詢問，說幾句就把自己委屈哭了。”

  嶽千燭明顯看到賢妃娘娘是看著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敢情是她把薑靈雪給委屈哭了。

  夏沐濋也注意到這一點，他對薑靈雪說：“薑小姐不知道本王為何對你不悅？”

  薑靈雪委屈著，眼角還有淚痕，說：“雪兒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王爺，本來還好好的，實在不知王爺為何對雪兒生氣。”

  夏沐濋說：“你剛剛在殿外的話，本王都聽見了。”

  薑靈雪咬著唇，想起剛剛說的話，懷疑是不是自己說了民間大夫的不好，讓沐王爺不悅。

  沐映竹趕緊出來緩和說：“姨母已經聽雪兒說了，她對民間大夫不放心的地方也是正常，二皇妃一身兩命，擱誰都要重視。雪兒如此謹慎不是壞事。”

  夏沐濋輕笑說：“外甥還沒必要因為一個大夫不悅。”

  沐映竹問道：“那是因為什麽？”

  夏沐濋立刻收起笑容，漫不經心的說：“因為薑小姐在外麵大張旗鼓的說，本王是繼承大統的人選。姨母，您不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