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證詞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779
  嶽千燭堆在地上堆著小雪人,可是奈何自己手藝不精,隻是將兩個大小不一的雪球疊加在一起而已,她還沒來及給雪人搭配眼睛鼻子,就看到雪人旁邊出現一塊衣擺。

  嶽千燭抬頭,對上夏沐濋看過來的雙眼。

  她笑的宛如春日的爛漫花開,眼裏含光,讓夏沐濋不覺身體一頓。

  “聊完了?”她問。

  夏沐濋嗯了一聲。

  嶽千燭起身整理了一下身後的披風,問:“回去?”

  夏沐濋轉身向外麵走,代表了他的想法。

  兩人並肩在一起走,沿途還能碰到不少的官員,他們紛紛向夏沐濋行禮,夏沐濋一路便微微點頭到了馬車。

  事實上,兩人之間還有一絲絲的尷尬。自從昨日夏沐濋的那個強吻後,兩人的關係就變得客氣而具有疏離感。

  嶽千燭不敢距離夏沐濋太近,而夏沐濋同樣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外對嶽千燭表現親昵。現在的兩人關係好像回到了起點,冷靜不帶有任何的溫度。

  自從夏沐濋從大理寺回來之後,臉上一直嚴肅,偶爾還會沉思之間皺起眉毛。嶽千燭不知道是什麽事影響夏沐濋,但是她能感覺的到,自從夏沐濋和夏恪勤聊完事情之後,他就變得一直很深沉,仿佛有什麽心事一樣。

  陳致的傷在慢慢的好轉,嶽千燭和夏沐濋原打算先回去黔地,讓陳致傷好之後再回,現在經曆了櫻富的案子,他們索性就多等幾日,一起回去黔地。

  這日櫻富和齊弘文同時問斬,依舊是蘇逢磊監斬。滿城的百姓全部去看熱鬧,人頭落地,百姓紛紛讚揚,文人墨客更是寫文稱讚朝堂正直,大呼聖上萬歲。

  嶽千燭站在人群裏,親眼看到櫻富斬首,短短半個月她先後看到自己的仇人斬首示眾,他們身上都背負著血淋淋的罪名,死不足惜。但是嶽千燭一旦想起櫻富還未告知有關千煬的解藥,就十分的遺憾。

  這次是葉適言陪在她身邊,櫻富和齊弘文一死,也是他給天下讀書人的交待。

  “可否一起喝個茶?”葉適言對身邊的人說:“就當作為你餞行。”

  嶽千燭心裏對葉適言帶有好意,自然不會拒絕他,而且她還有很多的話想問他,便答應了他的邀請。

  兩人來到一家茶樓,直接去到二樓的茶間。新茶送來,茶香嫋嫋,嶽千燭卸下心事,渾身輕鬆。

  “你我上次一起飲茶,還是半年前呢。”葉適言開口說。

  半年前,葉適言從上京回黔地,後直接轉到淮南幫助賑災,回來的路上聽到黔地楓林府戰況連連,夏沐濋親征。隨後又聽說軍營被劫,魯朝細作逃走,沐王府管家和宋小順死亡的消息。

  沒等黔地安穩下來,上京城出現嶽家遺子嶽千煬請求嶽家案重審的消息,緊接著嶽千燭葉出現在上京,隨後就傳來消息是夏沐濋連夜趕往皇都,嶽家案重審確定之後,嶽千燭隨著夏沐濋回來黔地。

  這當中,葉適言從趙娡歡聽到嶽千燭就是錢三兩,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親自求證就臨危受命去到南商,等他回來便是直接入朝。

  算算時間下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是葉適言第一次與真實的嶽千燭見麵。

  嶽千燭低頭一笑。

  兩人喝了一會兒的茶,嶽千燭說:“葉大人有沒有感覺今日此景很是眼熟。”

  葉適言說:“是齊弘文和櫻富的死?”

  嶽千燭點頭:“聖上處理案件之快,是為了個天下文人一個交待。你看百姓的稱讚he文人的頌揚,仿佛一夜之間朝廷公正嚴明起來。其實你我都清楚,縱然兩人罪大惡極,但罪不之死。可惜,讓他們死的不是證據,不是聖上,而是民心。”

  嶽千燭一頓,吸了吸鼻子說:“就像我爹娘死的時候。速度之快無需問罪,隻因為朝廷需要安撫民心,給黔地州府百姓一個交待。”

  嶽千燭一口茶端杯飲盡,可惜茶不醉人。

  葉適言低頭歎氣,如此一說還真與當年嶽家案異曲同工。那時候他聽到嶽家叛國之後,何嚐不是一種滿心的憤慨之情。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嶽千燭已經將茶飲了一半,慢慢平穩下來心情。

  葉適言說:“在下很佩服嶽小姐的膽量,之前能夠在沐王爺身邊這麽久,著實厲害。”

  嶽千燭無奈的說:“在我沒有進沐王爺之前他就知道我的存在,而且我進沐王府也是他安排的。”

  葉適言微微一愣,突然明白了什麽,跟著笑出聲來:“看來還是在下不識女子身份。”

  嶽千燭說:“葉大人一直關注黔地的改革,肯定不會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葉適言歪了一下頭,問:“可是,王爺為何將隱姓埋名的你留在身邊?”

  這個問題嶽千燭一直沒有問過夏沐濋,其實以她對夏沐濋的了解還是能夠猜到原因。

  她說:“他應該是想知道我來黔地的目的。”

  葉適言又是一愣,他並沒有經曆過情愛,但是他從很多描寫愛情的文章裏讀到過,男女之情都是純潔且高尚的。他沒有想到,當年夏沐濋與嶽千燭之間愛情震驚朝野上下,如今兩人再次重逢,竟是一個隱瞞身份,一個隻求目的。聽起來,當真不美好。

  “沐王爺知道你的目的了?”葉適言不懂,所以直言開口問。

  嶽千燭搖頭說:“或許知道又或許沒有。如果沒有千煬入京提出嶽家案重審,我也不會暴露身份。”

  不過,話雖如此。嶽千燭還是認為夏沐濋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又怎麽會一步一步的安排嶽家案重審的進程,而她又怎麽會有呼延慶和櫻富是家族的仇人。

  嶽千燭苦笑,自己真是沒用,連父親和弟弟被誰所害都不知道,還要依賴夏沐濋的步步為營,她這個女兒還真是失敗。

  葉適言並不知道嶽千燭的心理活動,接著說:“王爺心思深沉,難猜的很。”

  “你也這麽認為?”嶽千燭好奇。

  葉適言說:“我到黔地做參政的時候,沐王爺剛奪回黔地三州府。那時候的沐王爺一心都在軍隊策略上,對黔地的治理毫無邏輯,非常糟糕,我初到黔地就麵臨一個爛攤子!在我心裏,沐王爺是穩定天下的戰將,但絕不是一一位合格的封地王。”

  這是嶽千燭不知道的夏沐濋的曆史,她身體前傾,非常想知道她不了解的夏沐濋。

  葉適言繼續說:“不過有一日晚上,他整個人像瘋了一樣在軍隊裏車輪式比試,並且讓將士絕不手軟的對他大打出手。他從那一夜打到第二日的傍晚,不吃不喝,不言不語,身上有了不少傷痕,眼中布滿血絲。回到王府之後,他褪去一身的紅衣戰甲,收好銀槍。第二日,黔地的沐王就出現了。”

  葉適言摩擦著手中的杯壁說:“沒有人知道那天他經曆了什麽樣的心路曆程,眼中的光芒從不可一世化作狡黠,心思深沉而難猜。”

  短短的幾句話仿佛讓嶽千燭看到了那時候的夏沐濋,棄長槍拿折扇,紅衣換玄裳,束發變玉冠。本是守衛齊越江山的他,開始學著如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葉適言說:“沐王爺臨行之前,提醒在下小心二皇子殿下和嚴易。嶽小姐可知為何?”

  嶽千燭不知,夏沐濋這段時間從未在自己麵前提起兩人。

  “可是有什麽問題?”她問。

  葉適言說:“王爺並未言明,隻是讓在下多多注意一些而已。嚴大人是嶽小姐故交,在下以為,沐王爺會向你說明一二。”

  “我們已經是什麽可以說的關係了。”嶽千燭麵露一絲苦澀,她想了想說抬頭說:“那日在大理寺,王爺和二殿下私聊很久,興許王爺是察覺出什麽特別的地方。”

  葉適言聞言,心中對夏恪勤和嚴易多了一分謹慎。

  嶽千燭為夏沐濋解釋說:“他沒有言明,應該是在保護你。”

  葉適言剛正不阿,即便入朝為官,依舊是直言納諫,夏沐濋不與葉適言說明情況是考慮到如今葉適言的處境。不能讓葉適言因為一點點的懷疑就亂陣腳。畢竟,在上京朝堂上,已經沒有處處能包容他的夏沐濋。

  葉適言心中了然,隻是微微一笑。他雖不認夏沐濋為主子,但他承認,自己就是沐王府在朝中的一顆鐵釘,紮進朝堂內腹。他讓自己小心二皇子,那他就小心著吧。

  兩人又是閑聊了一會兒,嶽千燭才回到忘月軒。剛進忘月軒就看到夏沐濋站在冰冷湖裏的涼亭裏,厚厚的披風將他的身形襯的挺拔,他背對著嶽千燭,冬日的陽光照下,夏沐濋整個人都帶著一圈柔和的光。

  嶽千燭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如此安靜的夏沐濋,雖然隻是背影,但她能夠想象得到夏沐濋麵向陽光的享受模樣。

  她深吸一口氣放鬆下來,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夏沐濋緩緩睜開眼睛,感覺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直到停下的時候,他才轉身過來。今天的嶽千燭臉色紅潤,眉眼依舊含笑,這樣的表情在冬天裏就是一種溫暖。

  “看的怎麽樣?”夏沐濋率先開口問嶽千燭今日看櫻富處斬的感想。

  嶽千燭很滿意的說:“感覺還不錯,隻是沒有呼延慶死時候的痛快。”

  “為何?”

  “呼延慶是逼死我父母,櫻富雖死但我弟弟毒還在,沒有找他要解藥,沒有聽到他的承認,我的心裏始終不甘。”嶽千燭在夏沐濋麵前不藏心裏話,隻要他問,她就說。

  夏沐濋雙手攏在袖中,坐到涼亭的一側,說:“你要如何才會甘心?”

  嶽千燭擺弄著衣服的帶子,自暴自棄說:“不過一個他的承認罷了,可惜人已經死了,有些話再也聽不見了。”

  夏沐濋隻是哦了一聲便沒有再回應。

  這時候沐勝匆匆趕來,看到嶽千燭也在,立刻放慢步伐,故作穩重的走過來。

  “濋兒在這啊。”沐勝走向涼亭,一邊走一邊說。

  夏沐濋側頭看見來人,微微勾起嘴角。嶽千燭轉身看到是沐勝,原地行禮道:“見過沐將軍。”

  沐勝笑著點頭,一副十足的長輩模樣,他看向夏沐濋說:“你要的東西,我給你拿來了。”

  說著,沐勝從衣袖裏拿出一封沒有粘合的信。

  “謝謝勝叔。”夏沐濋伸手要接過來,沒等碰到手就被沐勝給抽了回來。

  沐勝說:“說好了,我給你東西,你答應我的事可要做到。”

  夏沐濋說:“我答應的事可沒有反悔的時候。”

  沐勝這次高興了,他將信封遞到夏沐濋手裏說:“你們在這看吧,我還有事。你叔父那裏忙著呢。”

  說完,沐勝哈哈大笑的離開。

  嶽千燭還不明白怎麽回事,就看到夏沐濋將信遞給了自己,他將信抬了幾下說:“你看看。”

  嶽千燭半信半疑的接過信,從信封裏掏出兩頁信紙,她本來不過是隨便一看,但是當信裏出現嶽千煬三個字的時候,她立刻聚精會神的逐字逐句的去看,直到看到結尾,她心中的震驚已經化作感激,全部都是對夏沐濋的感激。

  “你——”嶽千燭雙眼模糊的看著夏沐濋,千言萬語堵在心頭,說不出來。

  “明白了?”夏沐濋反問。

  嶽千燭點頭,明白了,她什麽都明白了。

  夏沐濋沒有聲張櫻富對嶽千煬做的毒事,但他並沒有就此罷休。就在剛剛櫻富執刑前,沐勝便到牢中提審櫻富,問他關於千煬中毒的細節。起初櫻富一直不認自己所為,可是沐勝是誰,他可是整個紅紗軍的軍法執行者,有的是讓櫻富開口的方式,櫻富不堪用刑,終於承認嶽千煬所中之毒就是來自自己。

  嶽千燭手裏握著的就是這份證詞。

  嶽千燭像寶貝一樣的看著手裏的信,她想要的結果,她想要的公道,她想要的對弟弟的公平終於得到了承認。

  夏沐濋怕嶽千燭掉落下來的眼淚暈壞了紙上的字,提醒她說:“字濕了,可就做不了證詞了。”

  嶽千燭聞言立刻將手移到一邊,另一隻手趕快擦幹眼淚,這時候不是她應該哭的時候。她擦好眼睛,就看到夏沐濋似笑非笑的樣子。

  她將手裏的信折好,說:“沐將軍去提審櫻富,會不會對他影響不好。”

  畢竟是一軍主帥,再沒有權力去大理寺提審之前,貿然提審犯人對沐勝來說是罪名。

  夏沐濋說:“勝叔去叫的夏恪信。事關嶽千煬中毒一事,夏恪信非常樂意去審問。”

  嶽千燭眼睛一亮,若是夏恪信去提審的櫻富那就好辦了。

  千煬是櫻富下毒,但是在萍地書南院毒發,若是嶽千煬死在那裏,那夏恪信就要背上管理不當的罪名。雖然夏恪信知道嶽千煬中毒的原因,但隻是他與夏沐濋的推測算不得證據。所以當沐勝提出要去提審櫻富詢問嶽千煬中毒一事,夏恪信立刻同意並行動起來。因為夏恪信夜窩火,櫻富明知嶽千煬身重劇毒還隱瞞將其送往書南院,這對夏恪信來說,何嚐不是一種被算計。

  嶽千燭將信收好,摸了摸信封,將信交給夏沐濋。這是櫻富的證詞,理應交給大理寺手中,為嶽家案翻案再添一副籌碼。

  夏沐濋定了定眼睛,接過信,說:“本王帶你去過地方。”

  “哪裏?”

  “能救嶽千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