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重審(一)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612
  不要搞砸了!要怎樣才能不會搞砸?

  嶽千燭看著夏沐濋無比認真的眼神,第一次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逃婚、重歸,這兩個選擇隻是下決心很難,但做起來終究是有方法。

  但是夏沐濋的話讓嶽千燭無法做到。

  什麽叫要承認他們之間有情?什麽叫承認他們之間不可磨滅的現實?

  嶽千燭下意識的搖頭,她向初仁皇帝承認自己勾引夏沐濋,不就是為了不連累他嗎?她化名錢三兩待在沐王府中,否認與夏沐濋相認,不就是為了不讓“窩藏罪犯”的罪名扣在他頭上嗎?

  嶽千燭已經欠夏沐濋太多了,不能再欠了!

  夏沐濋看清嶽千燭搖頭的姿勢,雙手穿過圍欄,握著她的肩頭,不可思議道:“你還在猶豫什麽?這是保住你性命的唯一辦法!”

  嶽千燭的雙臂被捏的疼痛,想必夏沐濋對自己的反應十分的失望。

  她說:“我不能將你拖下水。”

  夏沐濋覺得好笑,雙手慢慢鬆開,重新攏回自己的衣袖中,輕笑著:“你覺得你有能力將本王拖下水?”

  夏沐濋繼續說:“從你入凰城那天起,本王就一直知道你的蹤跡。為了調查你的目的,本王幾次都裝糊塗被你利用。你第一次入宮申冤,第一次刻意提起淮州侯府,第一次向蘇惟講述以前,包括與宮林的聯係,暗自尋找嶽千煬。還有你做沐王府管家時,用你的身份去四處打聽之時,你當真以為本王什麽都不知道?你一直在慢慢引導著局勢,從本王口中套出當年朝中隱情,加以利用!還有呼延婉,你是為她的死不甘,但是你最終的目的不就是向呼延慶報仇!”

  “本王若要是深陷泥沼早就寸步難行了,你還以為本王這麽輕易的被你拉下水?”夏沐濋請笑:“嶽千燭,你足夠堅強,但尚未足夠強大。到頭來,你隻能依靠我。”

  嶽千燭此時終於可以承認自己心中的一直所想,既然夏沐濋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肯定知道自己的目。她自以為什麽都在自己的考量當中,卻忽略了世事皆在變化。

  夏沐濋變的更攻於心計,在他麵前,嶽千燭則越來越簡單,越來越被猜的透。

  嶽千燭釋然,為這樣的夏沐濋感到高興。

  “既然沐王爺已經知道我利用過你,又何必要幫我呢?”

  夏沐濋微微一頓,說:“本王再說一次,本王要的結果從不是你!”

  嶽千燭等的就是這句話,五年前她絕情,五年後他斷念。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夠彼此做彼此自己的事。從曾經的戀人,變成現在的同盟,至少在最後的分道揚鑣,誰也不掛念誰。

  “好!”嶽千燭微微笑道:“我聽你的。”

  回去忘月軒的夏沐濋不知道為何自己如此煩躁!

  “她說她說我的!但她從來沒有聽過!”夏沐濋在廳堂來回踱步,試圖壓製自己的燥意,可是他越想控製自己就越控製不住自己,不禁將話喊了出來。

  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夏沐濋突然發現嶽千燭還是能夠輕易挑動自己的情緒。

  “你冷靜一點。”夏念華淡淡的喝著茶:“我怎麽感覺你與嶽千燭相認之後,脾氣突然暴躁起來了。”

  “興許王爺終於敢表露情緒了吧。”陳致在一旁淡淡的說著。

  夏念華衝著陳致點頭:“有理!”

  夏沐濋懶得理他們,做回墊子上,一言不發,腦子裏不斷想象嶽千燭到底是不是真心聽自己的。

  夏念華對陳致說:“陳領軍,你對嶽千燭恨意不少,怎麽這次沒見你有什麽反應?”

  夏念華的問話同時也讓夏沐濋抬頭看過去。

  陳致認真的回答:“五年前末將麵臨凝兒的死失了魂魄丟了心智,才讓沐王爺深受重傷,繼而黔地州府失手。如今舊事重提,依舊會引起驚濤駭浪,末將吸取教訓,斷然不能再次慌亂,保持理智才是。”

  所以,現在的夏沐濋是不理智的。

  夏念華若有所思的的笑著。

  “沐王爺。”夏念華重新看向夏沐濋說:“你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忘不了。”夏沐濋單手撐著頭,翻著案幾上的蘇惟送來的嶽家案遺漏之處,繼續說:“不出意外,這兩天就到了。”

  本來還是笑意滿滿的夏念華突然收起笑容。對於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很久。某人總是躲著自己,這次看看他還怎麽躲。

  自古情傷最難愈,這屋子的三人,皆有自己的情傷未愈。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誰能夠獨善其身靜心療傷呢?

  齊越的秋雨最先在上京城中落下。

  蘇逢磊帶著蘇惟站在皇宮拱門處,看著雨簾落下濺到青石板上。

  “父親,一會兒可就要定案了。”蘇惟雖說一直充滿自信,可是一會想到慶華殿裏將要發生的事,他還有點小緊張。

  蘇逢磊伸手接著落下的雨水說:“不覺得這場秋雨很符合今天嗎?”

  蘇惟拉緊身上的世子朝服,他才沒有父親那麽喜歡研究雨,他隻知道要是再沒有人過來送傘,自己就要凍死在這了。

  “惟兒。”

  “嗯?”

  “記住今天。”蘇逢磊收起手,看向蘇惟,臉色嚴謹的說:“不管今日結果如何,這都是齊越和你的人生中非比尋常的一刻。我和你母親從不奢求你功成名就,但你一定要清楚,人的一生總要為某種執念活著。你的執念是追求一生的公正和善良,我們希望你能永遠追求下去。”

  蘇惟收起剛才的玩樂,認真的說:“那齊越的執念呢?”

  “齊越的執念就是聖上的執念。”蘇逢磊拍著自己兒子的肩膀,欣慰道:“你也要相信,聖上的執念值得期待。”

  蘇惟重重的點頭,他回頭透過雨簾看著不遠處的慶華殿。也許將來的某一天他會上朝為臣,輔佐另一位代表齊越執念的君主。也許未來他長大了些發現這座皇宮的執念並非自己所想,選擇離開。

  可是他絕對不會改變自己心中的執著,他的公正和善良,是爹娘教給他的道理,是他行走在是世間的法則。

  初仁皇帝這次召集了當年與嶽家叛國案有關的所有人齊聚慶華殿。

  主審琛國公薛清平,監審成益侯蘇逢磊和代替平萊親王的郡主夏念華。

  武將統禦的呼延慶,善後處理的櫻富。

  接管書南院的夏恪信,還有因病尚未參與但不可避免的黔地之主夏沐濋。

  縱觀到場的人,可見當年嶽家叛國案多麽受初仁皇帝的重視。

  嶽千燭被帶到慶華殿前,在來之前她特意在萬裏公公囑咐下整理了一下宜容,雖然妝發未變,衣著未變,可是此時的她充滿的希望和自信。

  天上下著雨,但是慶華殿前等著結果的人不少。

  嶽千燭目光所及之處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大皇子夏恪群、二皇子夏恪勤,還有聽到關乎嶽家案而趕來的嚴易。

  嶽千燭這次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麵見父親以前一直欣賞的嚴易,向他微微一笑。

  嚴易一愣,看著嶽千燭似曾相識的臉突然聯想到什麽,他向前微微欠身向她行禮。

  大理寺卿向一個逃犯行禮,看著荒唐。可是嚴易清楚,如果去年此時沒有嶽千燭的幫助,恐怕此時的自己已經冤死獄中。

  人群裏的陌生人初衷不一,薛黨一行人肯定反對案件重啟,而與他作對的其他官員巴不得看一場好戲。可是這些已經不是嶽千燭能想的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邁進這道門檻,堅信可能性。

  “聽說沐王爺的管家死了?”問這話的是呼延慶。

  不用說,也是薛清平讓他問的。自從呼延家出了事,薛清平是一點也沒有幫他的忙,也不知道呼延慶我什麽還心甘情願的站在薛清這邊。

  蘇逢磊接話道:“這件事本侯知道。沐王府的錢管家到本侯府裏說私事,因為身上重傷複發就死在了外麵的客棧。這件事呼延大人應該知道才是。”

  “下官為何要知道?”

  “因為呼延大人的眼線就在本侯的庭院外啊。”蘇逢磊理所當然的說:“還有國公大人,櫻大人,你們的人也不少。不過放心,本侯都將他們照顧的妥帖。”

  蘇逢磊笑著,說的話刀刀見血。

  一直喝茶的夏恪信意味深長的啊了一聲。

  “還是萍地地方小,想象不到各家門口這麽熱鬧。”

  “同意。”夏念華抬手表示認同。

  夏沐濋吃著案幾上的茶點,漫不經心的說:“看來各位很是關心本王的生活,死了一個管家就讓各位這麽擔心。本王作為晚輩,還真是受寵若驚啊。”

  關心歸關心,區區臣子也敢打探王爺的生活,他們還真把自己當做長輩了。

  眾人隻是尷尬一笑,不做聲。

  “聖上到。”萬裏公公傳令。

  慶華殿眾人起身,見初仁皇帝走來,紛紛行禮。

  “兒臣拜見父皇。”

  “微臣拜見聖上。”

  初仁皇帝隻是點頭,略過他們抬手讓他們免禮。他走到前麵最中央的位置,坐下。

  “都坐都坐。”初仁皇帝也不囉嗦:“傳嶽千燭。”

  在慶華殿門口等候的嶽千燭聽到傳令,邁進殿中。大殿兩側坐著的皆是與嶽家案相關的人等,但是嶽千燭一路走來,餘光中隻有那抹玄衣男子,搖著他的黑骨紅扇,漫不經心。

  “民女嶽千燭。”她跪下來:“拜見聖上。”

  聖上讓她抬起頭,雙手互相搓著,看著底下的人,道:“今天的事情,朕就不多說,全權交由各位愛卿討論。你們誰先說啊?”

  聖上不參與,眾臣不言語,這等安靜的朝堂讓人心裏瘮得慌。

  尤其是跪在中間的嶽千燭,此刻的心如緊繃的線,放鬆不下來。

  無人主動,蘇逢磊開口說:“既然對嶽家案有疑是從惟兒開始,那就惟兒先說吧。”

  蘇惟似乎已經料到自己會是第一個開口的人,十分坦蕩的來到大殿中央,站在嶽千燭旁邊,向初仁皇帝行禮:“這件事要從官考開始說起。”

  蘇小話癆開口就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從自己接到官考講到選擇考題,又將自己整理案宗的經過和去萊地的情況一一向聖上和眾人秉明。

  這些人其實已經聽蘇惟說過一次,有些厭倦。可是聖上卻是聽的津津有味,偶爾還會與蘇惟討論上兩句。而且涉及到萊地的時候,郡主夏念華也不得不站出來補充,整個場麵十分的熱鬧。所以眾人是有苦難言,耐著性子繼續向下聽。

  “所以。”蘇惟開始總結:“如果嶽淩叛國為何淪陷的不是淮州侯府?卷宗上說抄家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秘密盒子,可是盒子裏的東西呢?嶽家二老死亡原因是畏罪自殺,可是當時聖上並沒有對此案下任何命令,他們為何要自殺?”

  蘇惟揚著自己驕傲的小腦袋,向初仁皇帝行禮:“聖上,此三點就足以成為疑惑。更不要提其他旁支末節的小問題了。”

  初仁皇帝很滿意蘇惟的講述,讓他回到座位上。

  蘇惟看了一眼旁邊的嶽千燭,拱手告退。

  嶽千燭心中感激蘇惟,他所提幾點正是最大的問題所在,也正是她可以提出翻案的理由。

  初仁皇帝說:“你們繼續,自由談論。”

  櫻富率先起身道:“微臣是負責案後的整理工作。微臣記得當時收到主審的命令關押嶽家公子嶽千煬時,嶽家小公子曾經與微臣說,讓他回去淮州侯府,他能找到證據證明嶽家的清白。隻是當時催促的緊,微臣隻當嶽千煬在拖延時間,並沒有同意。如今想想,嶽公子的話應該有些道理。”

  嶽千燭心中一驚!莫不是嶽千煬知道些什麽?

  “櫻大人為何不匯報?”涉及到好友,蘇惟直接反問道。問完才意識到這是慶華殿,不甘心的坐下來。

  櫻富向蘇惟說:“蘇世子有所不知,當時主審結案結的非常痛快,作為下臣隻能從令。”

  夏念華笑著:“不聽聖上聽主審的,櫻大人還真是會聽話。”

  這話在平時背後說說也就是酸上幾句,現在在聖上麵前說,夏念華是不打算給櫻富留情麵了。

  櫻富不急不躁,繼續平靜的說:“郡主言重,下官一直謹聽聖命從不懈怠。隻是當時嶽家案爆發之時,我等皆是朝中小官吏,自然是要服從的。”

  好一個轉換,這是全把責任推給了當時的主審薛清平。

  反觀薛清平,麵不改色,從容麵對,並沒有被櫻富的針對而產生心虛。

  嶽千燭心裏衡量著。夏沐濋曾經與嶽千煬說過,朝中會有人為重申此案說話。且不說蘇逢磊為了保護蘇惟,所以偏向自己的兒子。

  那櫻富和夏念華看似在針對,但都將責任扔到了薛清平身上。莫不是他們就是夏沐濋安排的人?

  嶽千燭依舊跪在地上,斜眼看一眼夏沐濋,雲淡風輕,似乎一切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