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疑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467
  嶽千燭跟在萬裏公公身後在牢房裏向前行走,許久沒有走動的她腿腳有些麻木,所幸萬裏公公走路不快,給了嶽千燭充足的緩衝時間。

  嶽千燭不記得走了多久,看著前行的路應該是走到了最外處。拐角,就看初仁皇帝身著便衣坐在臨時搬來的椅子上,手裏拿著她寫的狀紙,正在詳看。

  嶽千燭心裏咯噔一聲,不會是聖上是來下旨處刑的吧。

  萬裏公公停下,讓出嶽千燭。

  嶽千燭掀起前麵的裙擺,雙膝跪在地上,叩首:“民女嶽千燭叩見聖上。”

  初仁皇帝繼續看著手中的狀紙隻是嗯了一聲。

  嶽千燭一直叩首,沒有初仁皇帝的命令,不敢抬頭。

  過了一會兒初仁皇帝看完狀紙,才將視線移到嶽千燭身上,讓她免禮。

  嶽千燭忍著腰上的痛,緩緩的跪著直起身體。決心和堅持讓她的腰身挺的筆直,端莊的恪守禮儀麵向初仁皇帝。

  “經過嶽小姐和嶽公子的努力,朝中可是對嶽家案討論的十分激烈。”初仁皇帝將狀紙放在一旁,對嶽千燭說:“你猜猜,他們都討論的什麽?”

  這是唯一一個能夠與聖上進行詳談的機會,嶽千燭自然不會放過。她堅定的看著初仁皇帝答:“嶽家案涉及叛國重罪,無論是民女伸冤是否被朝中大臣采納,都會引起爭論。齊越五代,叛國重案不是沒有,但是不甘不信者隻有民女。”

  嶽千燭不甘,她相信自己的父親忠君愛國,斷然不會做出背叛國家的事。

  “當年嶽家叛國大案被審之時,民女在外逃婚,不小心中了奸人之計逃亡由州。故而引導了當時還是皇子的唐路帶人進入由州地界的事實,坑殺神遠軍將士,毒死了沐府小姐。”一想到這是事實,嶽千燭就心疼不已:“之後民女被唐路綁架,被他推下跌落在山崖之下,幸虧被儀元觀的道長所救才活了下來。但是等民女聽說大案之時,民女的父母已經自殺。”

  “狀紙上是這麽寫的。”初仁皇帝說:“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嶽千燭看向初仁皇帝,真誠道:“民女缺少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如何讓民女相信民女的父親當真是叛國的罪臣?如何讓民女相信民女父母之死是畏罪自殺而不是自證清白?”

  “聖上!您是九五之尊,擔負天下,處決叛國之臣理所當然!可是嶽家的叛國案有可能涉及到魯朝皇子,單是以我父母之死作為結案,民女不服。”嶽千燭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民女的父親一生廉政,清白做人。他的遭遇皆因民女所起,如果民女不抗旨或許就沒有後麵一係列的事。”

  “聖上,民女隻求一個公道,這樣民女入黃泉之時還能有臉麵去見父母!不枉行子女之責!”嶽千燭再次叩首,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也是唯一向他們自我懺悔的機會。

  安靜,很是安靜。

  沉默了一會的初仁皇帝開口說:“嶽家案有疑,是你的片麵之詞。朕若是答應你重啟案件,調查之後仍然是這個結果,你該如何?”

  嶽千燭堅定的看向一定生死的帝王,道:“隻要聖上下旨重新調查此案,若此案有冤則還民女父母公道,若此案當真是我嶽家通敵叛國,民女願承受一切結果,並且此生此世接受一切汙名。”

  嶽千燭再次叩首:“請聖上成全!”

  初仁皇帝不做回應,看著叩頭的嶽千燭,麵無表情。最後起身而去。

  嶽千燭猜不到天子深意,如今她除了磕頭請求別無他法。

  “姑娘,你且起來。”是萬裏公公的聲音在嶽千燭耳邊響起。

  嶽千燭抬頭身子,看到萬裏公公俯身與自己說話。

  “公公。”嶽千燭心裏麵滿是不甘和委屈,終究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在萬裏公公麵前掉了淚。

  萬裏公公看著可憐的女娃,聯想起夏沐濋對她的情深義重,微微歎氣:“姑娘,好生珍重,相信老奴,若真有隱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這句話點燃了嶽千燭的希望,她用膝蓋轉到萬裏公公,深深行禮。

  萬裏公公又是歎息一聲,離開牢房。

  出了牢房的拐角,是沐映行的身影。見到初仁皇帝走出來,上前行禮。

  “免了,隨朕走走。”

  初仁皇帝走在前,沐映行跟在後。兩人今日穿的都是便裝,走在街上的不是帝王和元帥,而是兩個精神抖擻的富貴中年人。

  “剛才裏麵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初仁皇帝進入見嶽千燭不是一人,而是特意讓沐映行一同跟來。

  嶽家叛國是重案,但是在嶽家叛國案之前,最大的事故莫過於由州劫難。在那場劫難中,沐映行失去了自己唯一的養女。

  “臣聽到了。”

  “說說看,你什麽想法?”

  沐映行搖頭說:“臣沒有想法,聖上做主便是。”

  初仁皇帝笑著:“你呀,打仗的時候最有主見,誰的話也不聽。到了這種事情上是誰的話都裝作聽不到。”

  “臣隻是武將。”

  “這朝堂上誰敢隻認為你是武將。”

  沐映行不語跟在出初仁皇帝身後。

  初仁皇帝回想過去:“朕記得咱們由州而起的時候,嶽淩是不是整個黔地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紅紗軍的侯爺?”

  “是。”沐映行說:“淮洲府雖然府兵不多,但都是精良之軍。前期的時候一直忙著給紅紗軍招兵買馬。後來紅紗軍打出黔地,臣考慮淮洲府需要自保,就沒用他的兵。”

  初仁皇帝感歎:“嶽淩此人看上去是個書生,但是手腕不低。朕記得朕剛剛登基的時候,各方不穩無暇顧及。黔地土匪猖獗,他這位淮洲侯爺不僅是整頓淮洲府的土匪,連周邊的也都一直在抗衡。這也是給朕減緩了很多的壓力。”

  沐映行:“隻是關於淮洲候剿匪的事他從不多提,如果他是個爭功的人,早就名揚朝堂。說不定還能結識朝中權貴,在他被定叛國之時,興許還有人能為他說上幾句話。”

  嶽淩在黔地地界頗負盛名,但是他在朝中並未多少好友。在他犯案之時,朝中並未有人替他說過話,這也讓嶽淩的叛國案更快的坐實。

  當時齊越剛剛從動蕩時期走出來,用十幾年的時間去補償當年的生靈塗炭。初仁皇帝需要一件大事來震懾民心,嶽家叛國案無疑是件最合適的事。

  所以初仁皇帝派出了朝中說話分量最重的幾人共同查此案。平萊親王、成益候、琛國公,這些都是與初仁皇帝一同打天下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故而全聽他們調查。

  如果當時朝中有人為嶽淩考量,那初仁皇帝又怎麽會聽片麵之詞,或許結局就是另一番模樣。

  初仁皇帝說:“你也認為嶽淩叛國尚有疑問?”

  沐映行:“臣當時臨危受命去了淮南,具體的臣並不知曉。”

  初仁皇帝歎息說:“你呀,又裝糊塗。”

  沐映行:“臣並非裝糊塗,隻是未見證據不好斷言。”

  初仁皇帝:“叛國案的鐵證是嶽淩與魯朝聯係的信件,自己是嶽淩之筆。”

  沐映行:“除此之外可有人證?”

  初仁皇帝:“有,說了證詞之後就死了。這一點,隻有幾位主審和朕知道。”

  沐映行淡淡的說:“聖上以前便是判案王爺,其中的暗規則,您比所有人都清楚。”

  初仁皇帝歎氣說:“這才是朕最為難的地方。明知案件有疑,還縱容蘇世子去當課題研究。知道他能發現蛛絲馬跡,還一直給他機會讓他與朕來翻案。”

  “哦?”沐映行有些吃驚:“難道聖上是有意為之?”

  初仁皇帝雙手負後繼續向前走:“朕前段時間特別想映芝,所以經常去她的宮殿坐坐。一直在回想我們的過去,相識相戀到最後的並肩作戰。有的時候朕也會想起我們失去的那個孩子,會不會像濋兒一樣,眉宇間帶著不可一世的囂張。”

  初仁皇帝想起夏沐濋平時嚴肅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笑出聲來:“朕就一直回想,對映芝的承諾是否都做到了。護佑我們孩子,還要做個正直的君王。”

  初仁皇帝想起心愛之人,眼角泛出濕潤。誰能想到踏著屍骨登上皇位的初仁,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還是那個女人。

  “朕自以為第一點,朕做到了。可是第二點呢?”初仁皇帝停下來看著停在自己身後一側的沐映行說:“朕犯的錯不少,但從來沒有一件事讓朕覺得遠離映芝口中的正直。”

  那就是嶽家案。案件結束後不久,初仁皇帝就察覺其中不太對勁,隻是當時他需要這樣的案子來壓製民心,所以一直沒有再提。而且當時淮南打亂,黔地丟領土,夏沐濋重傷,這一係列的事讓初仁皇帝身心憔悴,無心想起決定好的舊案。

  初仁皇帝繼續向前走說:“蘇世子提出以嶽家案作為官考內容的時候,朕以為朕撿了個便宜,用他的理由順勢而下。可沒想到竟然出現了嶽家姐弟。更有意思的是,他們背後也有人與朕拉鋸。你知道是誰的。”

  沐映行輕笑,除了現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夏沐濋,還能有誰。這家夥在黔地不好好做他的沐王,非要摻和舊案的渾水。小時候的叛逆,是全用在這個時候了。

  “所以聖上才會在這五天內一直在召見濋兒和逢磊,並且不見薛清平?”

  “朕這幾天聽多了冠冕堂皇的話,煩的很。”初仁皇帝笑著,抬頭就看到了忘月軒的宅子。

  “忘月軒?”初仁皇帝饒有趣味的念著這幾個字:“是不是濋兒還是忘不了嶽家小姐?”

  “臣不知。”

  “你這當舅父的啊。”初仁皇帝笑著從這裏經過,去了隔壁的元帥府。

  而此時忘月軒的主人其實已經來到了牢房。

  嶽千燭回到自己的牢房,剛剛準備坐下休息,就看到夏沐濋前來。這次與上次一樣,他依舊是孤身一人。

  “見過聖上了?”夏沐濋站在牢房前麵,通過圍欄看著眼睛紅腫的嶽千燭。

  嶽千燭剛剛哭過,想到自己的堅持有了希望,所以喜極而泣。

  嶽千燭起身,忍著疼痛向夏沐濋行禮。

  “聖上與你談什麽了?”夏沐濋感覺到疲憊,拽了個一旁的凳子,坐下來。

  嶽千燭回答:“民女隻是將狀紙上的內容再說了一遍而已。”

  夏沐濋問:“提過呼延慶嗎?”

  呼延慶手裏有他與薛清平暗中交易逼死嶽家二老的手令,還有嶽淩自證清白的血書。這是呼延婉在臨死之前告訴嶽千燭的。

  嶽千燭搖頭:“沒有。”

  在沒有最後確定之前,嶽千燭是不會輕易指出這份證據,以免打草驚蛇。

  “算你聰明。”夏沐濋這話聽起來並不像是誇讚。

  嶽千燭感覺腰上的疼痛越來越嚴重,她忍著揪心的疼,說:“如果沐王爺隻是為了誇讚民女,那就是請沐王爺回去吧。”

  這是在趕人?

  夏沐濋感覺自己吃了閉門羹,這什麽事還沒說呢,就要被趕走了?

  “本王不跟你廢話。”夏沐濋提醒她說:“要想伸冤成功,接下來的話你可得仔細聽!”

  嶽千燭瞬間精神起來,走到圍欄旁邊,雙手握著木杆,看向夏沐濋。

  “沐王爺請說。”

  好生分的話。夏沐濋心裏居然還是懷念,嶽千燭扮做男裝時候的樣子,至少那時兩人並不生分。

  “狀紙上的話。”夏沐濋頓了一下:“其他的都可以承認,但是要否認你勾引本王的話。”

  嶽千燭心思一沉,這是她為了與夏沐濋劃清界限特意說明的。隻有這樣,自己的一切行徑才不會連累夏沐濋被問責。

  夏沐濋看著嶽千燭不經意發出的不同意的眼神,繼續說:“想翻嶽家案你就得活著,而你能活著的唯一可能就是你與本王的那段情。”

  夏沐濋從凳子下來,站在嶽千燭麵前,伸手撥開嶽千燭額前的碎發,進一步的接近她。

  圍欄兩側,嶽千燭能感覺到夏沐濋身上的暖意,他鼻尖的呼吸正在吹向自己的額頭。

  “這裏是上京,沒有人能夠為嶽家說話,就好比當年你父親無人幫助一樣。但這次,本王在,沒人敢動你。你不僅要承認你與本王的那一段情,還要承認你我之間存在夫妻之實。”夏沐濋在嶽千燭的耳邊說:“不過本王也要提醒你。本王的一切初衷是要揪出嶽家案背後的秘密。隻要你承認你我有情,本王就有理由繼續深查!你,別給本王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