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重審(二)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405
  櫻富說完就回到了位置上。他高傲的看了一眼呼延慶,哼笑一聲。

  櫻富與呼延慶之間因為女兒之死互相都看不上眼,即便櫻富說的是事實,也讓大家更傾向於他是感情用事,帶有偏心。

  呼延慶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所以並沒有主動開口。

  嶽千燭跪在地上雙腿發麻,長時間的跪立讓她腰上的傷口慢慢撕裂開來。疼痛讓她更加清醒幾分,她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兒,但又說不好哪裏不太對勁兒。

  安和王夏恪信被聖上點名。其實他自始至終都是與嶽家案無關,唯一有涉及的便是關押嶽千煬的書南院就在萍地地界。

  而夏恪信正是因為嶽千煬逃跑,看管書南院不利被叫到上京城的,所以他不得不參加此次重審嶽家案的考量中。

  夏恪信隻是說了他該說,他知道的事情不多,所以說的也不多。但是嶽千燭明顯感覺到夏恪信的視線一直在緊盯著自己。

  他是安順軍的主帥,閱人無數,沒有人能夠逃脫他的鷹眼。嶽千燭有種不好的預感,別是自己曾經是錢三兩的事被他發現了。

  好在夏恪信將視線轉了過去,繼續看著殿上的一舉一動。

  初仁皇帝開口:“嶽家小姐的狀紙你們都看過了?”

  “是。”眾人皆答。

  在今天的殿堂爭議之前,初仁皇帝特意讓人將嶽千燭的狀紙抄寫多份,送到各位大臣的桌前,讓他們看看嶽千燭的心聲。

  “清平啊。”初仁皇帝看向薛清平說:“你說說你的想法。”

  一直沒有表態的薛清平慢慢起身,用旁邊的拐杖支撐自己的身體,剛準備走到殿中就被初仁皇帝喊停:“罷了,你這腿腳還是坐下說。”

  薛清平前兩天因為走路匆忙不相信從階上摔下,差點摔斷了腿。在家臥床幾天始終不能出門,這次因為被聖上口諭傳來,才不得不拄著拐杖出現在這裏。

  真是巧合。

  前腳他頻頻去慶華殿被拒,後腳就失足摔下不再出現。這種巧合,還真是巧合。

  薛清平謝過初仁皇帝好意,再次坐下來,向著初仁皇帝方向拱手行禮。

  “老臣已經看過嶽小姐的狀紙,內容很是真誠。”

  嶽千燭的狀紙裏絲毫沒有提到薛清平任何不是,在薛清平眼中自然是真誠。相比剛剛櫻富的針對,嶽千燭的態度可就十分的溫和。

  當然,這也是因為嶽千燭實事求是寫狀紙的原因。

  “那狀紙中的內容你可有想法?”初仁皇帝繼續問。

  薛清平回答:“其實老臣是可以回答蘇世子的問題。”

  “國公大人說說看?”蘇惟又一時沒控製住,就差拍桌而起了。

  薛清平微笑著向蘇惟說道:“在嶽淩叛國的證據中已經明確表明嶽淩與魯朝之間的通國內容。嶽淩答應為魯朝軍隊打開由州為首的三座州府大門,前提是助他穩住他在淮州府的勢力進一步以點化麵。”

  “照國公大人這麽說,嶽淩不僅是叛國還有自立為王的意思?”蘇惟的話雖說嚴重,但他確實點到了薛清平的話中深意。

  薛清平書:“當時沐王爺重傷,凰城空虛,嶽淩選擇此時打開大門,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嶽千燭心裏對薛清平咒罵!她之所以沒有在狀紙中寫上自己對主審薛清平的懷疑,目的就是按下心中的懷疑,不打草驚蛇。

  可是現在薛清平不僅誣陷嶽家叛國,還妄圖給嶽家扣上謀反的帽子。

  這嶽千燭不能忍。

  “國公大人,你何出此言?”嶽千燭第一次在殿上開口反對。她不允許有人再次汙蔑自己的父親。

  薛清平看向嶽千燭,微笑著:“嶽小姐莫要生氣,這也隻是老臣的猜測。做為當時案件的主審,老臣自然是將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才是。”

  “猜測之言就可隨便說,國公大人還真是想的麵麵俱到。”嶽千燭反對的說。

  薛清平沒有想到嶽千燭敢直接在慶華殿上對自己冷嘲熱諷。不過他也並不驚奇,全然當做一個自認為冤枉而得不到釋放的普通女子,斷然沒有想到此時的她已經開始懷疑自己。

  “嶽小姐,老臣一心為君為國,不麵麵俱到如何成澤的起聖上之恩。”薛清平這借機拍馬屁的功力是無人能及了。

  夏恪信實在聽不下去,輕咳一聲後說:“薛國公還沒與蘇世子解釋完呢。”

  夏恪信隻聽重點,將事情的發展拉回核心。

  薛清平說了一聲是,繼續麵向蘇惟說:“蘇世子說案宗裏發現了一個秘密盒子。其實這個盒子是不是秘密要從從各自的角度來看。蘇世子還小並未經曆過抄家。”

  “廢話,我蘇家從未犯錯,哪來的抄家!”蘇惟不喜歡聽薛清平說話。事實上今天他見到薛清平不知怎麽地就十分的煩躁,總想與他對著幹。誰讓當時他官考選題的時候,薛黨一行人總是針對自己。

  薛清平笑著:“成益侯府忠心護君自然不會飯錯。”

  這話蘇逢磊愛聽,雖然他不喜歡拍馬屁,不過聽別人拍自己的馬屁他還是很喜歡的。

  薛清平繼續說:“抄家要沒收家財、嚴懲主犯、禍及家人、宗族為奴為婢。卷宗上會寫上所有的家財詳細,別說是一個盒子,就連井邊上長幾塊青苔也要詳細記錄。”

  蘇惟哼了一聲:“國公大人別以為我年紀小就不知道抄家為何?論起抄家來,我跟著安和王爺沒少去現場。國公大人認為抄家就要仔細不遺漏,那盒子裏的東西呢?丟了東西可就是國公大人的不是。”

  薛清平麵對蘇惟的咄咄逼人,依舊是麵不改色,道:“蘇世子怎知盒子裏有東西?”

  蘇惟指著自己的眼睛說:“因為我看到過。”

  在場的人無不驚訝蘇惟的言詞,就連他一旁的老父親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寶貝兒子莫不是瘋了吧。

  蘇惟走到大殿前向聖上行禮說:“卷宗抄家明細冊第三冊第五頁,詳細記錄著嶽家所有盒子類別,其中有圖文花樣的為十五個。這十五個盒子皆是較為名貴的木雕盒子。外甥曾經到文尚院查過,證實這些盒子的來曆。其中有三個是先皇賜予嶽家的寶貝,有兩個是聖上您所賜,一個雕著白鶴,一個刻著牡丹。”

  “幾年前嶽家公子嶽千煬入京與上京城官家子弟一起學習,這兩個盒子就是當年聖上賜下打算由嶽千煬帶回。當時外甥頑劣並不知道這兩個盒子是禦賜,不小心將牡丹盒子劃壞,為此母親罵了我一頓並且親自向聖上請罰,當時聖上您懲罰外甥向嶽淩侯爺致信道歉呢。”

  初仁皇帝記不清盒子,不過記得清這事,因為這是第一次自己的妹妹帶著她的孩子來請罪,他覺得好玩,就罰蘇惟向淮州侯夜道歉。

  蘇惟繼續說:“剛剛櫻大人說嶽千煬曾經說過他能找到嶽淩清白的證據,這句話也同樣出現在嶽千煬的口供裏。卷宗口供名冊嶽千煬名冊第二冊第十二頁,嶽千燭第三次口供內容裏寫著‘破舊的牡丹盒裏可以證實其中有假’。破舊的牡丹盒就是是外甥當時造成的。可是卷宗上寫牡丹盒沒有東西,嶽千煬為證清白不可能說謊。所以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牡丹盒裏的東西丟了。”

  眾人嘩然,誰也沒想到蘇惟其實一直隱藏著這麽大的疑點。薛清平抄家時並沒有將神秘盒子記錄在案,櫻富在關押嶽千煬的時候並沒有在意他說什麽,直接寫在了口供裏。看似不相幹的兩件事中竟然有著某種聯係。

  而這個聯係來自蘇惟的膽心細、來自蘇惟的追根問底、來自對好友的支持和對好友的無限自信,更主要的是來自蘇惟追公正的執念。

  薛清平此時開始麵露難色,他小看眼前的這個天賦異稟的少年,竟然查出了連他自己都忽略掉的細節。

  蘇惟向聖上行禮:“外甥鬥膽再次向聖上請命,疑點頗大,需要案件重啟!”

  這正是蘇惟敢挑戰大案的根本。他有足夠的理由去質疑嶽家案的疑惑。消失的關鍵證據還有被忽略的嶽千煬的證詞,就是蘇惟的底氣。

  案件重啟又被直接提到了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將視線從聖上移到嶽千燭身上,夏沐濋亦如此。

  嶽千燭依舊是筆直的跪在大殿之上,任尖銳目光留在自己的身上,她依舊是將堅定和堅持寫在臉上。她不語,不回應,她隻是盯著眼前的聖上,那個掌握自己命運的九五之尊,他的動搖才是她最想要的。

  初仁皇帝沒有對蘇惟做出任何的回應,他側目到一邊的薛清平、呼延慶和櫻富身上。他們的表情倒是都十分平穩。

  就在初仁皇帝準備看向另一處的時候,薛清平卻是開口:“老臣認同蘇世子的懷疑。”

  這種認同還真是讓人驚喜。

  薛清平繼續說:“隻是老臣不知,蘇世子的出發點是什麽?是對嶽家案的不解?還是對嶽家罪人的庇護?”

  從案件的本身討論到提出案件人的初衷!蘇惟有些不理解薛清平所言,他真是在針對自己?

  蘇逢磊微眯雙眼。蘇惟年紀小不懂朝中水深,但是他明白。薛清平表麵上認同現在提出的所有討論並不是真的認同,而是在最關鍵的時候讓蘇惟站準立場,最後將源頭指向蘇惟。

  嶽家案本來是定案,要不是蘇惟官考選題就不會出現這麽一係列的事,而且蘇惟是嶽家公子嶽千煬的朋友,裏麵帶著私情。

  薛清平這是要給蘇惟一擊的意思。

  “惟兒。”蘇惟剛想與薛清平對質,就聽到自己的父親叫著自己。

  蘇惟看向自己的父親,看他表情嚴肅就知道裏麵出了什麽岔子。好在蘇惟本來就是個小孩即使做些無禮的舉動也無傷大雅。

  蘇惟向薛清平撇了撇嘴,向聖上行禮後就氣鼓鼓的坐到父親身邊。

  嶽千燭聽出了薛清平的目的,好一個老狐狸,連一個孩子他都不遺餘力的重擊,要不是蘇逢磊察覺的早,一腔熱血的蘇惟可就要掉入薛清平挖好的坑裏了。

  慶華殿上響起悅耳的大笑聲,夏念華拿著手帕掩在自己的鼻下,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初仁皇帝並沒有受到剛剛情勢影響,看向下麵的紅衣女子,問到:“我朝郡主這是又聽出什麽好笑的事了?”

  夏念華勉強收起笑聲,向初仁皇帝說:“臣女的反應有些慢,剛明白這個抄家的意思。”

  “怎麽說?”

  夏念華說:“民女剛剛聽國公大人講了抄家含義,是要抓主犯,禍及家族是吧。”

  “正是。”薛清平回應。

  夏念華疑惑的嗯了一聲,道:“臣女突然搞不清楚了。嶽淩夫婦已亡故,嶽家公子遣送上京,聖上念其年幼網開一麵。嶽家小姐逃婚之前與嶽淩脫離父女關係人盡皆知。這從哪方麵講都不算蘇世子庇佑罪人啊。”

  收起笑聲的夏念華讓人膽寒。

  嶽千燭終於可以輕鬆一口氣。五年前她為了逃婚不牽連家族,所以與父母割讓親情。可現在她才發現冥冥之中,天上的父母是在保護她,讓她可以免受打擊。

  薛清平頓了一下,微笑著說:“斷親情可以,但是血緣之事怕是斷不得!不管嶽家姐弟如何,他們逃走禁閉,逃走皇姻,這是不爭的事實。”

  嶽千燭的渾身一顫,她最害怕的就是被薛清平提起此事。先是嶽家小姐逃婚,後嶽家二老自裁,這兩者的順序是不能顛倒的。嶽千燭在嶽家案爆發之前就是個抗旨的罪人,這是她的死穴,是薛清平不會輕易鬆口的關鍵。

  夏念華的表情比剛才更冷,看來自己還是鬥不過薛清平,真是沒意思!

  食指敲桌的聲音漸起,眾人將視線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夏沐濋。他的案幾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很多茶壺,他這是當熱鬧看了?

  夏沐濋停下敲桌的手指,抬眸看向薛清平,緩緩道:“看來薛國公對宗族大事很重視。”

  薛清平:“自古之禮,自當遵守。”

  夏沐濋:“所以嶽千燭是叛國罪臣?”

  薛清平:“叛國罪臣之女也是罪臣?”

  夏沐濋:“應該受到牽連?”

  薛清平:“應該受到牽連!”

  “那好!”夏沐濋伸出雙臂露出自己的手腕:“將本王也抓了吧。”

  嶽千燭緩緩閉上眼睛,這個夏沐濋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