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1章 你跟你的棋過去29
作者:
步步為吟 更新:2021-02-03 23:34 字數:4674
已經好些天了,大雪一直下個不停。
隻見白皚皚霧蒙蒙的一片,天地蒼茫,大地鋪了一層或深或淺的棉絮。
分不清楚哪裏是路麵,哪裏又是河道,天地渾然一色,莫名讓她想起她的那些銀子。
銀子啊,為了那些銀子,她就是拚死也得趕回去。
“姑娘,你這個時候上路未免......”
“打住。”
弗陵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有些不耐煩地看了看眼前這個所謂的救命恩人。
那天本打算偽造落水失蹤,不料與高句麗王子的爭執間,還真將自己造成真正的落水。
後來便被這小崗寨的朱秀才所救。
養了十來天的傷寒總算有所好轉,弗陵也不願意繼續再這裏待下去。
身上沒有現銀,隻能留了耳環補償對方,夠他將來進京趕考還有富餘,不料還是招惹出來不少麻煩。
弗陵牽著馬往出寨門的方向走,本想無視身後跟著的那人,可這人竟一路跟著,而在這人身後,鬼鬼祟祟地又帶了一個。
而且聽到他這一番話心情就莫名不妙了。
弗陵扭過頭過去看他:“什麽叫上路啊,我說你這個讀書人,怎麽遣詞用句都帶著詛咒人的意味。”
朱秀才忙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弗陵皺眉:“我相信你也不敢是這個意思。”
朱秀才撓了撓後腦勺,這樣一思忖間那少女已是牽著馬走遠,頗覺難堪的他快步追了過去。
“我隻是覺得你風寒未愈,還是再等些天,至少等雪停了,天氣暖和許多,你再啟程也不晚。”
“再在你這裏待一天,我怕得被你那青梅竹馬給手撕了。”
“她,她人就是有些野蠻,如果她有什麽欺負你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
欺負?
這個世界上能真正欺負她的,也就隻有死去的孝賢皇後了。
想到那人臨走還不忘給自己埋一個炸彈
寨中道路狹窄,不宜騎馬,出了寨門,弗陵便跨上馬背。
“道歉就不用了,算是還了你當日救命之恩。”
朱秀才見她去意已決,攔她不住,心下恍惚。
“等下。”
弗陵無奈地摸了摸馬兒的鬃毛,安撫下它蠢蠢欲動的蹄兒。
“還有事?”
朱秀才訥訥地問:“我,我以後,以後去哪裏找你?”
弗陵秀眉微蹙,不免歎了口氣,看向那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的少年郎:“我之前跟你說過吧。”
朱秀才垂了垂眼簾,道:“你說過,你是有未婚夫的。”
那日她一襲紅妝,瀲灩非常,便奪去了他的所有呼吸。
弗陵不禁一笑,兩道似霧非霧的遠山彎了彎。
“是啊,我趕著回去成婚,再晚些回去,未婚夫就要給我立碑了。”
······
亂山殘雪夜,孤獨異鄉人。
或許朱秀才有那麽一句話是對的,大雪天真的不宜出門。
弗陵拖著馬韁,硬是拽不到那馬兒半步。
想來是路上凍著腳踝子了,連走一下都不樂意。
早知道這般不聽話,當初就不該瞧它好看就挑它跟自己上路。
“要不是糧食尚且富餘,我早就將你剁了熬成肉湯。”
弗陵威脅著恐嚇對方,可惜馬兒隻是傲嬌地抬抬鼻子望天,就不管她了。
“我知道這些天趕路是辛苦你了,但你不能這樣,草料不是一直也沒少過你。”
馬兒還是不為所動。
鬼知道這又是犯了什麽驢脾氣。
她揚了揚鞭子,“再說最後一遍啊,要不然我就得動手打了......”
到底下不來狠手。
她一生下下甩了馬鞭子,將那不聽話的家夥扔下不管。
“你要不走就自己再這裏凍著吧。”
她原以為就這樣走了不管,最後還是折返回去,將馬兒給牽到一處低矮的茅草屋中,給它周邊蓄上茅草,生怕這馬兒再挨餓受凍就真的不跟自己走完接下來的路。
一邊堆茅草一邊朝它腦門拍了兩拍:“再這裏等著啊,姐姐給你進城買草料。”
這些日子沿途不敢走官道,就生怕會被官兵抓了去,也不知道如今天下是什麽局麵。
······
城門口懸掛著自己的畫像。
朝廷正耗大精力,不惜任何代價地在找她。
雖然有很大程度是念在丟失的那巨額嫁妝上。
不過讓自己意外的事情卻是,高句麗王子還真沒將自己給扒拉出來。
分明知道事情真相的就唯獨隻有他了。
卻還能在這種時候選擇偏袒自己,不把她策劃逃婚一事據實以告,都快讓她誤以為對方是有多想把自己娶回去。
已經朝廷搜捕山賊的力道極大,很多以偷雞摸狗,燒殺擄掠為業的竊賊和山匪都上了朝廷的通緝名單。
這頓時間小賊不敢出來,大盜一出視線就很快會被官府擒住,嚴刑逼供要得出和親公主的下落。
然而找了那麽多天一直沒有任何線索,不由得將官府的注意力轉移到異族人頭上去。
畢竟,看到高句麗都能有資格向大宋朝提出聯姻,難保他們止不住眼紅,想要借此破壞掉高句麗和大宋的聯盟。
然而這也隻是大宋朝的懷疑,至今甚至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
是以,朝廷在民間加大網羅力度,同時也派出專人前往調查,是否有異族人摻雜進來的可能。
即便臉上已經抹上藥做了偽裝,但弗陵小心翼翼地將炭灰摸往臉上,往城內置辦幹糧。
一路上尚算順風順水,也帶了草料,不過是要出城門回去時卻遇到城門口迎來了一隊兵馬。
弗陵到底是做賊心虛,當即低下頭去佯裝尋常百姓,擔心這是朝廷下派的軍隊已經搜查到這裏來,腦子高速運轉著,想要找機會出城離開。
“這是要打戰了嗎?”
“這是哪裏來的軍隊?”
“打戰嗎?怎麽之前都沒聽說過?”
人群中各種各樣的聲音湧起。
弗陵掀了掀眼皮往上抬,目光從那旗幟上的謝字看了許久。
謝家的軍隊。
不是一直駐紮在西洲軍營,怎麽這個時候南下了?
至於說是要打戰更不可能,根本未曾聽說過哪裏不平靜。
這個時候謝家軍隊南下,無異於造反。
弗陵被自己心中的猜想所嚇,一時間止不住攥緊了手中的包裹。
軍隊雖說隻有百來人左右,卻都是一赤袍玄色盔甲,鼻翼上覆蓋著一副冷冰冰的麵具,隻露出鼻子以下,看不清楚全部麵容,隻露出一雙鷹隼般精光閃閃的眸。
如若不出意外的話,那是驍銳軍。
思忖間正聽一人道:“你們怕是不知道,和親公主的送嫁隊伍被山賊給劫了,就連公主也不見蹤跡,朝廷現在正急著繳匪呢。”
另一人卻道:“你怕是瞎了眼沒看見,這是謝家軍隊,不是朝廷的。”
弗陵深以為然。
謝家的不代表朝廷的。
朝廷一貫以來謝光景這些年擁兵自重,功高震主,大宋百姓隻認那庇護疆土的謝家軍,卻從未想過朝廷真龍天子。
謝家老太君留在京城,一方麵是安撫朝廷的心。
而後來,謝光景唯一的子嗣,謝家世子謝玄道也不追求功名利祿,甘願做一個平平無奇的凡夫俗子,終日隻抱著他那一盤棋子,宛若世外高人。
軍功不攢,亦不跟京中各家世族摻和在一起,才漸漸讓朝廷放心,謝家無反心。
可如今謝光景連驍銳軍都出動了,難保是京城那邊發生了什麽,才會引得向來忠君護國的人有此行動。
“那你們可是孤陋寡聞了,失蹤的那個和親公主本來就是謝家未來的兒媳婦,是朝廷枉顧當初孝賢皇後臨終懿旨,硬是將璋憲郡主給封為公主和親高句麗。”
“謝家世子也被逼著娶皇帝的親生女兒,做乘龍快婿,這就徹底斷絕了謝家世子將來一展報負的可能。”
“聽說這謝家世子不樂意娶公主,就被當今聖上給毀了容,去了勢。”
眾人一時間倒抽了一口涼氣,難以置信聽到的一切。
謝家好歹為朝廷鎮守邊疆這麽多年,如今唯一的兒子卻遭此對待,換誰誰還能忠心得起來。
那人剛一說完便要遁走,忽然間手被一股力道擒住,掙紮不開。
他不解地轉過頭去,盯著那裹著隻剩一隻眼睛露在外的小矮子看了又看。
這雙眼睛清澈透亮,即便是一團黑黢黢的布裹著,依舊可見端麗。
弗陵很快將對方鬆開,唇角幾不可聞地顫了一下,問:“你說什麽?”
他納悶道:“什麽說什麽?”
弗陵抿了抿唇,壓製下心底不斷的心慌,道:“你說謝家世子怎麽了?”
“關你何事。”
見那人沒回,便懶得再理,轉身要走時,肩頭卻被那人給按住,掙紮了一瞬,發現竟然甩不開她,一時愣然。
他喝了一聲,扭過頭來道:“不樂意娶公主,皇帝生氣,將人給閹了,還毀了容,滿意了吧?”
殊不知那人聽完這一席話後竟然怔住,久久不動。
譚顯抬手輕輕地戳了一下對方的肩。
“誒......”
很不湊巧,那雙清麗的雙眸甩過來一冷戾的眼神。
譚顯收了手回去,好奇地看向她問。
“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看你對這件事挺震驚,難不成你認識謝玄道?”
弗陵斂下眼底的駭然,轉身離開,可手腳恍若不是自個,身子也恍然剛從冷水中出來一般,冰冷肆骨。
她喉嚨間溢出一聲低低的嘲,幾不可聞地說道:“不可能。”
“不可能,皇帝不敢那樣對謝家的人。”
謝玄道不是不懂得趨利避害的人。
······
謝家軍隊出現在雲州城的原因尚不得知,隻是城門百姓都被封鎖其中,不得外出。
有人強行闖關,意圖鬧事,都被抓緊牢籠,嚴刑拷打。
一時間,謝家造反的風聲都在街頭巷尾傳開了。
弗陵不敢相信,但現在的情況不得不讓她相信。
謝光景若是因為謝玄道在京遭受的屈辱而起了反心,也算是師出有名。
而一想到這些事都是因她而起,弗陵便再也無所適從,坐立不安,惶惶然地在長街上走著走著,漫無目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腦海中亂七八糟的,雜亂如麻。
唯一能夠確定的便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回京磕頭認罪,還是繼續遠走高飛,不管這裏的一切。
身後那人緊步跟隨,眼神狐疑地往她背影看了一眼。
忽見一個猛虎似的壯漢撲向她手中提著的布包,自詡行俠仗義的他當然不能坐視不管當街行搶的行為。
隻不過自己眼中弱小無助的人身輕如燕,貼著那壯漢的身子滑到他身前,而後另一隻手以一種極其調轉的角度反轉了那壯漢的手臂。
哢擦一聲,似是骨頭斷了。
譚顯倒吸了一口涼氣。
娘啊,這是遇到什麽鬼了。
可沒聽說過璋憲小郡主會武功。
原本是從那雙端麗的眼睛裏看出幾分熟悉,以為是落水失蹤的小郡主。
可眼下看來,這人跟大家閨秀教養大的小郡主不是一人了。
弗陵盯著那嗷嗷亂叫的小偷,視若罔聞,很快地視線挪到那跟蹤的男人身上。
剛才見過的人,嘴巴呱啦呱啦,對京城的事很是熟悉。
可他絕對想不到的是,璋憲郡主當日在府中養私兵。
自己也親自下場,學了一些個拳腳功夫嚇唬人,又結合了童老在給自己治病期間曾教給她的推拿之術,陰差陽錯下竟還真的將對方胳膊給卸下。
最初隻是為了防身用,今日倒是第一回使上,不曾想還曾撂倒一個壯漢。
可看眼下這壯漢腳步虛浮,額上冒汗,眼下青黑,想來是患了病。
剛才隻是為了搶她手中吃的。
這並不是什麽麻煩,麻煩的倒是牆角跟那一個跟了自己快一路的家夥。
“你作何跟著我?”
譚顯掖了掖手,絲毫不覺得被人發現跟蹤有多丟人。
從那牆根後走了出來,端著袖抱手一禮。
“姑娘,我隻是好奇你這個人,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弗陵不記得璋憲是否認得此人,記憶中壓根沒有,隻道:“我警告你,離我遠一點。”
譚顯呀了一聲,抱了抱袖子,繞過地麵上那還嚎啕的賊人往這神秘女子麵前而來。
“怎麽,想殺了我?”
他耀武揚威地挺了挺胸上前,抬起手指頭要掀開這姑娘蒙麵的黑頭巾,可到底是顧忌男女大防,轉而去戳了戳這人腦袋。
“有本事試試。”
譚顯自認為自己行走江湖多年,還不曾遇到像她這般如此狂妄之女子。
話音方落,隻見自己的手忽然間動彈不得,麻痹不已。
譚顯拖著自己的手臂,疾言厲色對她道:“你你你你你,你做了什麽?”
弗陵:“使了點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