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3章 守寡的表小姐79
作者:步步為吟      更新:2021-01-01 00:42      字數:4785
  小丫鬟走後沒多久,弗陵便以困頓乏累之名,在榻上圓潤地滾了一圈後,將頭枕在軟緞上,躺勻等周公來勾她。

  折騰了一整個晚上,腦海中總有一根弦繃著,唯獨隻有回到家後,才會逐漸鬆下繃著的神經。

  家。

  她竟然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裏就將這個王府據為己有。

  但這裏本來就沒有能越得過她的主子。

  冬日裏的暖陽還高懸於蒼穹,天氣出奇的晴,是難得的睡懶覺的愜意悠閑時光。

  弗陵不知道自己躺了究竟有多久,忽然覺得心口悶,沉沉的,心如擂鼓。

  若說那種感受,就像是有一隻八爪魚,死死地趴在自己胸口上,讓她不得呼吸不得喘氣,麵色難受,日漸痛苦。

  她知道是因為什麽。

  昨兒晚上,故意不回李恪的話,故意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讓他心起好奇,又吊足了聽到好奇心,讓他百蟻噬心,就是不承認自己已經能夠聽得到耳邊那陣絮絮叨叨的回音。

  可李恪好似也琢磨出了門道,她這是故意為之,就是為了耍他吊夠他的好奇和糾結,無奈之下,隻能想出這種法子,倒不是為了泄憤。

  他嚐試了很多種法子,最終找到,唯獨這個法子能讓她舉手投降。

  要不然按照之前自己好聲好氣地同她說話的方式,落在她眼底,全然不以為然。

  認定了自己拿他沒辦法,吊兒郎當的,逗他,招惹他,故意氣他。

  他實在是,實在是,不得已的辦法,要不然也不會背上這個欺負她的罵名。

  在一片難以呼吸的緊迫中,弗陵總算是挨不住了求繞。

  “李恪,我錯了,我錯了,李恪。”

  李恪收回手,冷冷清清地看她。

  “早這樣多好。”

  弗陵雙手抵在胸前,胸口還在起伏,臉色早已經漲紅成一片,忿忿不平地咒罵。

  她看不到人,隻能憑聲音感覺到對方就在自己眼跟前存在,遂目光如雷如電,直勾勾地盯緊頭上承塵。

  “你個惡鬼混賬王八蛋,我想睡一覺也不肯,你幹脆一點,既然看不慣我給我封休書回去。”

  “想先弄死我讓我下去陪你做一對亡命鴛鴦,那是不可能的,我拚勁全力,也要讓小易將我死後屍骨燒成一捧灰,寧願喂狗也不跟你糾纏在一切。”

  李恪頓了一瞬,長睫幾不可聞地顫了一下,聲音發緊:“我不想給你休書,也不想你死,我隻想問你一件事。問清楚後,我可以跟你道歉,為方才的所作所為。”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落在她眼底已成了這般的十惡不赦,招人這般厭惡。

  弗陵氣息未平,扶著床頭案靠好,語氣涼涼地問:“你問。”

  李恪一隻手就撐在她身體前方,隔著兩指寬的距離,點漆的雙眸直視著她憤怒的眼:“什麽叫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與我分得那般清楚?你需要錢,直接跟孟汀提想要掌家之權,也可以跟嬤嬤去提。為什麽要自己賣嫁妝,也不肯用我留下來的東西?”

  “你該知道,你現在已經是臨江王府的主人了,我死了,這裏的東西是你的,也隻能是你的,你就算是拋了撒了,隨隨便便給別人,就算拿去喂狗,我都不會置喙一句。隻求你不要與我分得那麽生分。”

  弗陵抿了抿唇,一時間從他這一番話中聽出幾分委曲求全的意味,更加納悶了。

  “你可夠了,我們隻是,隻是名義上的夫妻,你這樣深情繾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早已對我情根深種了。”

  他說的那些話,委實讓人動容,若自己意誌力不堅定的話,或許就真的溺斃入這溫柔鄉中。

  好在自己夠冷靜,對甜言蜜語毫不心動。

  “你一日是臨江王妃,我就必須做到丈夫應盡的責任。”李恪聲音一默,耳畔不自覺染上淡淡的粉,他偏過頭去,讓人看不清楚他眼下的暗色。

  弗陵嗤了一聲,笑而不語。

  口蜜腹劍啊。

  這呆子要害我,也不想想你姐姐我到底經曆過什麽。

  弗陵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隻覺得離著自己很近很近,雙手雙腿蜷在一起,神色中既害怕又莫名多了幾分惶恐。

  “別。”

  “你既然沒離開就該知道,我嫁給你不安好心,我隻是求一個庇護。”

  她索性將自己最初的目的脫口而出。

  李恪道:“無所謂,我娶你,也是不懷好意。”

  他也不怕與之說明白。

  當初太子陛下和三皇子博弈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

  得知高相有意將南姝當做一場交易送與三皇子府中。

  太子陛下為破壞他們的結盟,可那時的他已經娶了高鶯鶯,再納她,高相怎會同意?

  所以太子陛下才主動提出讓他來做這一件事,但當時並未許諾王妃這個位置。

  他的身份地位在皇子中不高,對皇帝而言,自己的存在也沒有多大的重要性。

  與其日後婚事再被太子拿捏,娶了什麽自己都不知根知底的人,還不如找個自己看得個過眼的。

  而他,恰巧在那不久之後又與她有救命之恩。

  她當然不知道,在那之前,他們已經有過短暫的幾次會麵。

  雖說都是隔著十萬八千裏遠的距離。

  弗陵扯了下唇角:“這樣咱們就扯平了。”

  沒想到這人還好意思說自己當初娶她是不懷好意,自己被人當棋子,也要將她給拖進來這個泥淖來。

  不過幸好嫁的是他。

  若不然,她也不活有如今這種悠閑清心的好日子。

  “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李恪忽然問。

  弗陵縮了搜身子,抬手捂耳朵:“嘰嘰喳喳吵個沒玩,咱不糾結於那些事了好嗎?我現在比較好奇的事,你到底為什麽還會存在?是鬼魂嗎?”

  “應該吧。”李恪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出於什麽原因。

  弗陵囁喏地動了動唇角:“是不是你有沒有完成的心願,想讓我幫你完成?”

  “為什麽這樣問?”李恪忽然一笑:“以為幫我完成我的心願,我就會心甘情願地離開。”

  “那不然你還想怎麽做?”弗陵目光四處閃躲,將身子蜷得越發緊了:“你不想轉世投胎,重新做人?”

  李恪看著她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嗬笑:“死了就是死了,我從不相信有下輩子之說,所謂的投胎做人,不過是世人編撰出來的。”

  弗陵嗬嗬了兩句,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無奈地聳了聳肩道:“的確,畢竟也沒有誰見過。”

  誰知道死了是去九泉之下投胎轉世,還是灰飛煙滅煙消雲散。

  她自己也沒有親眼見識過。

  李恪盯著她看,道:“你嫌我煩,所以才急著趕我走,也不用我的東西,是嗎?”

  弗陵舔了舔唇角,臉色頗覺為難色:“也不是,就是我不好意思拿你的東西。”

  李恪:“沒關係,夫妻本是一體,不分你我。”

  弗陵抬手揉額頭,何為夫何為妻?

  他們的關係好像也沒到那麽要好的程度。

  ······

  小易回來的時候,弗陵還在同某個存在辯駁夫妻這個問題。

  她進門的時候,弗陵聲音一頓,壓下心底憤怒的火焰,試圖恢複臉色平靜。

  隻不過小易哭喪著一張臉朝她奔赴過來,像是在外頭吃了很大很大的悶虧。

  找她來撐腰來著。

  “先別哭,擦幹眼淚,將事情說清楚。”

  小易點點頭,接過她手中遞過來的帕子後,對上弗陵的眼睛正要說話,卻見小易目光落向那茶盞。

  “奴婢得先喝口水。”

  李恪見她模樣古怪,一時間猜測或許是去籌錢這件事上遇到了麻煩。

  小易喝了幾口水後,喑啞的嗓音方才有了幾分好轉。

  “小姐,咱嫁妝出事了。”

  弗陵從床上爬下來,赤著腳走到她麵前:“什麽意思?被人偷了嗎?”

  李恪目光微微頓,落在她身後又是少不得的一陣嘮叨。

  “地上涼,將鞋穿上。”

  無奈於他的囉嗦,弗陵隻得去到桌腳下,將方才,氣急敗壞之下砸出的某隻鞋給撿回來。

  小易忙擺手又搖頭,“不是,不是,您別擔心,不是被偷,什麽都好好的,一件都沒少。”

  “那你哭什麽?”

  “委屈,想到我們沒有錢用了,就算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也覺得忒沒麵子。”

  弗陵:“......”

  是她沒用。

  李恪:“......”

  怪自己死得早,沒有積攥萬貫家財,以至於連丫鬟開始抱怨。

  意識到是自己一時情急,沒有將事情表述清楚,所以在接下來半盞茶的時間裏,她都在解釋,沒有當鋪敢收她嫁妝。

  弗陵就納悶了。

  “沒人買,為什麽?是我東西不好還是?”

  “是針對。”小易極為肯定地說道:“肯定是有人故意針對,他們都不說為什麽,隻不過看一眼畫就拒絕,問什麽理由也不說。”

  原來她今早出門,挑挑揀揀了嫁妝箱子裏的一副字畫去當鋪。

  無果後她才掉頭去的字畫行,依舊沒有任何結果,更讓人不解的是,自華航和當鋪什麽理由都不提就拒收。

  弗陵指著她手上拿著的,裝字畫的匣子,道:“先將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

  “奴婢一開始跑當鋪,想將物品暫時當出去,待日後周轉過來了,再將東西贖回來。”

  “可當鋪不收。”

  “後來又跑字畫鋪子,他們竟然也不收,什麽理由都不給。”

  是以小丫鬟才這般忿忿不平,認定是那些人欺負她這一外行人。

  弗陵氣笑道:“也不用哭。”

  小易抹著眼角的淚漬:“奴婢隻是覺得自己沒用。”

  “好了,收。”

  小易這才收起了抽抽噎噎。

  弗陵檢查起了字畫,掌心拖著畫軸,將其掛起來,畫卷太長,怕弄髒,餘下的部分平整熨帖地拖在桌上。

  她看得專注,以至於忘記身邊某個存在的目光同樣灼灼。

  初看隻是一副描山繪水的水墨丹青,畫師的手法很是精湛,看得出來是筆酣墨飽,鸞漂鳳泊,單是那最最角落處不起眼的,懸掛於崖邊的一株勁草,都栩栩如生。

  縱觀下來,尤其以右上角的賦詩為點睛之筆。

  氣勢恢宏,波瀾壯闊,可細讀之下,卻又讓人望而生畏。

  這絕非一副簡單的山水畫,而是借著畫在批駁當時朝廷的苛政,以及賦詩之人抑鬱不得誌的苦悶。

  “我對這畫怎麽沒印象,是當初成婚的時候皇帝所賜?”

  小易搖頭:“禦賜的聖物,奴婢哪敢拿出去賣。”

  見她看得聚精會神,臉色變化不斷,小易覺察出來不對。

  “小姐,是有什麽問題嗎?”

  弗陵環手抱胸,立在畫前,腳尖點了點地。

  “這確定是我的?”

  要死了,在家裏藏這麽一副,帶有批判皇權意味的畫作,她這不是閑著死得更快。

  這還是在臨江王府給藏著,要是到時被人搜查出來,罪行不得還由李恪那個倒黴鬼背鍋。

  小易點點頭:“奴婢,奴婢確定,這是在高府的時候,小姐就有的。”

  “高家人給的?”

  “好像不是。”

  小易仔細想仔細想,眉頭皺得都擰繩。

  “奴婢到小姐身邊的時候,這畫就一直壓箱底了。”

  時隔多年,連她這個物品擁有者也沒有印象。

  隻不過,如今拿出去了,還被人瞧見,鐵定不是什麽好事。

  弗陵忽然有些擔心,那兩個看過畫的當鋪和字畫行。

  “小姐,不會真有什麽問題吧?”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問。

  她負手攏於寬袖,回眸淺笑,對小易道:“放心,你先回去,我再好好想想籌錢問題。”

  “小姐......”她不安道:“那咱.....”

  弗陵抬手在她後腦勺上輕拍了下:“呆瓜,不用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

  臨江王府,冷風簌簌,夜露凝枝,月色氤氳著寒意。

  李恪孤執的身影融在暗夜之中,他看著眼前那一副畫,不禁陷入深深的思索。

  武德七年七月廿三夜。

  那是字畫裏的時間。

  而那年,也正是今上推行新政,因觸及世家貴族利益,結果不得人心,最後被迫中止一事。

  當年多名提出新政改革措施的官吏被連坐,其中就以江南士族,書霽堂一族判處流放,族中老幼,不論男女,都死在這段萬裏奔襲之中。

  李恪想起自己在邊境打戰的那些年中,聽說起書家後人曾為避禍,改姓。

  書霽堂。

  南姝。

  如何會這般巧合?

  久遠的記憶被打破,聽到身旁有一聲喚。

  難得的聽到她在找他。

  “你看出來什麽問題了嗎?”

  “乘月道人,你可知道是誰?”

  弗陵搖頭:“不知道,聽都沒聽過。”

  李恪看她神情單純眼神無辜,不似作假。

  “欽天監裏,那位蠱惑聖上,建議殺妻證道的道士。”

  弗陵身形一滯。

  “好好想想,你怎麽有他的畫?”

  弗陵語氣帶著幾分擔憂:“難不成,以前,我撿到的?”

  李恪彎了下唇角,道:“與其說是撿到,我更願意相信,一直是你在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