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陵一個外人，走也不是，留著也不是，隻能垂著眼簾，假裝若無其事，卻把耳朵豎起來聽著。

  小兔崽子嘴巴怎麽這麽臭，這說女孩子的不好，一句兩句的也就算了，還這樣斤斤計較下去，她又不知道你母親會貪涼吃那麽多。

  李璮譏諷嘲弄的話音未落，那女子便提起裙跪了下去，背脊緊繃著，不敢鬆懈一步。

  “徐長音知錯。”

  徐長音。

  原來這位就是康樂侯的長女，陛下將要新娶的妻子。

  雖說是知錯，但弗陵卻也沒從她這話中感受到任何彷徨害怕的情緒，聲音很硬，很幹，很不服。

  沒必要。

  弗陵覺得，這件事到底也是她的無心之失，但隨隨便便就跪著，從意義上來說就已經落人下乘。

  還有李倓這孩子說話竟也咄咄逼人的，真是越長大越不討喜了。

  這嫂子和小叔子是有仇不成？

  “起來。”

  太後讓侍女將徐長音扶起，嗬了她一句：“又不是什麽大事，你隨隨便便就跪下，忘記了你自己即將要成為的身份了？”

  徐長音被扶起的時候麵色發白。

  “還有你......”太後惱然地盯著李璮道：“怎麽說話都咄咄逼人，如此刻薄了？”

  李璮掀了一記白眼，自顧自地出門去了。

  皇帝淡淡地看了一眼，卻好像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對那即將要成為妻子的女人，卻是連一句關懷都沒有。

  或許，天家無情，說的就是這些吧。

  弗陵心底如是想。

  皇帝轉頭問自己：“可需要用藥調和？”

  弗陵會神過來，頭皮微微發麻，這種情況按說不吃藥自己都能痊愈，但皇家之人又豈是能隨便對待的。

  “這種情況，不吃藥也會自己好的。”

  他們已經不再是當年自己認識的國公府夫人和世家公子了，就連吃的什麽東西都要有人試毒，為了避免行差踏錯什麽，還是什麽都不給好了。

  以免到那時發生了什麽，李璮把罪責推諉到自己身上，她可不會懶得像今天這位未來的皇後一樣跪他。

  弗陵垂著眼簾，對太後道：“但娘娘還需要注意休息，我注意到您最近睡眠是不是不好。”

  太後笑著說起，“是有一些，最近要忙著皇帝大婚。”

  弗陵說：“高興之餘，但還是要注意休息。事必躬親，到底是累著您自個。”

  餘光落在她手邊桌案邊放著的冊子上。

  那應該是由禮部呈遞上來的關於皇家婚禮的各項事宜。

  當初她便說過，長公主若是想要兒媳婦的話，往宮城門口一抓一大把。

  第一次給兒子辦喜事或許是帶著萬分的悲切和無奈，這第二次總算是能選上自己心儀的兒媳婦了，按理說應該高興才是。

  除非就是這替兒子娶媳婦跟替皇帝娶皇後不一樣。

  畢竟皇家的婚禮必定是分外繁瑣。

  太後笑笑，手心搭在自己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你不懂，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子女，不管做什麽事，不管多麽地累，都是自己甘之如飴的。”

  弗陵確實不是很懂。

  成親難道就跟男方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了嗎？怎麽感覺這個皇帝在一側袖手旁觀，不聞也不問，無非就是來撿這個便宜的。

  這大概就是天下所有為人父母者和子女的通病了。

  若不是感覺到太後對自己的親切她也懶得勸這人。

  “那這就是陛下的錯了，也不曉得撥一些人來幫娘娘的忙。”

  皇帝挑眉看過去一眼。

  弗陵視而不見，微微俯下身在她耳邊道。

  “娘娘，陛下大婚在即，知道您是操勞過度，但任何事都沒有您自己的身體來得重要，您最近，是不是飲食不規律？”

  太後麵色微微一怔，訥訥地點頭。

  “那是否絕食過？”

  太後：“……”

  弗陵莞爾，笑得眉眼彎彎，食指抵在自己唇邊。

  弗陵退開一步，麵上又恢複了方才的淡漠清冷。

  震驚！

  一朝太後竟然絕食！！絕食後竟然偷偷吃冰糖蓮子羹。

  這到底是人性的缺陷還是道德的淪喪？

  皇帝啟了唇，生線淡淡：“母親，我讓撥幾個人過來給你，這段時間把事情交給下邊的人去安排。”

  太後訝然。

  要知道這次大婚皇帝雖然麵上沒說什麽，心底其實老不情願了。

  這次是他們冷戰了一段時間後他第一次對自己表達了關心之意。

  弗陵輕輕地推了下她的肩膀，小聲道：“娘娘，您可是要等著抱大孫子的人，更得好好把自己照顧好。”

  太後點頭。

  如今皇帝又不是不同意成婚，隻是一時半會想不開而已。

  如今他都開了口，不再跟自己冷戰，那她還有什麽理由繼續絕食虐待自己身體？

  想清楚後她自己也為樂了，笑得合不攏嘴，連連說了幾句好，看著弗陵，心底忽然多了幾分暖意。

  這個女孩子多好啊，隻是到底與他們家無緣。

  “對了，你來看看。”太後朝屏風後的人招手：“長音，過來。”

  徐長音緩步過來，身側擦過那道黃袍的衣袖，牽動自己心頭萬千愁絲。

  隻是那種感覺轉瞬即逝。

  那人並未因此多看了自己一眼，更甚至將衣袖從扯了回去。

  徐長音臉上露出一縷淡淡的為難和尷尬。

  但好在她很快遞便收拾起自己的情緒，微微笑著看著她問起：“這位就是名揚天下的長殿道長。”

  弗陵：“......”

  名揚天下，她怎麽不知道自己已經這般有名了？這麽直白地誇讚自己，都讓她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她剛才隻顧著看皇帝和他的未來皇後之間細微的小動作。

  “長音慕名許久，在京中多年，也不曾去過遠的地方，是以十分羨慕你能遊曆山水，你的見識和眼界是不少世家貴女們一輩子都望其項背的。”

  弗陵淡淡地笑了笑，卻不知該如何回應她這奉承話。

  多謝徐小姐謬讚，這樣說也不是。

  徐小姐慎言，我並不是隻在遊山玩水，我可是一個整天忙著做生意的人，可別讓皇帝覺得我在酒桌上陪人觥籌交錯、勾心鬥角其實都是吃喝玩樂，荒淫無度的生活。

  若是敢這樣說，她也怕落這未來皇後的口舌，以後被扒拉得一絲不掛地剔除出皇商的隊伍裏，那她也就得不償失。

  “對了，你這傷是怎麽回事？”

  弗陵言簡意賅地說了自己是不小心從馬車上跌下來。

  這樣說的目的也是故意，隻是想看看她的反應。

  可最後的結果，弗陵很肯定，參與這件事的隻有徐三那廝。

  看來倒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倒是有一個對跌打損傷十分好用的藥，隻不過是放在家裏，等我回府上後就去拿給你。”

  對方熱情備至，弗陵也不好意思拒絕。

  徐長音似是覺得自己拘束，熱切地問，“你現在住在哪？”

  “左大人府邸啊，要不，我等下便送你回去，畢竟順路。”

  “中午就留在這裏吃吧，我給娘娘準備了西湖醋魚，你不是去過江南，那幫我品嚐一下我這味道正不正宗。”

  “......”

  除了熱情之外，也很活潑。

  就是那皇帝有些悶了，對未婚妻子也不知道熱絡一些。

  徐長音忽然又道：“陛下中午也留下來一塊吧。”

  哦......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不過是拿她來做這盾。

  弗陵垂下眼簾暗自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