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荒村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1-03-30 00:20      字數:4599
  雍黎想也不想,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胡炎紀,不過還有一個人,關祝。”謝岑道。

  “哦?這倒是有意思了。”雍黎笑起來,“這沈家的兩兄弟果然各懷心思,各有手段。”

  謝岑見她絲毫不驚詫倒有幾分欽佩,“果然他們也沒瞞住你。這兩人自以為都占了上風,其實勢均力敵罷了,我到想看看他們兩方相爭,會不會有哪裏跳出來一個漁翁。”

  漁翁自然會有的,但雍黎卻覺得即便有那麽個漁翁在,若想成為最大的贏家怕是也不容易,除非沈慕沈蒙兩方相爭誰也壓不得誰,最終兩方同亡,或許那漁翁才有上位的可能。

  雍黎很樂得作壁上觀,他陳國幾方勢力爭得越厲害,這也越是件很讓人心情愉悅的事。隻是他們一邊爭奪,一邊又把手伸進上璋來,卻實在不是件讓人放心的事。

  “昨日宮中發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早知謝岑大約在宮中也有自己的耳目,縱然以皇帝陛下的手段能將昨日的事發經過遮掩,但憑謝岑的能力察覺到宮中有異,根本就不是難事。

  更何況,陳國使團入宮赴宴,兩日未返回別院官驛,本身就不是個正常的事情。

  “我隻知道陳國使團大概是因為暗中做了某些手段,但卻最終受製於貴國陛下,但這事貴國皇宮隱瞞得周密,所以陳國使團具體因何受製,我並不能完全查探出。”謝岑倒是完全沒遮掩,他在雍黎麵前,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說得坦然,不論他們所提及的話題是否涉及到政局朝事。

  他仿佛從來都坦坦然然地將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展現出來,一絲都不遮掩地捧到雍黎麵前,他這樣地坦然,卻一次次讓雍黎陷入沉思,讓她一次次地輾轉反複地思考。

  “你猜得沒錯,前日中秋夜宴,還有昨日,確實發生了些事情。”雍黎原本不想將宮裏發生的事情直接告訴謝岑的,但此刻卻覺得,說與他聽或許能得到他的一些其他建議或許也是好事,“昨日中秋夜宴,陳國使團中有一人突然對我出手刺殺於我,不過最後卻被擒,隻是這事事發突然,一番辯解下來,陳國即便能摘清意圖刺殺的帽子,但治下不嚴的過錯是逃不掉的。為了讓陳國對我上璋有一個交代,也為了探查一番,便留他陳國使團在宮裏住了一夜。但昨日白天陳國使團麵見陛下時,陳國那位和婉公主卻突然也鬧出了刺殺的事情,而她刺殺的對象,正是我朝皇帝陛下。”

  “原來竟然是這事,難怪……”謝岑笑道,“貴國皇帝陛下為何扣下陳國使團,我猜遍了各種可能,卻唯獨沒有猜到這個原因。不過,陳國這位即將嫁入黎氏皇族的和婉公主,在這個時候鬧出刺殺貴國皇帝的事情,想來實在是有些奇怪了。”

  “這事是奇怪,但奇怪之處卻不是黎貞刺殺陛下的事情。”雍黎道,“那人刺殺失敗,當場自殺,沒留下活口,但屍體被拖走查驗之後,發現那人其實是易了容的,並不是陳國和婉公主沈妤。”

  “假公主?!”謝岑這下倒是有些奇怪了,他微微沉思,片刻之後仿佛想到了什麽,卻沒有說出來,而是看著雍黎等她接下去的話。

  “真真假假的,誰說得清?也許從頭到尾都隻是這個假公主,也許他陳國有了一個真公主,卻還要安排一個假公主,隻為了做些真假莫辨的事情來迷惑眾人。”雍黎微笑,笑容裏不掩嘲諷,“我不管鬧出刺殺的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但我確定的是,在‘陳國和婉公主刺殺上璋陛下不成反為所誅’這樣的消息傳出去之前,若真的和婉公主還不出現,那沈妤這個身份大約便真的要從世人眼中消失了。”

  雍黎知道,皇帝陛下之所以為何要將此事暫時壓下,或者還不止隻是壓下個一天兩天,其實是在等消息傳去陳國,給陳國老皇帝一個考慮的時間,也是等陳國一個態度。

  上璋給出強勢的態度,陳國是否因上璋對此事的強勢態度而有所顧忌?或者說,上璋會不會因此事而出兵討伐陳國,而陳國會不會顧忌上璋的強勢態度而有所取舍?

  這事其實也是雙方的一場暗流湧動的心理博弈。

  但雍黎卻知道,皇帝陛下是聰明人,他雖想借此事為上璋謀取最大的利益,但是也絕不會真的就隻是與陳國賭這麽一場局。

  “不過我倒是想不明白了,這真的沈妤到底是自己放棄了自己的身份,還是她自始至終也是個受害者,被人利用了她的身份?”雍黎道。

  “沈妤知不知情,是死是活,但她終究不會是這件事的幕後主使,你要注意的不是她。”謝岑提醒道,“你可曾想過,這場刺殺的真正主使會是誰?”

  “想過。”雍黎看他,“不瞞你說,我之前考慮過三種可能,一是陳帝,二是沈慕,三是沈蒙,但最後斟酌之間卻將沈蒙排除掉了,而在陳帝和沈慕之間,我卻更傾向於是沈慕。”

  雍黎挑眉,追問,“你如何會有此一問?你是有其他想法?”

  “你可想過可能會是陳國皇六子沈芝?”謝岑一針見血。

  他這一句話點撥了雍黎,雍黎腦子中迅速開始盤點她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細節,一時半會兒顧不得理會謝岑。

  謝岑看著她低眉沉思的模樣,如夜色下沉寂的幽曇,不是濃麗張揚的色彩,未有噴薄奪目的形態,卻自有沉穩的氣度,和引人欲往探尋的氣澤,即便是在黑夜裏,也無人能忽略她的存在。

  縱然在他人眼中,這樣的她或許清冷不可捉摸,高遠不可接近,但是他欣賞這樣的她,也珍愛這樣的她。隻是這樣的她站得太高了,高到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而他不願看到他人看著她時景仰癡迷的目光。

  她眉目微垂,睫毛上似乎沾了些燈火的暖黃的光暈,越發顯得眉目溫柔,往日裏的清冷也散去幾分。

  謝岑微微一笑,“其實你懷疑沈慕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沈慕人在定安,若真是親涉險境如此,隻為這破釜沉舟的刺殺一事,我倒是真得佩服他的魄力了。不過以我對沈慕的調查和了解,這人籌謀手段是有的,行事魄力大約也不差,隻是太過小心周全,他若真要行刺殺之事,斷不會隻是這般隨意安排,他要做大約也是得做到一絲無法為他人詬病的極致了。”

  雍黎這才抬起頭,“我卻是與你想法相反,正因為他謹慎周全,所以他為何不能是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就是去鑽了所有人都以為不可能是他的作為的空子?”

  “你說的也有道理……”謝岑仍是一笑,也不辯駁。

  雍黎卻道,“不過你提到沈芝,細細想來,我倒也覺得也很有幾分可能。”

  雍黎卻道,“不過你提到沈芝,細細想來,我倒也覺得也很有幾分可能。”

  “陳帝的幾個兒子中,若真隻論行事狠厲毒辣,沈慕與沈蒙兩個加起來都不一定比得上一個沈芝。在使團中安插人手,私下潛伏,尋找機會行刺殺之事,而這刺殺無論成功與否,手先麵對來自上璋的責難的,定然是作為使團正使的沈慕與沈蒙兩個。若上璋於刺殺一事上態度強硬一些,扣留二人在定安為質,到那時上璋於陳國兩方之前往來交涉,估計沒個三年五載,也得有個一年半載的。這麽長時間裏,足夠沈芝攬權奪勢,進一步擴展自己在朝中的勢力,陳國的局勢會是如何樣子的,想想也知道絕不會再是如今沈蒙與沈慕各占上風的情勢。”

  得到謝岑對於沈芝的提醒,雍黎瞬間便做了另外一種揣測和分析,這般看來,刺殺之事,是沈芝所為的可能性確實也更大一點。

  若真是沈芝,那這刺殺之事,怕是主要目的並不在刺殺,而是在兄弟相爭,雍黎反倒是會更放心了一些,畢竟他陳國爭位爭得越厲害,於上璋而言實在是件好事。

  刺殺之事,除了雍寒山受了些傷,其他並未造成沈蒙嚴重得後果,倒是皇帝陛下另有安排,借著這個由頭欲從中得到些好處。

  所以這事雍黎且不想理會,隻是除了這事之外,還有今日爆炸之事,雍黎更關心的其實還是方才所說的,長楚與陳國兩方勢力勾結,在定安盤踞為亂的隱患。

  這這些隱患的潛伏,如今都借著一個紐帶,這個紐帶真正的源頭,雍黎還不能摸清楚,但是至少這紐帶所表現出來的清清楚楚的另一端,卻是那位心思難定的淑儀公主。

  雍黎不喜歡黎貞,向來是能不見她最好就不要見的,不過既然這事關係到上璋安危,此時黎貞還殺不得,還得留著釣一釣藏在深水裏的大魚,雍黎不能對她出手,便想著還是得抽空去敲打敲打她,順便看看能不能套問出些消息來。

  “陳國與長楚都有勢力借貴國那位自以為棋高一著,實則蠢笨到極點的淑儀公主之手各有謀劃,你若想查探查探兩方勢力,還是盯緊些她吧。”

  謝岑也提醒雍黎,語氣中卻絲毫不掩對黎貞的鄙夷不屑。

  雍黎卻一笑道,“你一個長楚人,這般明明白白告訴我有長楚的勢力在暗中潛伏定安,有所圖謀,也實在是有些奇異了。若傳到定安,傳到你長楚朝臣耳中,莫不是要參你一個勾連他國的罪名?”

  “傳到長楚大約是傳不過去的……我刻意控製的消息,也不是那麽容易能傳到別人耳中的。”謝岑一點不謙虛,又道,“再說,你我那日早已達成同盟,既然目標所在都在陳國,那麽,其他亂你我兩國盟約的行為,自然是要嚴厲打擊的,而你我恰是那把揮出去的棒子。”

  雍黎聽他這語意,有些覺得不太對勁,仔細想了想,方問,“聽你這話,這事情你已經報備給貴國陛下了?”

  謝岑一笑,隱有自嘲,“報備?算是吧。”

  對上雍黎看過來的疑惑的目光,謝岑不甚在意地繼續道,“子肅你該認得的吧?之前你還曾因他對我有一句試探,所以想必你心裏應該也有猜測,他是我皇兄的人。他跟在我身邊,即便我能做到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便徹底地瞞過他,但若我皇兄那邊一點一毫都沒有收到子肅地消息,那他大概是要生疑了。”

  “我知道子肅自跟在我身邊,便一直在向我皇兄傳報我的消息。他二人之間聯係也很坦然,甚至一絲遮掩都沒有,也完全沒有避開我的意思。所以後來便一直都在這種雙方皆心知肚明,卻都不點破的詭異狀態下,維持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平靜。”

  “所以你我二人達成的盟約,即便未曾宣之於口,我皇兄那邊大約也是心知肚明的。不過這樣也好,我行事起來倒也不必太過遮掩。”

  雍黎實在沒想到會是這麽個回答,不由得有些失笑,她之前也曾與成安帝坦白與謝岑之間的往來,原來她二人還真是心有靈犀,於這事上也打著一樣的算盤,做了一樣的決定。

  所以其實他二人之盟約,也不僅僅是他二人之盟約了,反倒是可以說是長楚與上璋之盟約之上,更多了他二人的一份約定。

  “你這是什麽表情?”謝岑見她怔怔噩噩不知道在想什麽,有些好笑。

  “你當深知的表情……”雍黎有些無奈道,“這會兒已經是淩晨了,饒是黎貞再怎麽忍得住,估摸著天亮之前也得趕回來了。畢竟這毀了的是她的府邸,她若還如之前亭橋燒毀一樣,當作什麽事都不知道,絲毫沒有表示出一點關心的意思來,那大約是不太可能的。她既然有意要摘清自己,將自己放在一個無辜的善意第三人的位置上,那她至少得回來好生地做一場戲,畢竟觀眾們都準備好了。”

  “昨夜我是跟你一起出現在這裏的,我外形做了些改變倒還好,隻是你確實不能再跟我一起出現她眼前了。若真讓她將我們兩個聯係在一起,將昨夜之事懷疑到我身上來,那實在不是個好事。”

  她這幾句話簡單來說便是,我要見見黎貞,但又不能讓黎貞同時看到我們兩個,所以你先回去吧。

  謝岑並未駁她,轉頭四處掃了眼,整個公主府布局輪廓還能看得個大概,但卻已經是一片廢墟。

  不過正是廢墟,有許多東西才能看得分明,譬如,如今的瓊華台周遭的陣法布置,明顯比之前重樓林木偽裝掩映下的十二星陣,更清楚地顯露出了它的主體框架。

  “你還要留在這裏?”謝岑問雍黎。

  “略等等。”雍黎道,“你回去吧,或者暫時先去千古高風呆著。”

  謝岑點頭,“我方才過來的時候,順路看了眼千古高風的損毀情況,西邊與這裏相鄰的一片幾乎都有損毀,好在並沒有聽說有人員傷亡。你府裏那個姓夏的侍衛統領也帶了人去看守了,暫時不會有什麽事,你不必擔心。隻是此事後,你那園子大約是得要好生再修繕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