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居上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5      字數:3260
  成安帝思索著,眉頭皺得厲害,雍黎看他樣子,微微一笑,悠然站起身來,道,“與您說這事,也不是想著讓你幫助一二。這事我自己能解決,不過就是想著也提醒您一兩句,既然他們能將手伸進我府裏,便是宮裏守衛森嚴,大約也會被他們的勢力有所滲透,您也千萬注意一二。”

  未等成安帝說什麽,雍黎已然慢慢伸了個懶腰,“我得去萬壽宮了,方才問膳房要了今年僅剩的一些楊梅,得趁著宮宴還未開始時,我去把它們釀了。”

  她又指指桌子上的那些散亂的奏折,“至於這些,您若還沒有考慮好,覺得尚且不是時候,一律留中便是,也不必太過煩擾。立儲之事畢竟是大事,也不是他們幾封折子,和幾篇咬文嚼字詰屈聱牙的長篇大論,便能隨隨便便最終定論的。”

  她這話倒是說到成安帝心裏去了,隨意揮手讓旁邊侍立的餘海給收起來,卻用雍黎擺擺手,“你去吧,晚上宴會莫要遲了。”

  回萬壽宮之後,明絳便端過來一盞楊梅羹,大約是放在井水裏涼了一會兒,燙熱的感覺幾乎沒有了,略有帶了一絲絲涼意,喝起來十分爽口。

  雍黎端著羹盞喝了大半,又問,“還有麽,這東西開胃健脾,若還有給太後那邊也送點。”

  “有的,太後那邊已經送了去了,方才太後與阿箬姑姑親自在後院摘了桂花,回來之後阿箬姑姑去小廚房想給太後做些綠豆百合湯解解渴的,正見著方做好的楊梅羹,我便盛了一大盅讓阿箬姑姑帶去了。”

  雍黎點頭,又問,“連亦呢?”

  明絳指指旁邊桌子上已經洗幹淨晾著吹開的一籮筐楊梅,道,“您吩咐的事情,連亦去安排了,還沒有回來。”

  “好的,隻道了。”雍黎瞧著那一大筐顏色深沉的楊梅,神思飄得有些些遠了。

  今日宮宴中,其實她是另有計劃的,隻是她的這安排,卻並未與成安帝說,便是她自己其實也是猶疑不決的。

  她並不能完完全全猜測出成安帝的心思和打算,她也不知道黎賀在成安帝那裏到底是不是一枚棄子。

  一時間竟然有些猶疑不定,原本打算在宮宴中再次試探一番陳國和婉公主和陳國兩位親王的心思,也漸漸有些淡了。

  若她舅舅對黎賀早就另有打算,那陳國那個和婉公主其實能不能嫁得黎賀倒是要另說了。雍黎隱約覺得,或許不光是她,大約皇帝陛下其實暗中也是對陳國這位公主殿下有調查的。

  如果真是那樣……

  雍黎將剩下的楊梅羹往前麵一推,如果真是那樣,那這些事情,她何必去插個手呢?還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讓皇帝陛下自己頭疼去豈不是很好?

  如果真是那樣……

  雍黎將剩下的楊梅羹往前麵一推,如果真是那樣,那這些事情,她何必去插個手呢?還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讓皇帝陛下自己頭疼去豈不是很好?

  但是……

  雍黎暗自苦笑,自己大約還真是不能徹徹底底地放開手去。

  當時祝詞說,不明白自己一邊極力想要將璟王府和華陽府孤立於朝野紛爭之外,一邊又忍不住插手朝中之事到底是為了什麽。其實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這般矛盾究竟為何,她雖常以母親為借口,覺得這是母親的選擇,那便沿著母親母親會走的路走下去吧。

  但其實仔細想來,雍黎自己心裏也知道,那些也不過是個借口,是個讓她自己覺得理所當然的安心的借口。說到底,她其實自己心裏是願意的。

  午後的日光灑在定安宮城青色琉璃瓦上,越發耀眼出近乎如盛世的光輝,雍黎看出去,有一群不知道哪裏飛來的白鴿,越過宮牆而去,於天際留下一個個纖小而靈動的影子。

  雍黎不由得一笑,仿佛什麽都朗然開來。

  罷了,罷了,順心而為便好。

  外殿的桌子上,明絳早讓人搬了四個透明的琉璃罐子來,一排放著,看起來十分精致。

  這些琉璃罐子比尋常的要大上許多,製作的工藝大約也繁複些,都是地方進貢的,雍黎尋常釀酒時用的都是普通的陶罐子,但有時候興致來了,想釀些色澤好看的果酒,用的都是這種琉璃罐子。

  時間久了,成安帝漸漸知道了她這個小意趣,後來進貢到宮裏的琉璃罐子大多是緊著送到她這裏了。

  她這些年釀酒釀的習慣了,手裏動作也快,不多時便將滿滿四罐子楊梅密封好了,寫了簽子貼上,便讓人連同上次釀的石榴酒一起,小心地抬去元銘宮她專門辟的一處酒窖裏存放著。

  已近申時末,雍黎洗了手,隨便換了身衣服,便往太後那邊去,今日晚宴她是想跟著太後一道過去的。

  ………………………………

  酉初一刻,上璋諸朝臣宗室齊聚福安宮,成安帝也在眾人等候中姍姍來遲,一番禮儀完備之後,各自入席安坐。

  雍黎沒有應太後所言在上首坐在她身側,而是照原先禮部安排在陛下左側下首雍寒山的身側,而她與雍寒山對麵,正對著陳國諸使。

  宴席開始,宮人們陸續送進來佳肴酒水,而場中歌舞漸起。

  對麵沈慕卻突然舉杯朝雍黎微微一照,雍黎也端起酒盞,客氣地回禮,微微抿了一口。

  她這小小的動作,也引得了雍寒山的注意,雍寒山微側頭看了雍黎一眼,見她神色如故,不由得微微蹙起眉來。

  場中一舞畢,舞女們陸續退下去。

  成安帝端起酒盞,向陳國來使坐席的方向一舉,朗然道,“得與友邦來使,共度此佳節,實是我上璋之幸。薄酒素饈,慢待貴客,還望諸位莫要拘束,一切順意才好。”

  “上璋陛下太過客氣,吾等在京數日萬事順心,貴國禮部安排甚好,事事妥帖,小王在此代替弟妹及諸使謝貴國熱情款待。”

  說話的是沈蒙,他給人的感覺一貫是溫文爾雅的形象,卻不想打起官腔來也有幾分像模像樣,言辭間也是在是客套得很了。

  “如此甚好,朕也得放心了。”成安帝朗然一笑,“今日中秋月圓,貴國和婉公主又即將嫁與我朝安親王,佳節又逢良辰,實是喜事,朕與諸位共飲一杯。”

  眾人聽得此言,皆舉杯起身,一陣陣“恭賀陛下”“上璋萬年”之類的吉祥話之後又各自安坐了。

  歌舞又上,一派祥和。

  雍黎兀自喝酒,今日桌上安排了兩種酒水,一種是度數略高點的清酒,一種便是類似果汁的並無太大酒味的果酒。雍黎喝的是果酒,自斟自飲很快便將自己桌上的一壺都喝完了,她朝身後侍立的宮人招招手,示意再上一壺,卻被雍寒山攔住了。

  他拉著雍黎,悄聲道,“這果酒喝多了也醉人的,你少喝點。”

  雍黎不置可否,卻也沒再要,隻聽雍寒山又朝那宮人道,“酒水且不必再上了,今日膳房可有為宴中準備什麽果飲?”

  那宮人道,“有的,膳房特製了楊梅露,為防有不擅飲酒的,可飲些楊梅露;或者酒後薄醉的,也好喝些解解酒。隻是瞧著還未有需要的,便暫時沒有上。”

  “楊梅露倒還罷了,你送一盞來。”雍寒山吩咐道。

  那宮人應了一聲,便要去取,卻又被雍黎喚住,“吩咐下膳房,若是多的便給每桌都上一盞吧。”

  她指指下麵幾位不善飲酒,但在這種場合卻仍舊不可避免要喝幾盞,此刻也都有些麵色薄紅的朝臣,“那幾位大人大約需要解解酒,給他們送楊梅露時,略悄悄提醒兩句,就道,‘酒水可止,可以楊梅露為代,萬勿醉酒,陳國來使之前,莫要失了我上璋風度。’”

  那宮人順著雍黎目光看過去,仔細瞧了,立刻便應了,自去傳達安排去了。

  雍黎卻微微偏頭,朝身後覓鐸使了個眼色,覓鐸會意,借著眾舞女退場時的一小陣的騷動,悄無聲息地也退了出去。

  雍寒山再次看過來,沒說什麽,轉頭去也自斟自飲了一杯。

  雍黎卻一笑,“父王倒是低調,看起來今日大約真的隻是來吃飯的。”

  “今日中秋夜宴若是往年時候,大約隻是陛下賜宴,還能略鬆快些,偏偏這次陳國使團在,這中秋夜宴性質便變了,便不再是中秋賜宴,而是國宴了。款待來使,並與之交涉的事情。本就與我無幹,倒不如暗自輕鬆些。”

  大約自那日二人說開之後,也算略解了心結,雍寒山與雍黎相處,言談間倒是少了許多從前欲言又止的顧忌模樣,反而隨意了許多。

  “父親通透,作壁上觀自然最合適不過。”雍黎一笑,“今日大約會有一出戲看。”

  她說得如此毫不遮掩,雍寒山倒是十分不解地看向她,“你安排的?”

  “也不算是,我隻是推了一把,想知道些我想知道的事情罷了。”雍黎越過對麵正湊近低語的沈慕和沈蒙二人,看向他們身後麵紗半遮的沈妤,沈妤對上她的目光一頓,然後卻微微有些躲閃了開去,不再看過來。

  雍黎又問雍寒山,“您覺得這場聯姻,可會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