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爆炸(二)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23
  “為了名正言順地留在宮中。”成安帝道,“你父王傷不重,其實隻是淺淺地劃傷了皮膚,所有地傷重地表象,包括刻意傳出去的消息,都是刻意而為。”

  他這話說得不算清楚,但雍黎卻也大約聽得明白,但卻仍舊有些細節想要追問。

  還未來得及開口,雍寒山卻從隔間進來,而隨同他一起進來的,還有禁軍統領平恪。

  平恪麵色凝重,朝成安帝一禮,匆匆道,“陛下,陳國使團中有一人突然暴斃。”

  “誰?”成安帝驚問。

  “和婉公主身邊的一個侍女。”

  “怎麽死的?”

  雍黎直接問道,其實她對此的驚訝之處要比成安帝和雍寒山更甚。

  因為自陳國使團進入長楚邊境以來,這已經不是使團中死的第一個人了,之前在途中還未到定安的時候,便已經死了一個。而比較巧合的是,死的那人也是和婉公主身邊的女侍。

  隻不過,與這次莫名其妙暴斃的這個不同,那個女侍卻一直被傳說是為孝王沈蒙所侵害,悲憤之下一時想不開投河而死。而這事情這事到底真相如何,到現在似乎都沒有個明確的結果調查出來,大約也是不了了之的意思。

  “尚不清楚,畢竟是禁宮之內發生的事情,屬下本想安排人介入調查,但禹王卻嚴詞此為他陳國內務,死的是他使團中人,也應當由他陳國使團親自調查,拒絕我朝有司介入。”平恪有些為難,他一向腦子直,遇到這種事情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隻得匆匆先來匯報請示。

  “這事你不必管,隻有宮禁守衛是你的責任,從今日開始,自陳國使團離京這一段時間內,宮中諸事你務必親為,不可懈怠。”雍黎匆匆道,“不過,靈桂宮那邊多加的人手倒是可以。”

  平恪掌控禁軍,是陛下近衛,雍黎這幾句話的吩咐其實已經算是越俎代庖了,但平恪卻絲毫沒有覺得不對,反而很順溜地應了,便告退離開了。

  而皇帝陛下倒沒什麽反對的神色,待平恪離開了之後,方才玩笑道,“你倒是會使喚我的人,也難得平恪仍舊對你言聽計從。”

  “‘言聽計從’這詞兒我可不喜歡,說多了難免會多想了,那我可太冤了。不然求您將平恪仍舊還給我,您自己再挑個人?”雍黎這話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隻是態度似真似假中卻不無試探。

  雍寒山卻隻當她是在玩笑,也玩笑道,“他在我身邊是堂堂正二品禁軍統領,而到你身邊,你莫非是想他仍舊給你做個護衛?你這話若被平恪知道了,他都不知道是該感激你對他的賞識,還是怨恨你斷他前程了。”

  “在我身邊做個護衛有何不好?省心又省力。”雍黎笑得意有所指,又道,“不過您若將這選擇交給他做,他指不定還真的不會選擇做您的堂堂正二品的禁軍統領。”

  他二人你來我往的玩笑語氣,一旁一直安靜看著的雍寒山卻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問的是雍黎,“聽你語氣,靈桂宮那邊,你打算如何做?”

  雍寒山出聲提醒,雍黎隻得回了正題,對成安帝道,“咱們莫要再玩笑了,還是說正題吧。”

  她道,“那女子死因,我們便是想插手,沈慕他們估計也會想盡辦法阻攔,與其我們費力去查,還不如讓他們自己去去解決。我們需要防備的,隻是他們是不是借此生事,或者是借此隱藏什麽。而現在他陳國使團中主要人物都在靈桂宮,我們倒是不必擔憂他們生事,隻要將靈桂宮控製好,那任由他們折騰也影響不到我們。若真的此事隻是意外,他們要息事寧人,自然最好。”

  “你這話說得倒對,我其實本也是這個意思。不過如今這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隻陳國使團兩次刺殺事件,這事情就根本不能善了,我上璋的態度尤為重要,若輕而易舉地放過去了,那我上璋何以立足於天下。而若深究到底……”成安帝話忽頓住,似在思索。

  “上璋此時不是與陳國再起戰事的時候。”說話的是雍寒山,他一語道破成安帝心中所想,十分幹脆。

  確實,去年陳國與上璋一戰才結束,雙方也進入了相對穩定,至少表麵上相對穩定的和平友好關係階段,而此時若再起戰役,長楚那邊,大約也不會再安靜了,若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那虧總得有一部分是上璋吃了。

  更何況,如今的定安,其實內政也並不算太穩定,若時局不安,內事不寧,此時談討伐陳國,無異於自討苦吃。

  成安帝點頭表示讚同,“清岩說得不錯,這也確實是我的顧慮。”

  “若真的是打過去,以咱們上璋的軍事兵力也不是不能打,但即便贏了,大約也是個慘烈的結局,所以觀其大局,確實不是時候。”成安帝慢慢道,“不過,即便不打,那也自然不能輕易放過這事,先看他陳國的態度吧,他陳國的兩位親王,咱們便暫時留著吧。”

  “陛下所言甚是。”

  雍寒山回答得清清淡淡,忽又道,“不過,說起他們使團中那侍女之死,我總覺得,定然不是意外,似乎可能是有些我們未曾察覺的隱秘之事。既然讓平恪安排人看守靈桂宮,那不若再多費些心,仔細監視著。”

  “確實,可要我從未晏中調幾人來?”雍黎笑看成安帝,目光含笑。

  成安帝道,“可以,你看著安排。”

  雍黎點頭,宮中其實也是有未晏的人的,對宮城布局也十分熟悉,將那些人調來監視靈桂宮倒也方便。

  “其實父王剛才說起大約有我們未曾察覺的隱秘之事,我倒真想起一事來,便是回定安途中,陳國和婉公主身邊的一個侍女也暴斃。不過那侍女卻不是莫名其妙的暴斃,而是被人奸汙,悲憤之下投河而死。”雍黎將那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說了說,甚至重點強調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沈蒙,麵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你們不覺得這事,反而側麵映照出他陳國之內鬥麽?”

  成安帝蹙眉,“這事怎無人與我提過?”

  又道,“所以,你覺得這次這個侍女的暴斃,也是因為他們的明爭暗鬥?”

  雍寒山也看了雍黎一眼,他似乎也有什麽想法,卻沒說話。

  “不是。”雍黎很幹脆地回答,“我反而覺得這次的事情,更像是為了掩蓋什麽真相。或者這兩次事情,這兩個沈妤身邊的侍女之死,都是為了掩蓋那個真相。隻是前一個,大約在掩蓋真相的用處之餘,還被人用作勾心鬥角的籌碼。隻是那個他們想掩蓋的真相具體是什麽,我不知;而到底是誰想要掩蓋那個真相,我依舊不知。”

  “不過可設想一二的是,這兩人都是跟在和婉公主身邊的,這和婉公主是去國和親,帶在身邊伺候的自然是最信重的人。而這兩人竟然如此巧合地在一旬之內前後死亡,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有古怪,而這古怪之處,十有**還是與和婉公主沈妤有關。”

  雍黎一番推測,簡單幹脆,便是成安帝與雍寒山深思之後都覺得十分確信。

  隻可惜她這幾句卻未曾傳到陳國使團中的幾人耳中,不然那些暗中的推手們,大約要覺得心驚了。畢竟這天下真有人難能僅僅憑借,從別人口中聽來的少之又少的幾個線索,便能做出如此準確的推斷。

  屋子角落的香爐子裏原本燃燒著的清爽的石葉香,因為無人添置,已經漸漸燃燒盡了,最後一縷煙氣散盡的時候,天邊最後一絲餘暉也漸漸落盡,而東邊較之昨日更圓的月亮也更漸漸升起來。。

  餘海來請示成安帝晚膳在哪裏用,成安帝隨意命擺在這裏便好,又看了眼雍寒山,吩咐道,“可有給璟王專做些滋補的藥膳?”

  餘海是個聰明人,自然一早就交代下去了,忙答是。

  雍寒山點點頭,“璟王不便動身,將璟王的餐食專置在小幾上擺到軟榻旁,再安排兩個人好生伺候著用膳。”

  餘海忙應了,利落地下去安排。

  晚膳之後,已經是酉時末了。

  與皇帝陛下閑話了一陣子之後,雍黎本想出宮回府,但成安帝卻道讓雍黎今日陪他父王一同留宿宮中。

  之前皇帝陛下說雍寒山受傷,隻是為了一個留在宮中的借口,雖未明說,雍黎卻也明白,這大約是他父王與皇帝陛下的合謀之事,便也沒深問。

  隻是卻也知道他父王大約是要借口受傷太重,不能劇烈移動,自然也不便坐車回府,要在宮中多住一段時間將傷略養養。

  雍寒山若在宮裏住,自然是住元銘宮的。成安帝令人安排了一頂軟轎,吩咐妥帖安穩地將人送去元銘宮。

  雍黎隨轎子在宮內平緩的宮道上慢慢地走,偶一抬頭看到天空中已經爬了很高的月亮,忽然想起昨日與謝岑約定的清疏閣共賞好戲的事,不由得有些遺憾。

  又覺得不打個招呼就爽約實在有些失禮,便想著打發個人去謝岑下榻的地方傳個話。

  她略略落後的轎子幾步,對覓鐸道,“宮門大約還有片刻才落鑰,你出宮,去城西那座宅子替我傳個話,就說我今日有事,讓他不必過來了。”

  覓鐸應了,立刻便去了。

  而轎子裏的雍寒山卻微微掀開簾子,他目光微微閃動,若有所思地看了雍黎一眼,卻沒說什麽。

  及至元銘宮,雍黎送雍寒山去了偏殿,看宮侍妥善地將人安置好,方道,“父王早些休息,若有需要讓人來喚我便好。”

  雍寒山點點頭,又問她,“府裏有什麽事麽?”

  雍黎奇怪,不解他為何有此一問,略想了想,大約是方才讓覓鐸出宮去替自己傳話地一番吩咐,被他看在眼裏,故而才有此一問,便道,“沒什麽事情,隻是本今日與朋友有約,既然留在宮裏了,總得讓人去傳個話,總不能讓人空等。”

  “府裏暫無大事,原本今日是‘十二星陣’的陣法啟動的時候,若陣法沒有被解,我們若在府裏,大約是個不得善終的結局,不過現在應該已經沒什麽問題了。”雍黎站在窗前,看已處中天的月亮,今日月色尤其明亮。

  “嗯,府裏人員排查之事我已經有所安排,也交代給林棹了,不過我的計劃要多花些時間,若有了結果林棹會直接去見你。”雍寒山道,“沒其他事了,你也去歇著吧。”

  雍黎微微側過身來,半靠著窗戶,笑道,“今夜的月食倒是個難得見的天象,我橫豎沒事,一會兒去屋頂上賞個月。”

  雍寒山倒不管她是賞月還是觀天象,隻道,“你去吧,隻是莫要爬屋頂了,仔細摔下來,在院子裏坐坐便好,也別太晚了。”

  雍黎一笑,伸手去關窗戶,她的手剛觸及窗扇,做出個要關的動作,突然猛地停住,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南方天空,明月之下,忽有火光乍現,青色螢火,大如車輪。

  “那是……”雍黎看著那處青色螢火,未移開片刻目光,眉頭卻越蹙越緊。

  雍寒山斜臥在窗上,聽見雍黎聲音,也立刻轉頭去看,他位置低,又有雍黎半個身子擋在窗前,隻看到天際隱約有火光,還當是哪裏著火了。

  “是城中哪裏走了水?在這裏都能瞧見,想必火勢不小。”

  “不是著火。”雍黎讓開身子,道,“異象。”

  雍寒山再次往窗外看去,果然也看到了那一大團的青色螢火。

  他活了這幾十年,也從未見過這東西,也從未在哪本書籍野史中見到過類似的記載,一時也有些覺得奇異。

  那異象持續的時間不長,約莫也就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之後,那團青色螢火漸漸淡去,而空中的月亮越發明亮。

  而不多時候,月亮由東緣慢慢進入地影,隻有極小的一段陰影。

  此為初虧,月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