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石蒜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35
  “你不要站在這裏,這石板的位置不安全,你先走到一旁去,避開些。”謝岑一邊朝雍黎道,一邊從懷裏摸出一個瓶子。

  瓶子裏裝的什麽東西雍黎不知道,但她見謝岑這架勢,還是依言走到青石板下來,到一旁竹林子下站著了。

  雍黎靠著一棵粗壯的竹子抱臂站著,看著謝岑將他那罐子裏的東西倒出來,往方才在青石板周圍撬的一條細細的縫隙裏倒進去,忍不住問,“你倒的這是什麽?”

  “辰砂。”謝岑倒完後,將瓶子照舊收好,又將方才撬的縫隙用土再好生地填埋了,直到完全看不出異狀才站起來,朝雍黎笑道,“這可是好東西。”

  辰砂便是朱砂,又稱鬼仙朱砂、丹砂、赤丹、汞沙,是一味中藥材,具鎮靜、安神和殺菌等功效,同時也是煉丹的一種重要原料;另外帝王“朱筆禦批”用的也是這種天然的紅色礦物原料。

  這朱砂雖尋常百姓家一貫不會有,但其實也不算難得,若想要找尋,多多少少也能找到些,但謝岑既然說它是樣好東西,想必這東西在這裏的用處與作為中藥材作為顏料的作用大有不同。

  “好了,咱們走吧。”謝岑摸了條帕子擦了擦手,又去牽她的袖子,“這邊算是安排好了,咱們還得往瓊華台去一趟。”

  “怎麽過去?沿河?”雍黎方才在謝岑以朱砂填青石周邊縫隙的時候,四處掃視了一下周圍環境布局,確定從這地方過去瓊華台,大約沿著河邊過去是最好的路線。

  隻是黎貞這府裏的引芳湖周圍除了瓊華台,並沒有其他建築,且瓊華台周圍視野疏曠,一應高大樹木皆無,隻有種的半湖荷花一眼看去田田連連,如今入秋荷花早謝了,但荷葉還是翠綠茂盛。若沿著河岸過去,借著半池荷葉的遮掩,隱藏身形最是方便,也不容易被人察覺。隻是荷花種在水裏泥濘之中,即便河邊淺灘已出水上,行走無需涉水,但到底還是泥濘難行,也實在髒汙。

  “不走那邊,我隻道一條近道。”謝岑拉著她往西邊一拐,竟然是一處偌大空地,空地上未種樹木,而是滿滿的綿延了一片的石蒜花。

  且那石蒜花不是常見的紅色或者黃色,而是清透純淨的白色,如今正是花期,整個空地滿滿一片很有幾分別樣風情的美麗,隻是再仔細看來卻覺得甚是詭異。

  而更加詭異的卻是那一片石蒜花叢中居然橫縱著一段矮牆,那矮牆白色牆麵,青色瓦簷,而在牆角處一溜居然是紅色的曼殊沙華,那小小的一叢紅色,映著這一片白色的花和白色的牆麵,顯得尤其顯眼。

  雍黎看著這一大片石蒜花叢,又看看西邊和西北邊一溜建築,若有所思。

  “之前聽你說過這園子裏外觀布局有些殊異,當時未曾親眼所見,也不知其殊異在何處,今日一見,確實有些怪異,這府裏橫縱布局,頗為規整有規律,細細想來有些像是個‘田’字形。”雍黎指指北邊,“這裏一大片石蒜花叢有些像是‘田’字左下的那個小小的‘口’字。而且,你看那邊,前些時候這府裏剛剛建造的用來啟動‘十二星陣’的長廊,應該正是田字中間的那一橫。”

  “你看得不錯,確實如此。”謝岑指指偏東北方向的位置,“那邊是瓊華台,這個瓊華台大約正是那個‘田’字的中心一點。而且若我猜得沒錯,這浮於表麵的怪異的建築格局,其實應該是為了掩蓋地麵下的一些東西,比如密道,暗室之類的。”

  其實若說密道暗室也確實正常,畢竟滿京裏,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誰家沒有一兩個密道暗室什麽的,便是璟王府和千古高風甚至密道都與宮城相連直到陛下元和宮去了。

  隻是謝岑之所以將目光放在黎貞這府裏的密道,大約正是因為這密道與布置在千古高風的‘十二星陣’有些關係。

  “咱們去尋暗道?”雍黎問。

  謝岑點點頭,指向石蒜花叢中的那段矮牆,“那牆與這裏景致布局其實並不相契合,我之前安插在這府裏的人也懷疑這裏有密道入口,隻是她也來過兩次,卻並未發現這裏有任何異常,所以她便將對這裏的疑惑回報給我了。我那日從這邊府裏經過時特地繞過來看了一眼,確實有異常,我那屬下也猜得沒錯,那邊之前也確實是個暗道入口。隻是不知何故,這入口已經被封住了,可能因為封住入口的痕跡太露,所以建造了這段矮牆作為遮掩。”

  “所以……即便發現了這裏的異常,其實對咱們來說也完全沒有什麽作用?!”雍黎睨他,“所以你帶我繞到這裏來有什麽用?”

  “你莫要著急。”謝岑一笑,“且等等……”

  他話音方落,遠遠的,有一線紅光在黑暗裏照射過來,那紅光大約是在移動,慢慢地靠近,仔細一看,卻是有人挑著盞紅燈而來。

  那男子著一身白色衣裳,踏著滿地雪白地石蒜花海而來,他那衣服的白與滿地石蒜花的白十分相似,若不仔細瞧,大約這兩方的白色在月光下都要融為一體了。

  而在這一大片的白色中,那漸漸行將過來的紅色燈籠的光芒與白色矮牆角下的紅色彼岸花一樣十分顯眼。

  謝岑將雍黎往後拉了拉,二人隱在園門外的一塊假山石之後,透過假山石岩的縫隙正清清楚楚看到這一片石蒜花海裏的情況。

  那人挑著紅燈慢慢地走近來,原本隱在黑暗中的麵容漸漸顯露出來。

  好一副冶豔妖媚的容貌!

  冶豔妖媚。

  這是雍黎見著那男子容貌時腦中冒出的一個詞,即便遍讀詩書如雍黎,此刻腦中反複,大約也隻覺得唯有這一個詞可形容這人。便是之前在長楚,見到的容貌姣麗勝於女子的孫沛,也不及此人給人的感覺奇特怪異。

  孫沛雖容貌姣麗,但他一向是在軍中,性格更是武人風範,那渾身掩蓋不住的嬉皮笑臉的糙漢子的感覺,也完全不會讓人將他與女子聯係起來。而此刻提著燈籠的這人明明是個男子,但容貌之媚意,卻較女子更甚,甚至即便他姿態閑然,有刻意的大家子弟之風,但隱隱之間卻有種風塵女子也難有的風情。

  雍黎這邊暗自打量著這男子,而立於他身側的謝岑看著那人卻目光一動。

  那男子提著燈籠走到矮牆邊時,便站住不再走,他微微舉起著著那燈籠對著矮牆四周照了照,然後突又抬頭看向方才自己來的那方向,他朝那方向似乎說了句什麽。

  因為他是側著身子的,雍黎看不清他的口型,故而也看不出他說了什麽,隻看到他說完不多時候,從他過來的方向又走出來一個女子。

  看身形姿態,那女子正是黎貞。

  在京郊別院休養,今日連中秋之夜宮宴都沒有參加的黎貞,居然此刻出現在了這裏,實在是出乎人意料呢。

  走出來地黎貞,站在那男子三四步距離之側,與那男子一個方向,麵朝著那矮牆站著,從他們舉動肢體表現來看,他二人似乎說的話正是關於那矮牆的。

  “那女子是黎貞?”謝岑突然微微傾身,湊近雍黎耳側。

  他說話時聲音極小,似乎僅僅是憑借著氣息吐出的那幾個字,奇異的是雍黎卻聽得分明。

  雍黎點點頭。

  隻是謝岑那說話時無意間隨著字句的一點點氣息,吹在雍黎臉頰耳側時有些簌簌的癢,她摸了摸臉,下意識地一側首,這一側首,正對上謝岑湊過來的那張臉。

  那張臉在夜晚的月色下現出如玉色的質感,仿若一個明潤通透的琉璃人兒。雍黎看著他容貌,想著,這樣看起來清冷的質感,若是摸在手上,會不會也不是尋常人溫熱的體溫柔軟的觸感,而是如玉般寒涼的溫度,如琉璃般潤澤卻冷硬分明的質感?

  雍黎一瞬間,腦子裏冒出了這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那些想法一轉而過時,她腦子裏隻留下一個想法。

  這臉的質感,看起來十分好摸的樣子……

  天空中一片小小的雲朵從月亮前飄過,將月亮的光影略微擋了擋,但也就不過片刻,風一過,那一小片雲朵便飄了過去,月亮照舊灑著它明麗的光輝。

  而雍黎卻在方才那月色一暗的空當裏,突然伸出了手。

  然後她在謝岑含笑的毫不驚訝的眼神中,伸手觸上了他的臉頰……然後嫌棄地想要將他的臉往旁邊推。

  但謝岑何等人,自然是不會給雍黎嫌棄自己推自己的機會的,自然是不會放棄佳人手澤觸摸到自己的機會的,也自然是知道見好就收這個道理的。

  方才雍黎上來推謝岑的時候,手掌將將觸及到他的臉頰的時候,隻那一瞬間,她的手掌觸及到他的臉頰,謝岑有微微的怔然,怔然之後又有一絲欣喜湧上心頭。隻是那欣喜也未曾讓素來心思敏銳通透的謝岑遲鈍片刻,他在雍黎想要推他的時候,已經自己站直了身子,將自己的臉避開了雍黎將待推出的手。

  見他如此識相,雍黎滿意地收回手,抱臂靠著石頭,朝那邊抬抬下巴,示意他認真點,偷偷摸摸的就該有偷偷摸摸的自覺。

  那邊矮牆邊的一男一女,還在矮牆邊站著。

  那男子挑著燈籠往牆上更靠近了些,仔細地沿著牆麵一排排照下來,似乎在牆麵上找什麽東西;而黎貞也就著那燈籠和月色的光亮,伸手在牆上摸索什麽。

  那邊石蒜花叢中兩個人認真地摸索,這邊假山岩石後頭兩個人看得有些無聊,好在兩個人都是有著常人難比的耐性的,要不然該奔出去讓他們讓讓,自己親自上陣去了。

  “那牆麵上應該是個簡易的星圖,灰白金屬絲嵌成,所以方才隔得遠,不仔細看咱們都沒注意到。”謝岑低聲道。

  雍黎點頭表示讚同,若不是方才那男子提著燈籠看似淩亂地挨個照著牆壁上的數十個點的位置,而雍黎謝岑他二人恰恰好又都從那數十個點的挨個下來的位置看出了些規律,大概也不會注意到那遠遠看著雪白一片的牆麵上其實是有好東西的。

  “這二人這磨蹭的樣子,今夜也不知道能不能摸索出一點門道出來。咱們就這麽等著?”

  “別急,再等會兒。”謝岑笑道,“他們不知道那星圖其中門道,咱們是知道的,再不濟,等他們離開了,咱們自己去動手便是了。”

  果不其然,原本沿著那牆麵摸索著的黎貞在將整個牆麵又翻看一麵之後,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有些不耐煩地朝身邊的男子說了一句。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正是差不多側向謝岑他們方向的,雍黎也恰恰好看清了她的口型,她說的正是,“你看了這麽久也沒看出什麽來?”

  那男子微微搖了搖頭,說了兩個字,雍黎猜測那兩個字說的大約正是“沒有”二字。

  聽了那男子的回答,黎貞有些惱火不耐煩地跺了跺腳,朝那男子交代了兩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男子還是那個姿勢,那個提著紅燈籠照著牆壁的姿勢沒有動,直到黎貞的身影早消失在前麵,他才將那燈籠又輕輕往上揚了揚,然後又是有規律的幾次移動查看。

  最後他走到牆壁側麵,手指在側麵某個位置摸了摸,然後複又提著燈籠轉回白色牆麵跟前,也不需要燈籠照明了,直接伸手迅速地在牆麵上幾個位置叩了叩,然後輕輕“吧嗒”一聲,方才那人摸過的牆壁側麵有一塊磚縮了進去。

  那男子複又兩步走到牆壁側麵,伸手在那縮進去一塊磚的地方摸了摸,往上微微用力一摳一拉。一呼一吸的功夫,有輕鬆而無絲毫滯澀的軋軋機簧聲響起來,那機簧聲其實並不明顯,稍稍隔遠一點並不會注意到。

  隨著那機簧聲響起來,那男子立即退後了兩步,而同時那並不算小的一段矮牆整個地突然開始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