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機簧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93
  “這陣法其實說來普通,最特殊之處無非便是在於無法讓人一時無法察覺,若一但能覺察到其存在,要想毀了這個陣法也是很容易的,隻需要破了陣眼,那這整個陣法便沒什麽用了。”謝岑道,“不過若要動其根本,使其反噬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你若信我,這事可交給我來,我替你安排。”

  “我於陣法一道研究不深,你若願幫我,我自然也能省心很多。”雍黎很不客氣地道,“如何做?需要多久功夫?”

  “半日即可。”謝岑微笑,略一思考,道,“後日中秋,我晚上過來。”

  “晚上……?”雍黎遲疑,“中秋夜宴,我要去宮裏陪宴,便是回來最快也得亥時初了,大約不太方便……”

  往年的中秋夜宴一向都是從酉時初開始,少說也得兩個時辰,而且若她祖父不在,她也難得能想著與她父王中秋夜回府一道賞個月什麽,多是天色晚了,她便直接留宿在宮裏了。

  不過中秋之夜……

  謝岑看雍黎神色遲疑,他自然是知道雍黎中秋那日大約是不會在府裏的,若是他往年在青川時,中秋夜宴也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謝岑打斷雍黎思緒,“那無礙,我晚些來便好。若改陣法,白日裏也不方便,還容易引人發覺,夜半時分卻是恰好。”

  他瞧著雍黎微微地笑,“正好今年還能抽個空與你一道賞個月,實在是意外之喜了。”

  雍黎略一想,也覺得本是團圓之夜,若一人獨在異鄉難免孤寂,便道,“那好,我後日晚上早些回府。”

  她又指指清疏閣旁邊的一個方向,道,“你也不必在從黎貞那邊府裏過來,那次夜裏,我指給你從清疏閣那邊出去的那條路你可還記得,我這園子守衛森嚴,那裏算是我這園子防守最薄弱的地方,你仍舊從那邊來去吧,我回頭會跟那邊值守的侍衛打個招呼。”

  謝岑聽言,輕笑了一聲。

  雍黎不解其意,“你笑什麽?”

  “我笑你這般輕易將府裏防守薄弱之處說出來,竟不怕我借此有害於你?或者不小心傳出去?”謝岑笑容越發深刻。

  “防守薄弱隻是相對,我這園子的防衛一向是我父王一道安排,我父王沙場數十年,排兵布陣天下少有人能及,出於我父王之手的防衛已經是少有人能破的銅牆了。而我插手的不多,但凡有一二處另外安排的,也是銅牆之上再加鐵索,這園子的防衛究竟有多密不透風,便是我父王也不一定比我更清楚。沒有人能從外攻入而不引起我注意,隻要有些微異常,不出半刻便會有消息送到我的案上。”雍黎微微揚起的下頜,有璀璨的不能為人所忽視的意氣,她微微偏過頭來看謝岑,“若是你的能力,我大約還需要忌憚一二,但是……你會麽?”

  “自然不會。”謝岑負手,回答得幹脆。

  前麵璟王府護衛統領夏輝得了雍黎的話之後便匆匆趕了過來,謝岑往後站了站,看著雍黎挺立如竹的背影,微微沉思。

  夏輝原本今日在府中值守,還想著這些時候府裏是不是要加強些防衛,畢竟中秋將至,外麵坊間想必比平常熱鬧許多,也難保不會有人趁著這個家家戶戶過節的時候有什麽暗中手段。故而特地抽空在值院中排演了一番防衛布局,想著拿出個好的章程之後再去找王爺匯報。

  夏輝一向是直接聽命雍寒山的,府中防衛大小事項也是直接向雍寒山匯報,雍黎一向不會直接插手太多,便是她自己覺得有一些地方需要加強的,也多是暗中安排自己的人。

  所以今日夏輝得雍黎傳召時還覺得很奇怪,畢竟雍黎從來也沒有直接來召見過他。

  雍黎看了眼眼前這個幹練謹慎的中年漢子,知道這人一向能力不俗,不然也不可能得她父王如此信重,她吩咐道,“你看看能不能調些人出來,從現在起,好生看著清疏閣到繪吾池這一片。也不必看得密不透風,表麵鬆散,內裏嚴緊,若有何異常隨時報於我。”

  “清疏閣到繪吾池?”夏輝躬一躬身,“殿下如此吩咐所為何事?可否明示?”

  “有人在園子裏動了手腳……”雍黎道。

  “手腳?”夏輝一驚,這府中防衛由他全權負責,他也一日不敢懈怠,雖不敢說事事處處親力親為,但也敢說若有人在府裏動什麽手腳,他絕對不可能不會發現。

  但是此刻公主殿下說有人動了手腳……

  夏輝不由得反思是否是自己哪裏遺漏了什麽,卻讓公主殿下先發現了。

  “此事連我最初也未曾發現,也怪不得你們。”雍黎看了他一眼,道,“你隻管照我說的做,馬上去安排,其餘的暫不必管,後麵的事我會再吩咐。”

  夏輝暗暗鬆了口氣,應了聲是。

  雍黎卻指指旁邊水波清澈,百尾錦鯉往來遊動的池子,淡淡道,“這邊安排好後,再安排幾個人將這裏水放幹,然後把池子挖了。”

  “挖……挖了?”原本好容易鬆了口氣的夏輝,再次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雍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雖未曾與這位公主殿下打過太多交道,但在府裏這麽多年,自然知道這位宣陽公主行事手段與常人不同,但乍然一聽到這般沒有任何鋪墊的挖池子的命令,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嗯,挖了。”雍黎道,“若沒什麽異常便往下多挖挖,有發現了來半甌茶見我。”

  “是。”夏輝忽的明白了,這裏大約便是方才公主殿下說的異常。

  雍黎點點頭,示意他自去安排。

  夕陽已經沉下去,此刻的天色有些昏暗,雍黎甫一轉頭,便瞧見謝岑微微倚靠在後麵山石上,瞧著自己露出清清淡淡的笑意。

  天色昏暗,而他明媚生光。

  “你笑什麽?”雍黎走過去。

  “我笑做你的屬下真的不容易,你這人一向說話都說一半,你的屬下大約也都摸不清你的心思,與你對答時都得帶著著四份揣測,三分小心,兩分謹慎,一分茫然。”謝岑玩笑道。

  其實雍黎也不是刻意如此,她一向不大愛多說廢話,對於她的從屬,她覺得幾句話能讓他們明白自己的吩咐便行了,太多的解釋容易使人分心,從而顧忌太多。

  “我一向習慣如此,大約改也改不過來。”雍黎也沒解釋反駁。

  見已然到了晚膳時分,這人還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不免又客氣了一句,“這時候了,要不要留下吃個晚飯?”

  “好啊。”謝岑絲毫沒想著客氣推辭一番,直接一口應了,“鳳歸的好意,怎麽能推辭?”

  晚膳設在殘霜酒那邊的清軒內,雍黎想到與謝岑第一次見麵時,一起在船上品的棠庭蒼何醉,還特地命人從板橋下挖了一壇子酒上來。

  酒是普通的桂花酒,看上麵的泥封,大約能看出來是十多年前藏的了。

  廚房裏送來的餐食菜品遵著她一貫的喜好多是清淡滋味,卻恰好也都合了謝岑的胃口。

  盡管明月未滿,但他二人談笑飲酒賞月,竟然也有幾分興盡。

  謝岑走了沒多久,戌時過半,夏輝便過來了。

  他方才得了命令立刻便專門安排了一隊人守住清疏閣到繪吾池一帶,又親自帶了十來人去挖那池子。

  池子裏的錦鯉被直接送到半隱湖去了,除了放水頗費了些功夫,實際十來人挖那不算大的池子也就花了半個時辰便挖到了下麵的東西。

  池子下麵是白木機簧,數十有人腰粗的巨大白木密密釘在在池底,排布成奇異而有規律的形狀,白木之間有軋軋機簧連接,遠遠看去如一張形狀奇怪的巨大的網。

  夏輝將池子下麵的一應布局形狀仔細地描述給雍黎聽了,又擔心自己說的不夠清楚,還道,“殿下若是想知道更具體些,可親自過去看看,那池子下麵,真的是出乎想象的,若非您注意到,任是誰也不會想到表麵看起來十分正常的魚池,下麵竟然藏了那麽些東西。”

  “我暫先不去看了,後日再做安排。”雍黎道,“你們簡單處理一下,那邊看守的人萬不可鬆懈,不可讓任何無關人等靠近。”

  “是。”夏輝應諾,“屬下這兩日會親自守在園子裏,您請放心。”

  雍黎點了點頭,往外看了看,見外麵巡邏的人似乎比往常多了些,頻次也緊密了些,不由得問,“我這邊你也多安排了人?”

  “是,這邊也在您劃的範圍之內,既然要增加守衛,那您這邊自然也不能少,所以屬下在這處院子周圍又多加了一層守衛。”

  “其實我這邊倒無所謂……”雍黎隨意道,“不過既然已經增加了守衛了,那便先這樣吧。”

  …………

  次日一早,雍黎在屋內煮著茶,邊聽著連亦複述一些重要的條陳文書,還沒等來席岸,便先等來了林軼。

  因南嶽策的主營在定安,所以雍黎之前北上的時候,林軼便仍舊守在定安。

  數月不見,雍黎再見林軼時候,覺得他大抵是經手的事情多了,似乎是磨礪出來了,竟覺得他沉穩了許多,氣質也與從前有些大不同了。

  “您這在外許久,回來了竟沒想到召我來見一見麽?我這任勞任怨的,您也沒什麽表示?”林軼進來時見雍黎閑散地靠著窗戶,湊上前去,隨隨便便馬馬虎虎地施了個禮,笑嘻嘻地開口。

  他這一開口,雍黎覺得,果然表麵上看起來的改變什麽的,都是假象。

  這家夥照舊是一本正經的表象,吊兒郎當的本質。

  “你要什麽表示?”雍黎瞥他一眼,淡淡道,“要麽給你介紹個對象?你父親不是一向想讓你早些成家立業的麽?”

  林軼的父親林棹與雍寒山關係殊異,看似為主仆,實則為師友,他一向跟在雍寒山身邊,雍黎時常也能見到,也曾打過交道,這位先生最是個端方嚴謹的人,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一向要求嚴格。

  林軼一向對他父親敬畏非常,凡得訓導之處幾乎都是敬受,未曾有絲毫忤逆,但偏偏於成家之事上將這一輩子忤逆不順得事情做盡了。

  他十八歲時,林棹想給他定下一至交好友之女,那女孩兒初初及笄,但林軼卻不同意,爭辯了兩次,幹脆就跑出去了,在外浪了大半年才回去。

  前年末的時候,又有幾家透露出想要結親的意思來,他聽了,本又想跑,但那時陳國突然舉兵雁元關,他爹隨雍寒山出征,沒理會得了他,故而後來不了了之。

  原本去年下半年時,又有媒人上門,但他跟了雍黎,接了南嶽策,他爹知道後卻也沒太多幹涉,大約覺得先立業也是好事,此後便再沒催他成家得事情。

  “別,可別,求您饒了我吧。”林軼苦著臉,“我爹好容易忘了這回事兒,進來都沒提過,您可千萬別在他跟前再提起。”

  “身邊有個知冷知熱得美嬌娘,有什麽不好的?”

  “大約可能確實沒什麽不好,但是我還想再自由兩年。”林軼笑嘻嘻道,“得您信任提拔,我總得好好賣兩年命,表現表現。”

  雍黎不理他亂七八糟的話,指指對麵椅子,“坐,南嶽策近來可有什麽事發生?”

  “南嶽策內部一切正常,各支各脈也運轉順暢,平素國內大事有不能決的,也都皆報於您和元先生了。”林軼說起正事,做不算是嬉笑模樣,“經過這大半年的天昏地暗的忙碌,我也算是近來才將南嶽策摸索了個大概。南嶽策各處勢力紛雜,我是半路空降,並不是未晏內部培養一步步走上來的,有許多事得靠自己慢慢摸索,若要說理順了解個通透,我估摸著還得要幾個月時間。”

  “你如今這樣已經出乎我意料了,未晏根深蒂固,南嶽策更是四策中最早成立的,去年上層叛出之事其實也未曾動其根基,即便沒有策主,南嶽策也照舊能正常運行,隻是你的存在,可以讓其運行更順暢,更能保證其雖時間推移而不會出現絲毫分崩離析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