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唐家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02
  “你一向也不是個話說得這麽滿的人,怎麽?對於這位南陽王,竟如此篤定?”成安帝看她一眼,笑問。

  “算不上篤定。”雍黎搖搖頭,笑道,“不過就是之前對這人有幾分好奇,令人專門調查了他罷了,故而對他的了解,其實多少也是有的。”

  成安帝微微一笑,雍黎今日這番話,他聽得明白,心裏也十分清楚,瞧著她如今事事周到不欲留人話柄的樣子,不免有些歎息,他道,“你今日說的我知道了,放心吧,往後不會有人敢因此事與你為難。”

  得了皇帝陛下這麽直白的一句話,雍黎總算是放下心來。

  茶過了三巡,雍黎飲了最後一盞茶,覺得雖天色已晚,但精神更好,有些後悔這會兒喝了這許多茶了,她又道,“今日隻大約與您說了使團中之事,我這幾個月在外的其他一些事情還未與您詳稟,我這會兒與您說說?”

  “你一路勞累,不早些休息?還是明日再說吧。”成安帝見她雖此刻精神尚好,卻也體恤她一路舟車勞頓。

  “這會兒倒還不累,若您無事,我是可以的。”

  雍黎很是體恤皇帝陛下的作息,畢竟天色晚了,皇帝陛下昃食宵衣的,這會兒也當往後宮走走鬆散鬆散,畢竟皇帝陛下子嗣不豐,若是可能,還是該多幾個才好的,不然終是朝綱不穩,群臣憂慮。

  大抵是她目光太過坦然明白,成安帝咳嗽一聲,道,“我是怕你受累,你既然還不想休息,那咱們便說說吧。”

  “建昌縣溫卿那邊一切無礙,我當時是親自去交接的,臨回來時雖未再親去查看,卻也略微關注了了一番,目前都已經漸漸走上正軌,按理不會再生異端,您可放心。”

  雖說當時去長楚之前已經有折子經由通政使司遞上來,雍黎還是簡單地說了兩句。

  “這事我知道了,前些時候溫卿也剛有折子送上來。”成安帝點頭,又歎道,“義平郡王府這位溫世子原本看起來似乎也隻是個擅長舞文弄墨的大家子弟,與兵事一道上並沒什麽建樹,卻不想竟上手那麽快。”

  “你說說在長楚的事情吧。”成安帝仿佛隻將她的陳稟當做家常閑談,態度神情很是閑適,他一向與雍黎說話都覺得很是放鬆,大約是雍黎與他交談間並無往日臣下千篇一律恭謹到極致的奏對格局。

  “說起這個……”雍黎將那枚皇帝陛下的私章掏出來遞過去,“您這枚私章,請收回去吧。”

  “怎麽?不好用?”成安帝也不接,反而笑問。

  雍黎將那私章擱到桌子上,道,“自然有用,這枚私章也確實幫了我大忙。若非有這麽私章在,唐述唐將軍恐怕也不會那麽容易信我,省了我多大麻煩多大周折。不過終歸是帝王之印,況且這印信又是朝中上下都熟悉認可的,我若一直留著也實在不是好事。”

  成安帝不置可否,“你便是太小心了些,莫非你還能借此矯詔不成,若真讓你到這一步,那將置傳國玉璽為何地?”

  “小心一點總沒有錯。”雍黎看他一眼,“你也是知道我一向的性子的。”

  “給了你,你留著便好,誰敢多言?”成安帝並未順著她的話,卻道,“這東西代表不了什麽,其實不過是我給你的一點便利,也是一份保障。往後若用不著最好,若當真能在某些情況下給你一點方便豈不是更好?”

  雍黎默了默,雖知道他維護周全的心意,卻也知道這事自己應當嚴詞推拒的。

  “你莫要猶豫,收好。”成安帝忽笑起來,“不然當真要我令有司擬旨,明文禦詔下賜與你?”

  他這話不過是玩笑,雍黎自然知道,帝王旨意擬定下達何其端重,怎可能因她這小小的事情便動用有司,便是昏君也沒這做法的。

  雍黎也不是個假客氣的人,既然皇帝陛下都說了這話了,她便也沒說什麽,便將那私章重新收好。

  “當初將這印鑒給你的時候,其實也不確定你什麽時候能用得上,卻不想你這次北上竟然還順道去了長楚一趟。”成安帝看她此刻眉目低垂,襯著室內燈火原本清冷略帶棱角的神色有些溫暖柔和了下來,甚至卸去棱角的她的神情此刻看來竟然有些難得的乖順模樣。

  “當初得知長楚寄陽朱纓軍動亂,頻繁騷擾我朝邊境,我便決定去寄陽一趟的。隻是未晏暗中探查到消息,長楚廣信王欲突襲朝擁關,試圖以聲東擊西之計調朝擁關守軍離開,我擔心唐將軍受其蒙蔽,便連夜趕去了朝擁關。所幸還算及時,唐將軍是積年老將,自然明白局勢。”雍黎簡單講了當時情況,繼續道,“不過唐將軍忠直,若非您這私章,我怕是也難能有機會與他多說上幾句。”

  “唐述。”成安帝聽她提到這個少年時如手足的摯友,神色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他道,“許多年未見了……,你見著他,如今可還好?”

  之前唐述也曾簡單地跟她提過與成安帝和璟王地幾分淵源,隻是那個當年,仿佛也是一段不當為眾人所知的舊事。

  雍黎明知道不該問,更何況是長輩的舊事,也不當是她去深究的,隻是之前唐述模糊不清的言辭,反倒讓她更加生了些興趣。

  “唐將軍與您,還有我父王,是什麽關係?”

  她問得直接,絲毫沒有避諱的自覺,成安帝因“唐述”這麽一個名字,腦中當真翻湧起當年的一點點一樁樁的舊事來,故而一瞬間神思有些枉然,雍黎這話問出來,他下意識地便回答了。

  “唐述是我少年時的伴讀,當年與你父親,我們三人是最關係最為親近的兄弟。”

  雍黎自然知道這些,當時唐述那幾句話也顯然是這個意思,她想知道的其實是為何之前從未聽起成安帝和他父王提起這麽一個舊年摯友,更想知道的是為何唐述如今守在邊關十數年不曾回京?唐氏原本也是朝中的煊赫家族當初覆沒又是因為何事?

  唐家,唐家……

  雍黎腦子裏一點也沒有關於十幾年前定安唐家的半點印象,不由得有些抑抑,大約唐家覆沒早了些,她當時年紀尚幼並沒什麽印象,且之前也沒有什麽契機去花心思調查這樣一個家族。

  現在,既然提到這裏,看來還是得抽空去查一查才好。

  “唐家是前朝遺臣,太祖舉兵時唐家也是投效最早的,且在後天下征伐之中也襄助頗大,故而上璋立國之後,唐家在朝中地位也是舉足輕重,曆幾代之後至先皇明熙朝時受封盛國公,唐述便是先盛國公唐盈幼子。”成安帝道,“說起來,太後與唐家還有幾分淵源。”

  雍黎目露驚詫神色,不解地看他。

  太後出身的江夏侯府,正是如今鎮守南方臨海大族司氏,而司氏如今的家主司灝正是太後兄長之長孫。

  雍黎知道的也就這些,隻是成安帝所說的太後與唐家的淵源,她確實是從未聽說過一二。

  “太後生母,也便是我的外祖母,是唐家養女。”成安帝道,“所以因著唐家與太後的這點淵源,唐述幼年時也常出入宮禁,所以我與他其實也算是名義上的表兄弟了。”

  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淵源,雍黎之前確實是沒聽說過,她所知道的也就是太後母家司氏的一些情況。

  但雍黎卻覺得奇怪,唐家這麽個從前聲勢盛大的煊赫家族,為何說覆沒就覆沒,甚至仿佛沒有濺起一丁點水花,仿佛就那麽悄無聲息地暗淡消散了下去。而太後與唐氏地那一點淵源,仿佛也隨著唐氏地覆沒徹底地斷裂了開去,從此再無人提起半句。

  “原來是這樣,那太後……”

  雍黎想更深地問幾句,成安帝卻打斷了她,“這些都是舊事了,不必深提。你且仔細與我說說長楚之事吧,你在長楚的那亂攤子中,可也使了什麽手段?”

  他這話題岔得生硬,雍黎暗暗一笑,也不深究,反正不說,她自己也能查到,不過就是多花些時間罷了。

  “長楚的那場局勢中,其實從頭到尾的主導權都在謝岑手中。”雍黎道,“畢竟長楚不是我的主場,更何況對手還是謝岑,所以我在長楚原本的那些計劃是一變再變的,最多不久就是暗中悄悄引導了局麵的變化。不過如今這結局,對我們來說也不算差,至少朱纓軍覆沒,再不會如之前頻繁騷擾我上璋邊境,我邊境安穩可得。再有,廣信王已死,他的那些野心籌謀也未來得及付諸行動,更是對我上璋邊境少了許多威脅。”

  “不過說起來,廣信王暗地裏搞的那攤子事,您大約也已經聽說了吧?”

  雍黎想起謝峻私自開采鐵礦鍛造兵器,然後暗地裏售賣各國的事情。那事件其實不光牽扯長楚,各國都有幾個高層勢力牽扯其中,而之前謝岑給自己一個名單,名單便真實準確地指向了上璋朝中地那幾個人。

  不過有些還未經確切查證,所以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將這名單給成安帝看看。

  “這事情我知道,謝峻之膽大妄為可見一斑,不過當初若是祁麟山的礦脈未曾被你發現,並且從中有所周全,怕是咱們上璋也會有那麽一個‘廣信王’出現了。”成安帝早些時候便收到密折,也已經暗中派人下去調查,“聽說你去淮州的路上遇到了件異常的事情,是怎麽回事?”

  “當地府衙沒有折子上來?”雍黎道,“我因為急著趕去淮州與使團會合,故而這事情並未插手太多,便直接交給了當地府衙去查探處置。”

  “當時算是途中夜宿野外,無意間遇到了一場屠殺,數十工匠和仆役於深山之中死於非命。而暗中卻另有一方勢力觀望一切,朝我們射出了一支冷箭,那支冷箭射殺了一個護衛,卻僅僅是一個提醒示意,想把我們指引過去查探這場屠殺。我與幾個屬下親自去查探,卻並未發現太多消息,甚至當時連那些死亡的工匠實屍體都沒有發現。後來我們還沒來得及離開,有人在崖中引爆了提前埋下的炸藥,不過我看著那場爆炸的目的大約也不隻是掩蓋屍體那麽簡單,大約是還有什麽更重要的東西想要借此掩埋下去。”

  成安帝沉思,沒說話,卻示意她繼續說。

  “其實我讓未晏查到了幾個人,多少有些嫌疑,隻是未曾確定,也沒什麽證據。”

  她將那幾個名字緩緩念出來,然後看了成安帝一眼,終究還是將未曾確認的那幾人與成安帝說說,隻不過卻未曾提及謝岑,而是借了未晏的名義,說是未晏查探得知的。

  畢竟若真的提及謝岑,成安帝若問起她“為什麽謝岑會將這些消息私下與你互通?”之類的,她大約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幾人未晏查來大約也隻是有些嫌疑,並沒有切實的證據,畢竟牽扯之廣,下麵根深錯結的,若未晏真的調查下去,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理清的,到時候大約又要牽扯出更多了。所以這事,還是得提前跟你報備一聲,要不要繼續查?怎麽查?誰來查?這一應章程,得需您來拿。”

  雍黎給成安帝的那幾個名字,其實幾乎已經是成安帝之前就心中有所猜測的那幾個了,他本意是想查的,但方才雍黎所說的,也確實是個提醒,能不能查,查到什麽程度,並不是誰都能把握住那最恰當的程度的。

  “你說的在理,這事我親自安排人去調查,你不必直接插手了。”成安帝朝雍黎道,“不過大約還是要用到未晏的,到時候若有需要,你在出手吧。”

  雍黎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想了想又道,“其實這事長楚那邊卻是在深挖的,長楚與樂帝似乎一點也不想不放過這事。您若想知道些更多的什麽,或許可與長楚交涉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