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坦白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03
  謝岑未說什麽,隻聽她說,“孫沛容顏姣麗更甚女子,他那樣的容貌易引他人言辭是非,阿桃又是天生麵容有瑕,她雖張揚明麗,但其實心思細膩,他人言辭如刀,於她而言或許……”

  “我謝家的女孩兒也不是那麽容易便能娶到的。”祝詞笑著打斷她,“你何必多操那麽許多閑心,今日七夕,正是個熱鬧圓滿的好日子,咱們也去體驗一下此地民俗。”

  “今天這日子,我與你同行,怕是會擾了你一二好姻緣,你便沒看到周圍女子們虎視眈眈看著我的目光?”雍黎也笑著打趣,“長街巷陌,燈影流光,回首處足見少年風流……”

  “未及鳳歸一二風華。”謝岑不惱,隻偏頭瞧著她幾乎溢出來的幾分笑意,十分不客氣地回懟過去,“明月星河,雲霧行風,俯仰間但見神女雍華。”

  雍黎一笑,早知這人思緒敏捷。

  他二人你來我往間,不多時便已經到了青鸞縣中一處正對著廣場的茶樓,謝岑引雍黎進去,“聽說這家店做得好吃的酥糖巧果,一年中也就七夕這前後幾日才會有,難得咱們遇著,可要好好嚐嚐。”

  “你也不過來道此地一兩日,合著盡打聽著好吃食好去處了?”雍黎將手裏的玉蘭花燈遞給連亦,方才那個磨喝樂卻還拿在手裏。

  茶樓一樓對著主街排了長長的隊伍,都是來買巧果和酥糖的,大多時買了便用油紙包著,邊走邊吃。進店裏慢慢喝茶的雖不算多,卻也比平常多了許多人。

  莊溯提前過來安排打點,當下正等在門口,茶樓的小二殷勤的將人引去二樓。二樓皆是靜雅的布置,臨窗處幾乎都已經坐滿了,隻餘一隔間還未坐人。

  “兩位這邊請,我們茶樓各色好茶皆有,兩位想點壺什麽茶?”那小二將二人引過去,又利利索索地將原本半開的竹葦簾子拉開。

  “我不拘什麽都可以,你看吧。”雍黎看向謝岑,隨意道。

  “你們店裏有什麽推薦的今年的新茶?”謝岑問那小二。

  “有從陳國那邊采買的上好的鳳凰單叢,兩位可要嚐嚐?”

  “鳳凰單叢倒也不錯。”雍黎聽了覺得還可以,又問那小二,“可有桂花香型的?來一壺,也不必行茶師傅,送了茶具茶海來我們自品便好。”

  “這位姑娘實在識貨,陳國的鳳凰單叢尤以桂花香型的最為稀少難得,也最是品質上佳,但咱們店裏今年著桂花香的采買到的並不多,前些時候已經都賣光了。當下倒是還有黃枝香,薑花香,肉桂香,杏仁香,蜜蘭香,夜來香幾種香型,姑娘和這位公子可以品品咱們薑花香型的鳳凰單叢,也是十分難得的。”

  “也行。”雍黎瞧謝岑,“謝兄覺得如何?”

  “可以,那便就安排這個吧。”謝岑朝那小二道,“聽聞你們店裏巧果做得精巧,巧酥糖也做得味道甚好,不知有幾樣,都送點上來吧。”

  “得嘞,二位客官稍等。”那小二忙利索地去安排。

  雍黎偏頭去瞧窗外,這邊視野極佳,窗戶正對著廣場,能將整個廣場一覽無餘,雍黎一看著便知道是謝岑特意讓莊溯提前安排的。

  外麵廣場中央端端正正擺放了三個大供桌,供桌上貢品精致繁多,有茶和酒,各色應季的新鮮水果,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這五子,還有顏色鮮麗的花朵和女孩子們化妝用的香粉。廣場上已經漸漸聚集的不少三五成群結伴而來的女子們,大家輪流在供桌前焚香祭拜,默禱心願。

  女孩子們歡聲笑語不斷,是她們這樣的年齡裏獨有的活潑燦爛,雍黎瞧著露出幾分喜悅神色。

  謝岑看她微微側首的模樣,笑問,“你在瞧什麽?”

  雍黎收回目光,看向謝岑,笑道,“在瞧那廣場上供桌上擺著的兩個大西瓜呢,看著是味道不錯的樣子。”

  難得謝岑沒有露出啞然神色,反而是十分順暢地順著她的話接下去,“你想吃的話,讓人去買個過來,我看著今日賣鮮果的也不少。”

  “我不過玩笑,可不必。”雍黎笑問他,“你是要與我一同去定安麽?”

  “確實有這個打算。”謝岑沒有否認。

  “你這是第幾次去定安?”雍黎倒是沒有直接阻攔他去定安,反倒是問他。

  “第三次。”謝岑直言不諱,“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其實今日來見你,除了想與你一同過個七夕外,最主要的便是想與你坦陳一二之前事情,也算是消除你對我可能的那點誤會隔閡。”

  雍黎沒有注意到他說的“一同過個七夕”這句話,反倒是將全部心神放在了他的後一句話上,“願聞其詳。”

  “除了幼年時來過一次,上一次正是與你差不多同一時間去定安的。”謝岑道,“你恐怕早在回平皋時便已經注意到我的行蹤了吧?我對外說前往川原欣賞白梅,其實不過是掩人耳目,我去了川原不假,三日即反卻也不真。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出關返回長楚的時候,其實我已經收到當時的康王黎賢的信,他也安排了人來接我去定安,不過我雖同意他去定安一趟,卻拒絕了跟他安排來接我的人一同進京。在蠡州與你分開後,我便自己直接去了定安,見了黎賢。”

  “黎賢身後那人果然是你!”雍黎麵色沉凝。

  “不錯。”謝岑坦然道,“當初給黎賢出主意得到帶兵圍剿玉戟門地機會的人便是我,那便算是我送給黎賢的第一份禮物。你可還記得那日與你從山上下來一起在城中那家店吃的燕餃?”

  雍黎看著他,未說話,而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那時與你別後,我其實並未回客棧,而是去了巷子盡頭一處隱秘的院子,黎賢便在那裏等我。他之前雖將玉戟門給了你,但其實終究心裏還是有些猶疑的,也是那時我勸他不必在意小小玉戟門,得到整個璟王府的支持,才是於他而言最正確的選擇。”

  雍黎之前便覺得黎賢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的許多動作許多安排,比之從前更有條理章程,手段也明顯地上了一個層次,完全不像是他一貫能有的作為。雍黎當時便覺得他背後有高人指點,當初卻一直沒排查出來什麽,直到後來去了南方,事情逐漸推動,有些蛛絲馬跡被她捕捉到,雍黎這才漸漸猜到謝岑頭上。

  隻是她臉色卻更加不好,她之前雖懷疑怨怒她父王,對她父王也十分疏離隔閡態度,但她卻絕不允許璟王府卷入任何漩渦泥淖之中,她有些惱怒地看著謝岑,“你竟然如此說?!”

  雍黎盯著他,目光如刀,“你竟然想將我璟王府綁到他黎賢那邊?你竟然想用我璟王府去做討好他黎賢地籌碼?!所以當初陛下對璟王府恩賞頗重,朝中也有不少煽風點火唯恐璟王府下麵火燒得不夠大的,而那群朝臣中有部分黎賢黨派的當時蹦躂得十分歡暢,其實也有你在其中得一二話語?”

  “你便如此疑我?”謝岑麵色雖仍然和緩,臉上笑意已經漸漸淡了幾分,他正色道,“我初初並不十分確定你與璟王府的關係,而璟王府在上璋地位超然,確有可交好之處,我當時也確實想借璟王府一二名聲地位,做些謀劃,但自從知道你的身份之後,我便再未起絲毫利用璟王府的心思。”

  他此言坦誠,饒是雍黎一向善察人心,此刻卻也並未從他眼中看出任何捏造謊言的意思,她似乎立刻便選擇相信了他的話。

  片刻之後,她又問,“那麽黎賢之所以有那麽破釜沉舟地決定,其實背後也有你的推手了?那麽你最初的目的是否也懷有幾分讓定安生亂的想法?”

  謝岑瞧著她,算是默認了,“我不否認黎賢謀反可能確實有我的幾分原因,我既然來了訂單雖並未想過做什麽大動作,但也確實懷了幾分若真有兩方相鬥,或許可能從中漁利一二分的心思。但我最初的目的確實並不是定安,而是……昌王黎紹。”

  “為何?”聽到他說到黎紹,雍黎有些不解。

  “我之所以到上璋來,到定安來,其實也並不是為了扶持幫助黎賢奪取儲君之位,更不是為了維亂定安,其實最主要的還是為了黎紹和他身邊的一個人。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的我與管蒯算是師出同門,卻對立已久的話?這是事實,我其實並未騙你分毫。管蒯是我師父的第一個弟子,也是我的大師兄,隻是他當年因舊事叛出師門,心性惡毒不為人事,我承師父衣缽,自然與他算是不死不休。他在昌王黎紹身邊潛伏太久,我來上璋最初的一切目的,都是因為他而來。”

  “管蒯隻是跟隨著黎紹,當時南方雖亂,但黎紹已經早先便返回西川封地,雖說剛開始他有趁亂回攻定安的打算,但他其實並未牽扯進去南方局勢,管蒯也並未在南方局勢中插手太多,那你為何又要去南方?也是為了黎賢,做他的一個合格的謀士?”雍黎雖依舊質問語氣,但神情間明顯已經緩和許多,所問得不過就是自己一直有些疑慮未解的問題罷了。

  “我去南方的時候,其實黎賢便已經以為我回了長楚,我雖暗中與他仍有信件往來,但你難道看不出來在南方哪些時候,我所做的一切有幾分是為了黎賢黎紹,或者說管蒯?”謝岑道,“我之所以會去南方,其實不光是為了管蒯,也是是為了……你。我那時已經漸漸猜到你的身份,我知道宣陽公主要去南方,所以我想去確認一下,她到底是不是你。我也知道當時南方不太平,而必將有席卷南方與定安的大事發生,我不放心,所以我想著離你近一點,若有機會也好助你一二。”

  “而我之所以回去南方,其實不光是為了管蒯,也是是為了……你。我那時已經漸漸猜到你的身份,我知道宣陽公主要去南方,所以我想去確認一下,她到底是不是你。我也知道當時南方不太平,而必將有席卷南方與定安的大事發生,我不放心,所以我想著離你近一點,若有機會也好助你一二。”

  他這話說得坦坦蕩蕩,皆是發自內心,語氣雖平淡如常,卻又情深,雍黎聽來沉默許久,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該再問些什麽。

  若細細想來,從初遇到如今,謝岑說的每一句話,似乎也並未任何謊言,他告訴她的,能告訴她的其實也並未有絲毫隱瞞。

  而近來雍黎也想過許多次,謝岑的所有的舉動,所有的計劃,似乎也並未有什麽真正不利於她的安排,甚至還隱隱有盡可能對她有所回護的意思來。

  時間慢慢在心裏留下一點點焦灼的痕跡,然後又慢慢地將之撫平熨帖下去,她也如何不知道謝岑的幾多情深?

  當初在南方謝岑傷重卻不辭而別,她原以為往後不會再見,她刻意避開長楚關於他的消息,也並未有再刻意想起他分毫。而北上之後,離長楚越來越近,似乎心內自己對自己的那點欺騙也再維持不下去了,她再想起之前竟有些歡喜了。

  而後來到了長楚,長楚寄陽動亂,竟再次將他二人聯係到一起;而她一次病發,也再次讓他二人相遇,而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她又如何不曾看在眼裏?

  那幾次出手相助的救命之恩?那些病榻前親自衣不解帶照顧的時候?那一封封送到自己手裏的消息?……

  雍黎將一直攥在手裏的那隻磨喝樂擱在膝上,雙手也虛虛攏在膝蓋上,用右邊袖子微微擋住左手。而藏在袖子下的左手卻悄悄捏住了袖子裏她一直隨身帶著的一個信封。

  那信封折疊的地方已經有了些毛邊,信封上麵是清致靈動的四個字——“鳳歸親啟”,而信封裏的兩張紙,一張紙上區區幾字,一張紙上是洋洋灑灑的上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