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七夕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51
  “你還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我的事,我可自決,你不必擔心。”祝詞瞧著她,淡淡道,“若有一日有需要你的地方,我自然不會客氣。”

  雍黎笑了笑,她知道他向來心裏有數,也不再追問,隻道,“其實也確實不必急於這一時,將來若對陳國有何動作,總歸是要先顧及你一二的。”

  祝詞笑而不語,心裏卻覺得有融暖的陽光照進去。

  十年光陰輾轉,換來如此永不背棄的真心相待,換來如此比血緣之親更加難以割斷的情感,他覺得,這是一份幸運,是這一生裏永不可替代的記憶。

  往事重重,而記憶綿長。

  那些綿長而美好的記憶,值得用一生去維持,去珍藏。

  “我去簡單收拾收拾,下午便出發。”祝詞看著雍黎側臉,神色溫暖,又道,“你雖與使團一道進京,但還是要小心些,身邊護衛片刻不能離。”

  “我知道,有人跟著呢,你有什麽不放心的。”雍黎有些無奈。

  “今日是七夕,青鸞縣這邊民俗殊異,七夕節滿城熱鬧之處不亞於上元節。顏本立那邊大概是安排了陳國使團晚間遊覽的行程的,你怎麽可能不前往陪同?那時候街上人流如潮的,更多加小心些總歸是好的。”

  祝詞每次離開時都是如此不厭其煩地交代她千萬注意安全,那苦口婆心的小心程度,比她家裏的長輩還要更甚。

  她往日裏獨自出門在外的時候,她祖父似乎一向對她都是十分放心,從未有過多加贅語;她父王也許心中有話交代,但對著她時卻一向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成安帝和太後卻一向殷切關懷,萬般絮言。

  而祝詞比之他們也實在時不遑多讓了。

  雍黎想想覺得好笑,忽然起了玩笑心思,故意曲解了他話裏的意思,“是有這麽一說,陳國那邊提起來說既然恰逢著這個七夕的好節日,運氣實在不錯,提出來想要賞一賞青鸞縣民俗。顏本立謹慎,卻也知道不好拒絕,所有早些的時候顏本立已經來跟我請示過了。他陳國使團既然提出來這麽個要求,咱們總不能就那麽拒絕了?我也允了,不過一應行程,有顏本立,嚴翮,和青鸞縣令等人安排,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我哪裏是擔心他陳國使臣們出什麽岔子……”

  我擔心的,自始至終唯有你的安全罷了。

  祝詞笑意裏壓著微微的苦澀,他道,“我不跟說那許多了,你萬事小心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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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時候,陳國使團中以沈蒙沈慕為首的十數人都簡裝便服,在上璋使臣陪同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雍黎原本擔心那位和婉公主又要出什麽幺蛾子,更何況使臣中都是男子,和婉公主一個女子與他們同行倒也不便,她便想著由她自己親自作陪,也省得橫生枝節。

  誰知臨行前,沈妤卻突然說身子不適,不想出門,甚至還親自過來致歉。

  雍黎見她麵色並無十分變化,也未曾看出什麽病態,但神色舉止確實與昨日殊異,甚至精神狀態中帶了幾絲頹然來。

  雍黎試探問了兩句,果然與她之前猜測無異,這位和婉公主當真又是換了個性格。

  她既然不想出門,雍黎自然也不會勉強,隻讓她回去好生休息,又責令官驛加強守衛。

  雖說閑了下來,她倒是也想兀自去休息,不過想著好歹也擔著皇帝陛下的旨意在身上,就那麽怠工也實在不好,便又打起精神出門去與嚴翮一行人會合去了。

  青鸞縣內整個平安街燈火通明,路上行人如織,年輕的女孩子們皆是盛裝麗服,三三兩兩挑燈遊街而過,自坊道長街上香橋而過,最後至廣場之上,或對月穿針,或穿針乞巧,或蘭夜鬥巧,或喜蛛應巧。

  雍黎也跟隨在人群中之中,偶也有一二友善的女子見她與身邊覓鐸連亦幾人與周遭女子不同,便知她們許是外地人,並不知此地風俗,還殷勤地上來解說一二,說是廣場那邊十分熱鬧,大家最後都是到那場那邊遊戲呢,你們也可早些去雲雲,末了還將手裏多餘的花燈遞過來給她們。

  雍黎與她們含笑道謝了,那幾個女孩子朝她們揮揮手,又自與閨蜜們一道去了。

  雍黎手上提著的是一盞小巧的玉蘭花燈,看著像是姑娘家自己製作的,瞧起來並不十分精致,卻也有別趣。

  七夕挑花燈過香橋,是青鸞縣特有的習俗。

  女孩子們大多會自己提前許多日子便製作好了各樣形色的花燈,桃花梅花荷花玉蘭形狀的居多,也有別處心裁的製作些金鍾夕顏含笑一類的花型,等到七夕當晚便各自挑著自己製作的花燈上街走香橋,與小姐妹們一起攀比炫耀自己製作花燈的好手藝。

  雍黎提著的這玉蘭花燈顏色簡單素淨,隱沒在人群中倒也不顯眼,而她身側跟著的覓鐸連亦二人提著的花燈倒是顏色鮮亮。

  覓鐸提著的是一朵朱紅燦爛的花,隻是雍黎仔細瞧了幾眼卻沒瞧出來是什麽花;而連亦提著的卻是顏色明麗鮮妍的朱槿。

  雍黎瞧著連亦手裏的花燈,道,“你那個看樣子倒像是扶桑花的花型?”

  “我瞧著倒像是天竺葵。”連亦將手裏花燈遞過去,讓雍黎看得更仔細些,卻笑道,“這些小姐姑娘們又不是以做花燈為吃飯的營生,能做出個花型來已經頗為不易了,況又都想著做些不常見的花色來與朋友們攀比,哪裏就真能做出個活靈活現的花兒來?”

  雍黎點頭讚同,仔細又瞧了瞧連亦手裏的花燈,果然近處再看幾眼便確實不像是扶桑花了。

  她擺擺手,轉身又提了手裏的玉蘭花燈走,走到前麵看到一個賣磨合樂的小攤前,想到昨日祝詞遞給自己的那隻也有些從未有過的小趣味,至少她昨兒發現不要動腦子的玩具拿在手裏無意識地把玩著,似乎更能集中注意力思考些什麽。

  隻是可惜後來被摔碎了,這會既然瞧見了,雍黎便想著再買幾個,回去後也好給太後瞧瞧這民間地小玩意兒。

  小攤上琳琅滿目地擺著形狀各異的磨合樂,但大多都是懷抱手握蓮花荷葉的形狀。

  小販見有客人立刻殷勤地介紹起來,從由來到典故,說得唾沫亂飛,雍黎卻聽著覺得有幾分趣味。

  她邊聽那小販介紹,邊瞧著攤子上挑了十來個,覓鐸連亦二人拿了滿手,雍黎卻似乎仍然在興頭上,瞧著那小販身後小桌上一個倚石側臥,懷裏抱著荷花酣睡的小童形狀的磨合樂,道,“那個倒是形狀別致,取來我看看。”

  那小販忙轉身去取,又連道,“姑娘好眼光,這是我這裏最別致精巧的一款,旁家幾乎沒這樣形狀的了。”

  那小販邊說著邊遞過來,雍黎伸手去接,還未來得及收回來把玩一二,卻有一隻手從她的掌心取走了那隻磨喝樂。

  雍黎微微側首,抬眼瞧去,正對上一雙含笑盈盈,星光流眄的眼眸。

  一身風華,引得長街之上姑娘們盡皆側目的長楚南陽王殿下,朝著雍黎微微一笑,“竟在此處又遇著鳳歸,可見你我實在有緣。”

  雍黎瞧見他時,心下確實又一瞬而逝的欣喜,而那欣喜逝去之後,唯留下一絲隔閡抗拒和一絲防備懷疑。

  而她麵上卻依舊從容,語氣中卻實在拒人千裏的清冷,甚至帶著顯而易見的諷刺,她道,“果然實在是巧。”

  謝岑卻絲毫不以為意,他伸伸手,身後跟著的莊溯便取了銀錢給了那小販。

  而那隻他方才從雍黎手裏拿走的那隻磨喝樂卻又輕輕巧巧地托在他掌心,送到雍黎跟前,“民間以磨喝樂乞巧求福,鳳歸無需求巧,隻望鳳歸多福。”

  雍黎瞧他一眼,不知怎得,還是接了過來,再握在手裏,才發覺這磨喝樂精巧,雖不是什麽名貴象牙香木雕刻而成,也不過隻是陶土捏製,隻是細雕之後又加了彩繪,乍一看竟覺得溢彩流光了。

  雍黎道了謝,將那小玩偶握在掌心,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謝岑卻道,“我也是昨日方到城中,莊溯還專去打聽了些好去處,你怕是一直再官驛未曾出門,這會兒有暇,同去如何?”

  雍黎沒有拒絕,謝岑也確實是幫她太多,前些時候地那幾封信送個她的消息也不是一般的有用了,再怎麽說,也該當麵道謝一二才是。

  她令覓鐸先去尋嚴翮眾人,自己帶了連亦與謝岑一道去了。

  雍黎也謝岑並肩而行,皆是容色氣度不凡的兩人,在不知情的眾人瞧來也實在是般配的一對,甚至還有好事者露出曖昧眼神,發出唏噓的起哄聲。

  雍黎一向心緒強大,哪裏將這些外人異樣曖昧的眼光放在眼裏,隻神色自若地與謝岑低聲交談。

  偶一回首間,看到謝岑身側一直靜靜跟著不說話的莊溯,便問道,“我近來一直不得閑暇,仔細想來,自那日華陽一別之後,許多時候也未曾收到阿桃的消息了,不知她近來可好?”

  “她家裏有意給她擇婿了,近日正被家裏長輩限製在府裏呢,她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了,哪能能容得她像往年一樣各國亂竄?”莊溯語聲含笑,姿態謙恭,卻依舊是大家子弟從容有禮的風度。

  “她那性子,怎會如此乖乖聽話?”雍黎笑道。

  “哪裏……”莊溯正欲又言,目光瞥到謝岑一樣,卻突然停住,朝謝岑道,“我先去店家那邊安排一二,鳳歸姑娘與公子慢行。”

  雍黎自然聽出他是說了兩個字突然停住,便就說要離開,還覺得十分不解。

  謝岑卻接著莊溯話道,“那丫頭一向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山陰王兄若再不好好拘束一二,將來嫁了人,總不能讓她禍禍了人家。”

  “我正是喜歡她那般張揚跳脫的性子,她活得明媚開朗些,也未嚐不好。”雍黎笑道,“她之前來我府上想偷九枝雪,說是為家裏的‘爺爺’治病,我當時未曾想到是你,後來雖有些事後……,我有了幾分猜測,但是實在未曾摸清你長楚謝家龐大的宗譜。你這年紀輕輕的,輩分上竟然是人家爺爺了。”

  “不隻是爺爺。”謝岑哪裏沒有聽出她語氣裏的笑意,卻絲毫不介意,道,“宗族之中相對近枝的,我其實還有兩個重孫,若再往旁枝深究了去,估摸著大約玄孫也快會走路了……”

  謝岑解釋道,“先山陰王是我父皇長兄,隻是比我父皇也長了近二十歲,如今的山陰王兄雖說是我父皇侄子,年齡卻與我父王相仿。山陰王兄今年也近七十歲了,比我皇兄還長近二十歲,比我更是長了有四十歲,卻實在是我的平輩。而謝桃正是他長子之女,輩分上確實當稱得我一聲‘爺爺’。”

  謝岑著一番解釋,雍黎倒是大致明白了她他家那點雜亂的宗族關係。

  隻是從前聽說長楚山陰王一脈一向低調,在朝中並無太大實權,瞧來不過隻是享著王爵的富貴尊榮,也未曾聽說與哪方勢力走得更近一些,仿佛一向中立完全未有絲毫偏倚。

  但仔細想來,雍黎卻覺得,這樣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低調到如此的山陰王一脈,其實似乎是暗中靠著長楚帝謝岐延的?

  謝岑見她沉默不語,似乎興致缺缺的模樣,忽又道,“你可還記得孫沛?”

  雍黎抬頭瞧他,“你的人,自然記得。”

  “孫沛對阿桃傾心,隻是一直猶豫著不知該如何表露心意,前些時候還磨著我若有機會替他在山陰王兄麵前說幾句好話……”謝岑笑道。

  雍黎倒是有些詫異,想了想,歎道,“他二人……似乎不大合適。”

  謝岑未說什麽,隻聽她說,“孫沛容顏姣麗更甚女子,他那樣的容貌易引他人言辭是非,阿桃又是天生麵容有瑕,她雖張揚明麗,但其實心思細膩,他人言辭如刀,於她而言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