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直白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46
  那禦醫查看了之後,過來回稟雍黎,說佘氏手上的傷並無什麽大礙,隻給了一瓶藥膏,說是抹了能平複傷痕不留疤的。

  雍黎其實也知道佘氏的傷其實根本不是什麽大問題,她要做的不過就是表達個態度,順帶著打打陳國的臉,壓壓他們的氣勢罷了。

  “夫人無礙自然最好,先請下去休息吧。”雍黎朝那禦醫點頭,又道,“勞煩再去看看公主腳上的傷。”

  沈妤一直坐在簾子後麵,隻隱隱看到個影子,她這許多時候倒是一句話不說,她身邊的女官卻突然掀開簾子走出來。

  朝沈蒙沈慕屈了屈膝,又對雍黎見了禮,道,“多謝宣陽公主關懷,隻是我家公主腳上的傷,實在不能給這位禦醫大人看,實在是我陳國風俗如此,出嫁的女孩兒不能給外男瞧見雙足。奴婢也略通醫術,公主腳上的傷奴婢已經簡單處理了,奴婢可將公主症狀說與這位禦醫大人聽聽,隻是想請這位禦醫幫忙開個方子。”

  雍黎自然無所謂,他陳國有何舊俗也與她無關,橫豎沈慕沈蒙人家兩個做兄長的在這裏都沒說話,她也犯不著強求。

  雍黎點點頭,那禦醫便與那女官往一邊去了。

  “今日筵席約莫還有片刻,公主殿下若是累了可先行回院子休息,本宮已經讓人另安排了吃食,一會兒直接送到公主院子裏。”雍黎盯著簾幕後麵那人影,淡淡道。

  她說完一點也不想在這裏多待,便對沈慕二人道,“兩位若還有什麽話對令妹說的,自便即可。在下先行離開了,咱們都走開太久前麵院子裏也不能總沒個主持局麵的人。”

  沈慕也覺得如此,便對沈蒙道,“兄長可與宣陽殿下一道過去,弟與和婉妹妹還有兩句話說,稍後便過去。”

  他這話剛說完,裏麵卻突然傳來沈妤的聲音,“和婉想與宣陽公主說兩句話,不知宣陽公主可否撥冗?”

  雍黎挑眉,沒有說話,沈慕卻下意識想要拒絕,卻聽她又道,“和婉久在宮中,卻也聽過宣陽公主大名,同為皇室公主,和婉比不得宣陽公主雍容氣度,卻對宣陽公主欽佩已久,也十分羨慕宣陽公主傳名天下之大才。今日既有緣嫁到上璋來,往後親戚間走動自然不少,也望著以後能與公主姑嫂和睦,隻是我性情別扭,不善與人交際,往後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宣陽公主不要太過見怪。當下,不過是……有些心裏話想請教請教宣陽公主。”

  不同於之前歇斯底裏瘋子一樣的感覺,她此刻表現地要多正常有多正常,完全就不像是同一個人,說的話也是十分的從容有禮,仿佛方才發生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一樣。

  雍黎想著,這人要麽就是臉皮厚到可以將之前發生的事都當作不存在,要麽就真的是腦子有病。

  “宣陽公主事務繁忙,你莫要鬧了,好好回去先休息吧。”沈慕看一眼雍黎,見她麵無表情不動聲色的模樣,並沒有想要答應的樣子,忙就先拒絕了。

  “無礙,和婉公主有話可說。”

  雍黎原本是對這個性格偏執任性腦子貌似有病的和婉公主是沒什麽興趣的,不過此刻倒是想探探她到底是不是刻意而為,或者本就是暗中有什麽打算。

  沈妤卻沉默了默,朝沈蒙沈慕道,“哥哥們不先回避麽?和婉就是想跟宣陽公主打聽打聽一個人,女兒家的心思……哥哥們在這裏……不方便。”

  她說到這般明顯,沈慕哪裏不明白?倒是很奇怪她為什麽突然就這麽開竅了?還是認命了?之前在宮裏的時候不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不願意嫁來上璋的麽,即便這一路上也沒少折騰出什麽事情來,怎麽突然竟就有這麽大的態度變化?

  不過也好,隻要她不再出什麽幺蛾子,不再鬧出什麽有損陳國顏麵地事情來,安安分分地成了禮,她想什麽也與自己無關。

  沈慕朝雍黎商量道,“在下在外等候,和婉若有何言辭不當行為過激之處,宣陽殿下隻管喚我便是。”

  “兩位王爺自便。”雍黎微笑頷首,又對一直跟在後麵沒說兩句話的嚴翮顏本立道,“勞煩兩位大人好生作陪。”

  眾人雜遝而出,一時屋子裏隻有剩下雍黎連亦,還有沈妤和她身邊的一個女官。

  沈妤抬了抬手,那女官立刻上前去攙扶起她。

  她一站起來便揮開那女官的手,那女官忙退一步,垂首而立。沈妤自己站定,伸手便去掀那簾子。

  簾子掀開,雍黎再次看到她溫婉的麵容和嘴角一絲柔和的笑,她微微踮著受傷的腳往前走了兩步走出簾子外來。

  “和婉見宣陽公主不施絲毫胭脂顏色,卻果然如傳說中的那般傾國容貌,實在羨慕。”沈妤站在雍黎跟前,細細打量,不住讚歎。

  雍黎可能那個心思與她客套,她直接問,“和婉公主欲向我打聽誰?”

  “女兒心思,你說打聽誰?”沈妤笑起來,笑得很是溫柔好看,“自然是想問問貴國安王殿下,作為本宮的未婚夫婿,我對他一無所知,自然是想要多了解了解的。”

  “你想要知道些什麽?”雍黎挑眉,露出兩三分似是而非的笑意。

  “他容貌如何?高矮胖瘦?”

  “有幾房姬妾?”

  “平素喜歡什麽樣的吃食?”

  “喜好如何?閑暇時喜歡看些什麽書?做些什麽事情?”

  “聽說他喜歡木藝,經常做些小玩意兒?一國皇子喜歡木藝手工的也實在是奇怪了,可是有什麽緣由?……”

  ……

  沈妤果然便就問了,問的也確實都是關於沈慕的事情,她問得大膽直白,毫不掩飾,雍黎卻更加摸不清她的想法了。

  她淡淡笑,神情不明,“我常年在封地並不了解安王太多,他喜歡吃什麽喜歡做什麽喜歡看什麽書,我不知道。不過這些事,等到了定安你大可親自問問他。”

  沈妤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他有幾房姬妾,你總是知道的吧?”

  這個雍黎還真知道,黎賀之前還未出宮建府的時候身邊,鄭皇後曾將身邊兩個女官賜給他貼身伺候,後來出宮後,皇後更是親自做主將那兩個女官提做了他的庶妃,不過他這十多年來身邊似乎也就這兩人伺候。

  隻是雍黎知道黎賀似乎心裏有個什麽人,當初甚至為了他自己那個執念還曾配合了黎紹來坑自己。他對那從未出現過的人執念之深可想而見,雍黎想這十多年來身邊就隻這兩人,甚至還曾拒絕了幾次陛下的指婚和皇後安排的人,他這般行為未嚐不是在等心裏那個人的意思?

  不過前些時候,雍黎收到來自定安的消息,黎賀被加封親王之後,陛下將鄭相之女和李閣老的一個養孫女賜給了他為側妃。

  鄭相之女鄭佩正是之前太後聖壽之時,黎賀帶到宮裏藏書殿雍黎見到的那個。李閣老的那個養孫女雍黎沒見過,不過聽說也是個有禮有節的聰慧女子。

  據說鄭佩這樁姻緣是皇後提的,皇後讓母家侄女嫁給黎賀為側室,做得什麽打算,陛下如何不知?

  但是據說陛下當時卻沒有絲毫猶豫,反而很歡喜地讚了皇後的想法,說安王身邊人太少,等陳國公主進宮,一年半載也添不得人,不若趁著加封親王的大喜,再抬兩個人到他府裏,也好趕緊為黎家開枝散葉。

  於是他便那麽大筆一會,隔了兩日便讓這兩家女子一同進了安王府。

  雍黎其實很能理解沈妤問這問題的心情,她從前見慣了父母的恩愛和睦,早覺得一段婚姻裏隻要有另一個多餘的人,那這段婚姻便是肮髒的,她寧願抽刀斷絕,也不會有絲毫妥協。

  所以當年傳言父親棄母親不顧轉而去見另一個女子,她便因此怨了父親十年,直到那日謝岑給她的那個消息,那個似乎揭開了從前一點點隱秘的那個消息,她才覺得或許當年之事另有隱情,父親去見那個女子也是另有隱情。

  雍黎看著眼前沈妤略有些踟躕神色,道,“安王府中有十年前皇後賜下的兩個庶妃,還有前兩個月陛下欽賜的兩個側妃,此外再無其他姬妾。公主過去便是安王府的主母,安王不重女色,往後若能與公主琴瑟和鳴,大約是不會再有其他女子進府的。”

  沈妤目光一暗,又一亮,微微低頭,沉默了許久。

  她微微低垂著眉目,溫婉之中有份楚楚動人的味道,雍黎看著眼前這女子,試圖從她的神色中找出些什麽異樣來,這前後性格差異這樣大的一個人,由不得她不多加注意。

  “公主前兩日便已經到了這邊官驛了麽?可還習慣?”雍黎問。

  “是呀。”沈妤抬頭看她,微笑道,“前些時候趕路實在幸苦,這兩日多在休息,今日午後與侍女們在院子裏賞魚吃楊梅,這邊的楊梅味道很是甘甜。”

  雍黎笑道,“這邊楊梅也算是一特產,公主運氣好,正趕上了它的成熟的時候,公主若喜歡,這兩日可多吃些。”

  沈妤道了謝,又問,“殿下當真不知道他更多的事情麽?當真不能多告訴我些什麽了麽?”

  “我沒什麽能與公主說的了,公主隻需記得,入我上璋皇室,你便是不再是陳國公主,往後數十年,便是到死為止。”

  她不再看有些怔怔然的沈妤,微微一笑轉身,“路途勞累,公主好生歇息吧,不多兩日便又要啟程了。”

  外麵沈蒙和嚴翮已經去了下麵,隻有沈慕和顏本立還守在外麵。

  “公主無礙,禹王放心。”雍黎朝沈慕點頭示意,未再多言辭便與顏本立離開了。

  下麵筵席也並未再持續多久,約莫再兩刻鍾之後便已經散了。

  筵席散後,陳國諸使都已經離開,雍黎卻在路上被嚴翮和顏本立叫住,他二人就今日之事詢問雍黎的想法。

  “小女孩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沒擺到明麵上來都還能兜住,沈慕不是說另增加三成禮麽?這事於我們來說是好事。”雍黎淡淡道,“再說她所言所行不過就是針對我,說來並未損我朝分毫,我並未計較。”

  “是下官低估了殿下雅量,殿下風度,我等自愧不如。”顏本立道,“下官原本擔心著殿下心裏有結,故而與嚴副使攔住殿下,想要勸解您一二的。既然殿下通透,心裏想得明白,下官自然不敢再多唇舌。”

  他朝雍黎一拜,“院中還需下官主持一二,下官先行告退。”

  “今日這兩件事,殿下當真不覺得心裏不舒坦?”顏本立走後,嚴翮突然開口問。

  他從之前和談,到現在同為迎親使,與雍黎也算相處了幾次,原本對雍黎也不過就抱著猶疑觀望得態度,雖覺得她名聲雖盛,卻也不過是個女子,終究有限。但幾次相處共事下來,他卻已心裏改觀許多,也不得不承認雍黎能力氣度,其實原比之前他一心想要扶持的康王。覺得她這十數年聲譽在外,果然也不是虛傳。

  “不舒坦自然會有一二,畢竟是人,終歸都有些情緒。”雍黎駐足,轉過身去看了眼身側清俊的青年男子,“不過我們的一舉一動代表著我上璋泱泱大國的氣度,難道我要因她一兩句話便暴怒反駁,與他們言辭往來爭吵不休?”

  “隻是覺得殿下不似尋常女子。”嚴翮道。

  雍黎漠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尋常女子在這種時候總是會覺得有些委屈的。”嚴翮解釋一句。

  “所以你這是在為我不值?”雍黎笑起來,“你其實大不必為我不值,我從不會給自己一點委屈受,這事我不能與陳國直接黑臉,一掰兩段,但我總是要從陛下那裏找補回來的。”

  嚴翮聽她這話,也微微笑道,“不瞞殿下說,除了初次見到您時我注意到您女子身份,甚至因您女子身份有所懷疑芥蒂,但之後每次與您共事,卻總是會在不知不覺中忽視您女子的身份。”